張安行至一山腳下,見前方有一破敗廟宇,再加上天色已晚,便打算今日在這破廟歇息一晚,明天再趕路。他進入廟內先是四處看了看,發現房屋大多已經破敗倒塌,隻有主殿看起來還算完好,應該是已經荒廢好多年了。進入主殿張安發現一麵墻邊有一堆柴草,上麵有被壓臥的痕跡,想來應該是同他一般的路過之人留下的,張安心想正好,也算是有個相對安全的休息之所了。 他趕路已經有些時日了,除了剛開始的時候,在野外過夜提心吊膽整夜難眠,導致第二天行路難,隻能白天再補覺,每天也走不了幾裡路。現在他已經適應下來,夜晚隻要沒什麼大的動靜便可一覺到天明。 本想著今日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覺了,可夜裡還是來了動靜,張安本睡的正香,突然聽見門外有說話聲傳來,他剛剛起身殿門就被推開,幾個人拿著火把就走了進來,領頭一人拿火把照了照,突然發現殿中還有一人差點嚇了個半死,嘴中罵了一句臟話喊叫道:“這大半夜的,是人是鬼?” 張安正想發問,聽到對方發問他懸著的心也放下了一半,是人就好。但他氣勢上不輸半點說到:“我還想問你呢,大半夜的打擾人休息。” 雙方確認身份都是人之後氣氛也就沒那麼緊張了,都是路過此地無處休息,借宿來了,互相行個方便嘛。 那人口氣也明顯緩和了許多道:“這位小兄弟對不住了,我們哥兒幾個急著趕路,錯過了投宿的地方,知道此處有一破廟,便深夜趕路至此,想著總比睡在荒郊野嶺的強,不想遇小兄弟在此,打擾了。” 這話說的是相當客氣了,畢竟他們人多勢眾,這大半夜的他們就是把張安扔出去估計也沒人管上一管。隨即張安也客氣說道:“無妨、無妨,此本就是無主之地,再說都是出門在外的,幾位大哥請便就是。” 說完他便躺回了柴草之上,幾人也沒有再說什麼,把火把放在了一旁,隨便吃了點東西之後便休息了。 一夜無事 第二天大家陸續醒來,,一夜過後,雙方互相都少了許多防備,張安看他們幾人並無過多的言語,有人點燃火把在院子裡生火,有人去找柴,有人在準備吃食,分工明確,應該是長時間的夥伴,磨合出來默契了。沒過多久門外就傳來了肉香,張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乾糧,聞著飄來的香味,味同嚼蠟,乾糧在嘴裡反復打滾就是咽不下去。 就在此時院中傳來喊聲:“屋裡的小兄弟,我們這裡食物還有不少,不如出來一起吃點啊。”聽聲音是昨天晚上和張安有過交流的大哥,應該也是他們領頭的,這聲音此時在張安耳中如同天籟。 張安也沒有矯情什麼,收起手中乾糧便朝屋外走去。看張安坐下他們中的一人便得意說道:“看吧,我就說肯定會出來的。”另外兩人給了個算你厲害的表情。就算張安再初出江湖也明白了過來,這是遭了幾個人的戲耍,拿他打賭呢,隨之手中動作也停了下來。 見此情景為首那人說道:“小兄弟別介意,我們幾人連趕了幾天的路,這一路風塵,也是枯燥,這不剛才說起了你來,我們幾人便打了個賭,並無惡意,並無惡意啊。” 張安心裡雖然有點不爽,但俗話說的好,人在江湖不拘小節嘛,何況還有肉吃。他先是收回手說道:“無妨,不過待會小弟若是多吃了幾塊肉,幾位大哥可不要心疼啊。” 聽張安這麼說話眾人都大笑了起來,一人說道:“好,小兄弟盡管吃,吃撐為止。” 張安搓了搓手道:“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聽小兄弟不是本地人,是從何處而來啊?” 張安邊吃邊說道:“張安,齊城人氏。” 眾人聞言也都報了自己的名號,為首之人名叫周明貴,武功最高的一個,是個鏢師,其餘幾人都是一起多年的兄弟。 不得不說,這一圈名號報下來多少還是有些江湖氣概的,張安心裡感嘆。 周明貴問道:“看你年齡不大,一個人卻走了這麼遠的路,這是要去往哪裡啊?” “南邊,去找我師父”張安答道。 “江城?” “更南。” 周明貴見張安不願再說便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一頓飯下來也算是相談甚歡,收拾完東西周明貴發出邀請,這兩天可以同行南下,而且前麵山中鬧山賊,不太平,一同前往也算有個照應,張安自然是求之不得。 