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天時間,張安便走到了濟水邊,此時他正站在河邊,看著河水發呆。小時候他和夥伴們來過一次濟水,在他這些年的印象中,作為四瀆之一的濟水應該是水流奔騰、浩浩蕩蕩,河麵寬廣一眼望不到對岸才是。來的時候他還想著,到了濟水邊一定要嚎上一嗓子,肯定豪邁無比,畢竟這是他從小到大見過最大的河了,遠不是鎮子上那條河能比的。可如今他真正見到了濟水,想象和現實相遇的時候,現實往往會讓人...哭笑不得,眼前濟水雖說比護鎮河寬上不少,可是與他兒時印象中的濟水相比,可差的太遠了。現實就在眼前,心中那些豪邁便也不復存在了。 找船渡河。 坐在船上的時候張安忍不住問道:“老先生,這濟水是不是比前些年窄了許多?” “是窄了些,畢竟現在是旱季,雨水少,等到雨多的時候水麵還能更寬些,你看兩岸的那些印痕了嗎,水最足的時候啊水麵就能上到那裡了。”船家指了指兩岸被河水沖刷出的痕跡說道。 “就沒有更寬的時候了嗎?” “沒有了,老頭子我在這濟水擺渡幾十年了,一直是這個樣子。” 聽到船家這麼說張安更不想說話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張安一路南下,他年紀輕輕好奇心又強,再加上對於闖蕩江湖沒什麼經驗,趕起路來自然是走走停停,遇見想吃的就吃,不想走了就找個客棧住下,哪天心血來潮了就在小樹林過一夜,偶爾還能碰到個野味還能嘗嘗鮮。轉眼間一月過去,張安感覺好像除了有些腰酸腿疼之外,這一路的日子過的倒也算滋潤。不過畢竟是年輕人,沒過幾天身體就適應了,走馬觀花繼續南下。 這天張安正走在路上,耳邊忽然傳來呼救聲,聽著像是個孩子在喊叫,他原地轉了一圈看四下無人,心想這晴天白日的見鬼了不成?再次確認四周還是沒發現什麼異常之後,張安定耳一聽,仔細分辨聲音傳來的方向,在確認了方向之後,他便壯起膽來朝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果然,沒走多遠他就看到了一個小孩在河水裡胡亂撲騰著,應該是出不來了,見此情形張安想也沒想就摘下身上包裹跳到了河裡,找準時機拽著孩子的衣領就給拉到了岸邊,沒了生命危險的小孩也不再喊叫,趴在岸邊一直咳,看來隻是喝了幾口河水,問題不大。 張安擰了擰衣服上的水,走到一邊拿起了自己的包裹,又走到孩子跟前問道:“沒事吧?” 被救起的孩子抬起胳膊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問題,又過了一會他才緩了過來說道:“謝大俠救命之恩。” 話說的有氣無力,卻把張安逗笑了,心想哪來的大俠,我這就大俠了?但他還是配合著那孩子說道:“小事一樁,敢問小兄弟是怎麼掉河裡去了?” 這話問的小孩好像很沒麵子,他隨便說道:“沒有,我抓魚呢。” 張安也沒拆穿:“那魚抓到了嗎?” 隻見他兩手一擺無奈道:“給它跑了。” “那還怪可惜的。” “我叫小順子,你呢” “張安” “謝謝你拉我上來,雖然放跑了我的魚,但看你這一身也都濕了,這也沒什麼乾柴火,跟我一起去我家吧,把衣服烤乾了再說。” 現在還沒有正真進入夏天,天氣還是有點涼意,衣服本就濕了,再加上這兩天陰雨不斷,風一吹還是還是一陣發冷,張安也沒推辭便答應了下來。 在路上走著小順子突然說道:“為了報答你呢,我請你吃杏子。”說罷他小跑了一段,從剛才走過的田地裡的杏樹上飛快摘了一把杏子,然後又飛快的跑了回來,跟上張安的腳步之後,他先是囫圇的往嘴裡塞了一顆,然後抬手把剩下的杏子分了一半遞給了張安。 “熟了嗎你就吃?”張安問道。 “當然熟了。” 張安看了一眼,並沒有接過杏子,而是說道:“我師父教我,梨雖無主,我心有主。” 此言一出直接把小順子說愣了,他眨了眨眼仔細看了看手中的杏子,心想這人莫不是讓水給泡傻了不成?這哪是梨,分明是杏啊,他也顧不得滿嘴的杏子能不能說的清話了,急忙開口問道:“張安,你還記得我叫什麼名字嗎?” 張安答道:“小順子啊。” “那你剛才說的什麼,這是杏不是梨啊。” 張安啞然,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這杏子雖然沒有人看著,但是在我心裡他是有主人的,師父教導我做人要有原則,所以這杏我不能吃。” 