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吃的那碗飯(1 / 1)

忠武天下 硯山觀月 6135 字 2024-03-17

日近晌午。   兩座山峰,南北聳立。   一條大道,橫躺其間。   三兩個行人,淡淡遠去。   北峰南麓,離道路二十來丈遠,一塊大石藏於密林間,方正平整。石麵上,八名漢子坐著,一名漢子臥著,九匹馬兒環繞四周。   九名漢子身形健碩,五官端正,虎目劍眉,大的二十七八歲,小的二十三四歲。   坐著的八名漢子,名喚齊寬、齊恕,樂忠、樂誠,戴仁、戴德,荊風、荊雨,古銅色的臉皮熏陶在春風裡,雙眼忽靜忽動,打量著身前道路兩頭,微微有些倦容。   臥著的漢子名叫薑山,九人裡最為年輕,也最為英俊。二十四年前出生時,他爹剛好從地裡挖了一捅生薑回來,一時高興過頭,見裹著泥土的生薑像極了一排排聳立的山峰,便將孩子取名薑山。   薑山從睡夢中醒來,坐起身,抿了抿嘴,伸了伸懶腰,醺醺欲醉地唱道:“舉世空驚夢一場,功名無地不黃粱。勸君莫向癡人說,說與癡人夢更長。”   齊寬坐靠最近,小聲問:“老大,又黃粱一夢了?”薑山笑而不答。齊寬又問:“今兒能美夢成真嗎?”薑山笑著說:“向來美夢成真,等等就好。”齊寬從未信過,接著問:“那今兒夢見了什麼?”   薑山說:“夢裡,宋良玉遇上了一道人,那道人送與他一玉枕,說什麼,隻要他抱著玉枕美美睡上一覺,醒來不僅可娶嬌妻,還可高中狀元。”   樂忠說:“世間竟有這等美事!兄弟幾個信麼?”   其他七人異口同聲:“信了是傻子!”   薑山笑道:“兄弟幾個,我佛慈悲,信則有,不信則無,宋良玉信了。今年開始,兄弟幾個跟著一起隨心遂願。”   齊恕摸了摸下巴說:“也是。想想宋良玉十年寒窗,日日苦讀,就算黃粱一夢,也能歡喜一時。哪有不信的道理。”   樂忠說:“可我等粗人,隻會舞刀弄棒,哪有做夢能做出前程來的。”   齊恕說:“樂大哥,若沒個十年寒暑,兄弟幾個又哪能舞好刀弄好棒不是。”   薑山說:“哥兒幾個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十年不見寒暑,不比他宋良玉讀書苦。”   正在這時,荊風與荊雨齊齊歡聲道:“薑老大,今兒這夢,真怕是要成真了!”   薑山聞聲而起,好好朝東邊道路張望一眼,朗朗說道:“世人夢中多是願,灑向人間都是怨,一枕黃梁再現。”接而大聲喊道:“兄弟們,今兒這頓午飯,是否能吃飽吃好,就看哥兒幾個的心腸夠不夠硬了。”   八人不約而同地起身,大回一聲:“心腸硬的很。”跟在薑山後頭,躍下大石,跨上馬背,沖向山路。   一支三十來號人的商旅,正熱火朝天從東邊趕來,突遇九個蒙麵人跨馬擋道,似有不解,停下車馬。   薑山跨馬上前,吆喝道:“此路不是我開,此樹不是我栽,若打此路過,留下一兩買路財。”接著雙手抱拳一拱,大聲喊話:“來客,請了!”   商旅中,一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跨馬提刀上前,朝薑山九人抱拳問禮,大聲喊話:“兄弟乃振遠鏢局的總鏢頭,駱常在。有幸給江陵府的顏員外押貨途經貴地,還望幾位好漢行個方便,駱某日後定將登門拜謝。”   薑山說:“駱鏢頭,留下買路財,什麼都好說。”   駱鏢頭問:“不知尊駕什麼規矩?”   薑山說:“沒規矩,一人一兩紋銀。”   駱鏢頭笑道:“好說。”快速從兜裡掏出十兩銀子,扔向薑山。   