一行五人用了一天時間翻過了這座山,路上倒也沒有遇上山賊,這讓想試試身手的張安有點失望也有點慶幸,這一天的相處也讓他和大家更加熟絡,張安便把憋在肚子裡一天的疑惑問出了口:“周大哥,你們這押鏢的為什麼一匹馬都沒有啊?” 周明貴聽到這個問題也沒有感到意外,他答道:“因為我們這趟押的鏢就是馬,騎著去的隻能走路回來了,還好不是太遠,今天太陽落山前就能回到鏢局了,張兄弟,到了鏢局你在那住上一晚,第二天再南下便是。” 張安答道:“這樣不太好吧,這兩天就夠麻煩周大哥的了。” “哪裡的話,江湖中人哪來的婆婆媽媽,讓你住你安心住下便是。”周明貴說道。 “那先謝過周大哥了”張安道。 這時同行的周廣朋問道:“張兄弟,你這到底是去哪裡啊?” “東海,蜃城。” 幾人瞬間就安靜了下來,這讓張安很是疑惑,自己隻是說了個地名而已,也沒有再說什麼了呀,為什麼都不說話了?蜃城距此還有千裡之遙,一路更是萬般難行,難道幾人還與蜃城有什麼糾葛不成? 沉默之後周廣朋說道:“明貴哥,你覺得我這一問值幾壇好酒啊?”不等周明貴回答,周廣朋伸出三根手指答道:“我看至少值三壇。” 張安正要問周廣朋這話什麼意思,周明貴搶先開口道:“張兄弟,我沒記錯的話昨日你說是去找你師父,你師父在蜃城?” “沒錯。”張安答道。 周明貴得到他肯定的答復後說道:“我行走江湖多年,也聽過一些蜃城的消息,蜃城與其它地方有很大不同你可知道?” “這我還真不知道。”張安搖了搖頭。 “一般的地方都是由咱們凡人來管理守衛的,但是這蜃城卻是由一修行家族所占據,聽說這個家族已在蜃城盤踞幾百年了,甚至有人說蜃城便是由這個家族所建立的,先有仙而後有城。所以,這蜃城是個名副其實的魚龍混雜之地啊,我等雖都是道聽途說不曾親眼所見,但這個說法也絕非空穴來風。”周明貴一臉認真道。 張安也是一臉驚訝,心想師父怎麼會讓自己到這樣的地方去尋他,自己雖然已經走了很遠的路,卻也沒有見過真正的修法之人,當然也可能是見過隻是自己看不出來罷了,畢竟不會有人在大街上用法術來耍把式,師父說過,身在江湖講究一個不露鋒芒嘛。想到此處張安說道:“我也是第一次聽聞蜃城之事,沒想到蜃城竟然是這樣一個地方,當初師父隻是說等我到了蜃城,讓我直接去蜃城蘇家找他就行了,也沒有再告訴我別的。” 周明貴一臉震驚的說道:“聽說蜃城便手握在蘇家手中,不知道這個蘇家與你師父口中的蘇家是不是一個?” 張安也是一陣恍惚,輕聲說道:“應該不是一個,我師父要是有那能耐,也不能在我們鎮子上做了十幾年的教書先生。” 聽到張安說他的師父隻是個教書先生,周明貴略有失望,“我知道的就隻有這些了,這還是我多年打聽的結果。” 張安有些好奇問道:“周大哥你打聽這些做什麼啊?” “因為我爺爺。” “什麼?”張安自然聽清楚了周明貴的話,但是顯然周明貴話沒說完。 “我爺爺叫周獻禮,有五個孩子,二兒三女,大伯是我爺爺奶奶最疼愛的兒子,聽我爺爺說,我大伯少年時遇到一個奇人,給了他一本秘籍,弱冠之年在我們當地已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後來有一天大伯告訴我爺爺說他要去蜃城訪仙,這一走,至今日已有三十多年,三十多年來無一點音訊傳來。我奶奶思子成疾,早早便去了,走的時候手裡還拿著沒納完的鞋底子,給我大伯做的。我爹他們幾個覺得我大伯已經死了,我也是這麼想的,人要是還活著,怎麼可能三十多年音訊全無,哪怕是一封家書。可我爺爺不這麼認為,他覺得我大伯一定是有什麼苦衷才不能歸家,自我奶奶走後這麼多年,爺爺寫了不知道多少封書信,寫完就自己收了起來,說害怕哪天兒子回來了,自己卻不在了...”周明貴咽了口唾沫,沒有再說下去。 張安聽的也心情沉重,但更加手足無措,不知道此時是該出言安慰還是做點什麼,真的不知道,這是他第二次體會到這種有心無力感覺,第一次是聽母親說阿朗給他爹娘上墳的時候。 周明貴平復了一下心情道:“對不住了張兄弟,聽我說了這麼的,隻是這話一出口啊,有些情難自禁了。” 張安苦笑搖頭。 