小順子反駁道:“懂了,我們村裡人說你這叫站著說話不腰疼,剛才我去摘杏子的時候你怎麼不攔住我呢?現在說起風涼話來了,還不是自己想吃。” 張安好像料到了小順子會這樣說,一臉壞笑的說道:“禮聞來學,不聞往教。”說罷他便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小順子雖然沒聽懂這話是什麼意思,但他知道肯定不是誇自己好的,下意識的還想反駁,想了想之後還是沒有再說什麼,突然間他有了把杏子甩在張安腦袋上的沖動,嘴裡的杏子也沒那麼甜了。 到了小順子的家裡,張安有點意外,隨意的看了看,他這才意識到,好像這個家隻有小順子一個十多歲的少年了。忽然間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兄弟張晴朗,他們又有兩年多沒見了,不同的是這次他也離開了,如果阿朗要是再回到鎮子,這次可見不到自己了。 張安回過神來之後,發現院子裡已經升起了火堆,小順子在火堆旁烤著衣服,張安本想問點什麼,但還是壓在了心裡,朝著火堆走了過去。 小順子見張安過來了便問道:“你是打哪來,又要到哪裡去啊?” “去南方,見我師父。” “你師父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人,會說那麼多讓人聽不懂的話。” “就是一個教書先生罷了。” “在路上你說那兩句話是什麼來著,你再說一遍。” “你給我一顆杏,我就再說一遍。” “我就說吧,你就是想吃。” “還想不想聽了?” “吶,給你。” 張安把那兩句話又重復了一遍。 小順子又問道:“這第二句話什麼意思?” 不料張安又伸出了手,無奈小順子隻得從僅剩不多的存貨中又拿出了一顆杏子,才換來了張安開口。 解釋完之後張安問道:“懂了嗎?” “不太懂。” “那記住了嗎?” “記住了。” “記住了就好。”張安小聲說道。 日落月升,村子裡其他人家慢慢都升起了炊煙,張安和小順子一人一個小板凳坐在火堆旁,衣服已經烤乾了。感受著火堆的溫暖,小順子扭了扭身體呻吟了一聲說道:“好愜意呀。” 張安故意露出大吃一驚的表情道:“行啊順子,你還知道愜意。” 小順子自得答道:“那是,我知道的可多了,我還知道吉祥、和睦、美滿還有...幸福。”他一邊說一邊搖頭晃腦。 “那你會寫這些字嗎?”張安拆臺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寫他做甚,能抗餓嗎?”小順子反問。 張安又問道:“那你知道你說的這些都是什麼意思嗎?” “當然知道。”小順子說的底氣十足。 “那你說說什麼叫幸福?” 小順子想了想支支吾吾答道:“嗯...幸福就是...幸福就是...”他好像想到了什麼,突然笑了起來繼續道:“幸福就是,比如前兩天吧,又是刮風,又是下雨的,那風刮的,好像要把屋頂都掀了去,那個時候,我就躲在這兩間房子裡,聽著外邊的風聲雨聲,風卻吹不到我雨也淋不到我,那時候我便覺得很幸福了。” 張安聽完,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拿棍子扒了扒眼前的火堆。 天氣好轉,月亮也漏出了頭,張安看了看眼前橘色的火光,看了看不遠處的炊煙,又抬頭看了看天,右手輕輕的撫摸著左手上的紅繩。 月色朦朧,有人想家了。 張安一覺睡到自然醒,他睜開眼睛的一瞬間隻感覺到精神恍惚,好像在家裡沉沉的睡了個午覺一般。茫然四顧間,他發現這不是自己家,但就是想不起這是那裡,又為何會在這裡,就像失去了記憶一般。他閉上眼睛甩了甩頭,腦子瘋狂運轉想要想起一切,幾個呼吸之後記憶才慢慢恢復,他睜開眼睛,看著屋裡的一切又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直到小順子從門外走進來,才將張安的思緒拉回現實。深吸了一口氣後張安從床上下來,心裡卻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張安沒有在小順子家久留,與他告別之後便繼續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