薑山伸手接住,掂了掂,笑著說:“駱鏢頭,我說的一人一兩,不是我兄弟一人一兩,是你們一人一兩。”轉而將商隊的人數數了數,說:“你們一共三十二人,女子免了,還得二十兩。”   駱常在想著這趟鏢的獲利,要是有緣就得分走三十兩,有得兩三趟緣分下來,自己不僅沒得掙,還得賠錢,蹙著眉頭說道:“兄弟,一麵之緣就三十兩,是不是有些多了?”   薑山說:“駱鏢頭,我等兄弟攔路,就這麼個規矩。”   駱鏢頭問:“敢問朋友,除了二十兩銀子,就沒別的門路可講了?”   薑山說:“駱鏢頭,要是有其他的門路可講,我兄弟何至於為一兩銀子來攔路化緣。”   一姑娘沒聽規勸,大膽地走上前來,本想大聲說話,跟薑山的眼神一碰,小聲問道:“你們既攔路打劫,為何要區分男女?”   薑山見姑娘眼神兒清澈,貌相兒秀美,該不知人心險惡,好人群裡有惡人,壞人堆裡有傻子。笑問道:“不知這位姑娘在家,是掙錢給父母花,還是花父母的錢?”   姑娘臉露紅暈,羞澀難當,小聲說:“我沒掙過錢。”   薑山說:“姑娘,你既不是掙錢的主,我攔你的路,化你的緣,豈不找錯了對象。”   姑娘說:“你都攔路搶劫了,哪還留有這等好心?”   薑山笑道:“姑娘,不向老弱婦孺攔路化緣,算不上好心,隻是我不想而已。”   姑娘問:“那今日,要是駱鏢頭他們不讓你化緣成功,你想怎樣?”   薑山說:“能怎麼樣,軟的不行來硬的,男子一頓揍,女子賠個笑。”   十來個鏢師走離鏢車,湧上前來。一人厲喝道:“小小毛賊,休要猖狂!”   薑山問:“你想怎樣?”   那鏢師不屑地小哼一聲,接而說:“要錢沒有,手底下見真章嗎...嘿嘿!跨馬過來就行。”   薑山問駱常在:“駱總鏢頭,真要如這位仁兄說的這般嗎?”   無緣無故就得損失三十兩銀子,擱在誰身上樂意!駱常在見自己人多,且個個百裡挑一的好手,心想真動起手來,就算討不了便宜,也絕不會吃虧。朝薑山淡淡一笑,很是乾脆地說:“朋友,若真要走到這一步,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薑山哈哈一笑,翻身下馬,從馬鞍邊取下寶刀,拔刀出鞘,上前兩步,笑著說:“駱總鏢頭,動起手來,人多多傷,人少少傷,由我倆見個高低如何?”   那姑娘見薑山沒想傷及無辜,為之高興。知道駱總鏢頭武藝高強,且知道駱總鏢頭一旦落敗,其他鏢師定會上前助拳,不也為薑山等人心懷不安。上前一步說道:“這位好漢,隻要動了手,你就不是攔路化緣,而是攔路搶劫。”   薑山問:“敢問姑娘,攔路化緣與攔路搶劫,有什麼不一樣嗎?”   姑娘說:“當然不一樣了。化緣,他人施舍;搶劫,暴力掠奪。”   薑山問:“那我今日怎麼辦?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怎不能空手而歸吧。”   姑娘看薑山的眼睛極為和美,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感,感覺認識了好久好久,就是不知道在那裡見過,心兒莫名其妙,其妙莫名,很是難受地說:“要不我送你二十兩銀子吧。”   薑山笑道:“要不得。我的規矩,不向老弱婦孺化緣。”   姑娘說:“那怎麼辦?”   薑山說:“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化緣也好,搶劫也罷,三十兩銀子一文都不能少。”   姑娘正欲說話,忽聽得東邊有馬蹄聲傳來,張眼一望,二三十來匹馬轉眼間飛奔而至。   薑山連忙跨上馬背,帶著兄弟幾個找好有利地形,準備迎接戰鬥。   