周明貴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小時候就經常纏著我爺爺和我爹,讓他們給我講大伯的事情,我爺爺倒是不厭其煩的講了一遍又一遍,我爹後來就很少說了,那時候我就想,等我長大了有了本事,我一定去蜃城,去找大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要是死了也就罷了,我會讓他落葉歸根,他要是還活著我倒是要好好的問上一問,為何遲遲不歸家,可還記得家中父母,可還記得兄弟姐妹。” “後來啊,我也成了家,小時候的想法,也慢慢的不去想了。可能是受我大伯的影響,年輕時學了點武藝,就做了個鏢師養家糊口,那些蜃城的消息都是走鏢的時候打聽來的。還好老天有眼,今日讓我遇見了張兄弟你,雖然咱們萍水相逢,但是我還是有一個不情之請。” 張安這時候心裡也清楚周明貴要說什麼,如果隻是順道幫忙留意個人的話倒也沒什麼,畢竟他此去蜃城也沒什麼事,他便說道:“周大哥請說” 周明貴說道:“好,也沒別的,隻是希望張兄弟到蜃城後留意一下我大伯的事,無需刻意打聽,隨緣便是,給我爺爺留個念想罷了,若張兄弟有什麼難處的話,那便算了。” “沒難處,本來我也沒什麼事情,我會留意這件事的。” 周明貴聽完大喜,“那我在此先行謝過張兄弟了。” 又走了一陣,幾人來到了一處岔路口,周明貴對同行的三人說道:“本來要一起回鏢局的,不過你們也看到了,我打算帶張兄弟回去一趟見見我爺爺。” 張安聽周明貴這麼說下意識的就要拒絕,心想該打聽的我盡力打聽好了,去見老人就不必了吧,我一年輕人屬實是有點經受不住那樣的場麵啊,想想都讓人頭大。但奈何周明貴說的情真意切,再加上另外三人在一邊你一言我一語,張安也隻好答應下來。 五人分做兩路,他們倆剛走幾步便聽到周廣朋喊道:“明貴哥,別忘了我的好酒,三壇。” 周明貴沒好氣的答道:“最多一壇,還得老爺子答應才行。” 聽到周明貴鬆了口周廣朋趕緊答道:“一壇就一壇,不準反悔。”說罷幾人便走了。 周明貴對張安說道:“你真的該見見我爺爺的,肯定不會讓你後悔,我爺爺啊雖然年紀大了但人清醒的很...” 大約半個時辰二人便走到了周明貴家所在的周家村。 村口幾個老人正在墻根閑聊天,周明貴路過的時候隨口打了個招呼便帶著張安回家去了,張安被帶到一處院子,周明貴直接走了進去,想來這應該就是他的家了,進了門張安看到一婦人抱著一個小孩子,院子裡還有一個小男孩坐在地上玩著木頭,婦人不知道在想什麼,有人進門也沒有發現,隻是下意識的在搖晃著懷裡的孩子,直到周明貴叫了一聲她這才回歸神來。 她看到是自家男人回來了還沒說話便已是淚眼婆娑,一臉委屈,見此情形周明貴心中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來。果然,他媳婦趙文玲帶著哭腔說道:“你可算是回來了,你快去看看咱爺吧,前天老爺子一個人在家摔了一跤,摔斷了腿,現在咱家裡人都在那呢,我怕你回來家裡沒人,一直在這等你,你快去吧。”說話間急的趙文玲完全忽略了張安的存在。 周明貴安慰了她兩句後,轉頭便出了門,張安也在後麵跟了過去。 周明貴來到爺爺家裡,看到一家人都圍在床前,讓他看不見爺爺的樣子。他先是叫了聲大姨二姑三姑,大家看到是周明貴回來了,也就給他讓開了位置,隻留了周明貴的父親周鴻還靠在床邊,當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周獻禮後,周明貴瞬間就淚濕了雙眼。 周明貴這次離家也不過半個多月,他清楚的記得離家時爺爺的模樣,那模樣好像已經有許多年沒有改變了,每次離家之前他都會來爺爺家裡隨便坐坐,和老人說說話,老人已經八十多歲但身體還很硬朗,除了一日三餐需要他爹娘送來之外基本不需要人照顧,哪能知道這次離家差點讓爺孫二人沒有見上最後一麵。周明貴湊到老人跟前喊了兩聲爺爺,隻換來了老人的一聲呻吟。 轉過頭來,他看了看自己的爹娘還有其他長輩,每個人都是臉色陰沉,他又無奈的看了一眼張安和張安身後從家裡跟來的趙文玲和孩子,周明貴並非馬後炮之人,他心知這種時候再說責備的話並沒有任何用處,他也知道他爹將親人喊來,是來商量後事來了,他也隻能哀嘆一聲。 一家四輩人,最老的躺在床上生死難料,最小的被抱在懷裡睡的安穩,中間兩代人自顧站著,沉默無言。 “前天你娘來送中飯的時候,看見你爺爺倒在了屋裡,還好發現的早,我也跟著你爺爺學到了一些醫人之術,算是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了,但現在的情況你也看見了,沒人能想到老爺子會出這種事情。”周鴻沒有再說下去。 突然床上的老人又呻吟了一聲,周明貴母親把他拉到了一邊,端起桌子上的水碗靠近老人身邊,用勺子舀了一勺子水小心翼翼的送到了老人嘴邊,慢慢的把水送進了老人嘴裡,接著又往老人嘴裡送了兩勺子水才停了下來,她轉過頭哀嘆一聲:“一直張著嘴,要不沒法吸氣,嘴裡都乾裂了也沒啥法子。” 一大家人說著話,張安一個外人也隻能被涼在一邊,但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平心而論,誰家碰到這種事都沒有心思再去講究什麼待客之道了,更何況這次他被周明貴拉來這裡的目的就一個。那就是見見他的爺爺,而現在看來,懸了。 這時候有兩個老人走進了屋,周鴻見有人來了,便與來人交談了起來,張安在旁邊聽著,言語間盡是對老人的關心問候,以及讓周鴻等人寬心的話,想來應該是周家近門的人了,聽說老人出事了來看望的。 就這樣,一個時辰的時間有三四波人來看望老人,有的說了會兒話走了,有的留到了現在,眼看房間站的滿滿當當都是人。 天色漸晚,日落西山,張安看他們正說著話,也沒人在意他,他便想著出房門透口氣,剛邁出腳,他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聲鳥叫,叫聲聽著離的很近,正要動的身子也隨即停了下來。屋裡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又是一聲鳥叫傳來,他們這才安靜下來,周明貴走到門前正要出去,隻見迎麵走過來了一隻大鳥,還好他身手還是有的,及時停住了腳步才沒有撞上。 周明貴定睛一看便瞪大了雙眼,一隻白鶴! 白鶴一直是一種神秘又高潔的動物,被視為祥瑞,在這不太平的光景裡,在平頭百姓的心中更是如此,而周明貴眼前的,正是一隻白鶴,這讓混多了江湖的周明貴也沒了應對之策,隻能以不變應萬變。 但白鶴卻不給周明貴思考的時間,徑直朝他走來,看樣子是想進房間裡去,而周明貴擋住了它的去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見白鶴沒有停下的意思,周明貴隻好身體僵硬的朝屋內退去,但屋內已經有了不少人,退了幾步便退不動了,後麵的人看到是一隻白鶴,也是一陣吃驚,第一時間竟然沒人再動一下給周明貴讓路。 白鶴見被人擋住了去路,便停了下來,它用喙在身體上隨便戳了一下,然後直勾勾的看著眾人,好像是在等著他們給讓出一條路來。 這時候人們也反應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朝著兩邊分開,在中間讓出了一條過道,所有人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生怕有什麼驚嚇到了這隻白鶴。 白鶴慢慢走到了周獻禮床前,看著床上躺著的老人,過了一會,它用腦袋蹭了蹭老人的臉頰,之後便轉身走出了房間,在院子裡尖叫一聲展翅飛走了。 屋裡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年齡最長的一人說道:“白鶴在咱們這可是祥瑞之兆啊,我看老爺子定能扛過這一關的。” 周鴻應了一聲沒說什麼,白鶴雖是祥瑞不假,可還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駕鶴西去嘛,看老人這個狀態,再加上如此異象,大多人心中所想應該是老爺子一生行善,今有白鶴接引,大抵上是會投個好胎,來世享福去了。 天慢慢黑了下來,來看望老人的人也都陸續回去了,隻剩下張安和周家人,周明貴也沒了其他心思,和長輩們說了一下張安的事情,便領著妻兒還有張安先回家去了。 周鴻也讓姐姐和妹妹們都各自回家去了,反正都離的不遠,明天再來就是了,他在這守著就行,出不了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