馬隊緩行,一四十來歲的漢子靠近前來,大喝道:“大膽狂徒,竟敢在瀘州境內攔路搶劫,真是活膩了!”   薑山自問橫行瀘州境內,卻不認識來人,大聲問:“你是何人?”   那人大喝道:“見了我薑山,還不快滾!”   薑山一聽,不禁嚇著了來,心裡嘀咕:“哎唷,我他的個娘,竟有人冒充我來,怎麼回事?”見說話者心眼相通,眼神狡黠的厲害,不禁心頭一怔,大聲問道:“你想怎麼樣?”   那人冷笑道:“識相的,趕緊滾,不識相,刀口上見真章。”   樂忠見來人近三十,還有十五六個鏢師,若是合成一塊,真打起來,不是對方死,就是自己傷。心想為了三十兩銀子而大打出手,無辜鬧出人命,實為不值得。朝薑山說:“老大,這事兒不對,我們得趕緊走。”   薑山朝那人抱拳說道:“今日就給好漢個麵子。後會有期。”帶著樂忠等八人跨馬揚鞭而去。   駱總鏢頭上前向假冒薑山者抱拳行禮道:“在下駱常在,多謝薑俠士出手相助。”   假冒者抱拳回禮:“舉手之勞,不足掛齒。”轉而問:“你們這是趕往那裡?”   駱常在說:“幫江陵府的顏員外押送貨物,正待西歸。”   假薑山笑道:“真是巧了,我等西行舒城,剛好順路。”   駱常在身為鏢師,向來對途經之地先打聽一番,聽過薑山的大名,知道薑山是廬州境內的護路神,專與山匪強盜作對。這人自稱薑山,那真薑山還被嚇跑了,那有不信以為真的,朝那假冒者抱拳說:“能與薑俠士同路,甚是榮幸。請!”   假薑山抱拳說:“駱總鏢頭請!”帶著二十多人走在前頭,順著大路朝西邊奔去。   ......   話說薑山跨馬奔出兩裡來地,想起有人冒充自己,覺得事兒不對,勒住馬韁,朝兄弟幾個問道:“依你們看,這些人為什麼要冒充咱們兄弟,有何企圖?”   齊寬不假思索說:“老大,瞧他們那神形,絕不是好人,大有可能是賊喊做賊。”   薑山疑惑說:“可廬州境內的山匪,全被咱們兄弟消滅了啊!”   樂忠說:“老大,廬州境內沒了山匪,其他州縣還有啊,跑過來不就行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   薑山問:“那兄弟幾個怎麼打算?”   荊風說:“老大,幫官府剿匪兩年多,匪盜沒了,我們也沒飯吃了。今日這閑事,我看還是別管了。”   薑山問其他幾人:“你們看呢?”   齊恕說:“其實我們剿匪不是為了官府,是為了心頭一口熱氣。如若假冒我們的這些人真是山匪,不趕去將他們滅了,那前兩年剿匪不就白剿了,這商隊可是在瀘州境內遇難的。”   薑山大聲說:“我贊同齊恕的看法,覺得該去多管閑事。”   荊風說:“老大想把這閑事管了,我等自沒有異議。”   薑山朝八人一個拱手抱拳:“多謝兄弟幾個。”   齊寬等八人齊聲說:“全聽老大的。”   薑山說:“出發。”調轉馬頭,朝西邊跨馬揚鞭而去。   ......   話說商隊跟那假冒薑山等人一路前行,行至一山穀,那些人立馬一個分開,將商隊圍了起來。   駱總鏢頭立時明白過來,大喊道:“大夥兒迎敵,這是真正的山匪強盜。”   那假冒薑山的中年漢子大笑道:“駱總鏢頭,現在明白過來,晚了。留下鏢車鏢銀,饒你們不死。”   駱總鏢頭大笑道:“做你的春秋大夢!我駱常在行鏢二十年,從來人在鏢在。”   那假薑山大喝道:“既是這樣,就怪不得兄弟心狠手辣了。兄弟們,留下兩個女的用來享樂,其他人一個不留。”   強盜們躍下馬背,拔出腰刀,朝駱常在等人猛撲上去,霎時兵刃碰撞之聲隆隆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