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馬向北奔跑三五十裡路,日頭欲當空,馬兒喘著粗氣,薑山勒住馬韁翻身下馬,樂繼承追趕上來走在一起。 牽馬步行三兩裡地,路過一飯館。想到打發一下舌尖,走去給馬要上馬料,給人點上飯菜,兩人坐到店外涼棚下喝著茶水,閑聊起來。 薑山問樂繼承,老樂,在你心裡,女人靠的住嗎? 要說薑山心頭裝著哪些大事,於公而言,戡平荊湖匪患為國建功立業,實現抱負;於私而言,迎娶如心為妻,枕邊春意盈盈,靜聽花語。 剿匪一事,薑山差不多已胸有成竹,無須向不相關之人提及。可迎娶如心,或者說在薑山看來,如心日後能否毫無猶疑地認準他這個丈夫,薑山有些拿捏不準,很想從他人口中獲得些鼓勵。 樂繼承說,昨日心動,今日新娘,明日老婆,後日黃臉婆。要是這種女人都靠不住,那不是女人的問題,而是男人自身的問題。夫妻本沒有血緣關係,卻是最親最近之人,隻要彼此善待對方,一輩子相扶相持,該是世上最好的朋友。 薑山問,依你看,怎樣處理與妻子間的關係是好? 樂繼承說,我內子去世的早,理會不深。不過幾十年活過來看過來,以他人為鑒,男女一旦拜了天地成為夫妻,男子想從女子那兒獲得什麼,女子照樣想從男子那兒獲得什麼。隻要彼此珍惜,相互包容,情感互換,做到以家為念,相互間取長補短,便能相得益彰。 轉而又說,有句話說的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待他人尚可如此,待妻子有何不可?一見鐘情,喜結連理,同床共枕,早生貴子,患難與共,白頭偕老,統統都將不約而至。 飯菜上桌,薑山要了兩碗酒,敬樂繼承說,聽君一席話,勝娶十年妻。淡酒一碗,不成敬意。 樂繼承喝下碗中酒,提起筷子夾了兩下菜吃過,小聲問,大帥,你想如心姑娘早些懷孕,卻又想算準日子讓她懷孕,莫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薑山扒了兩口米飯,嚼了嚼吞下,小聲說,不瞞樂大夫,如心那小女子我是真心喜歡,並且已打算好跟她過上一輩子。本不該相處幾日就抱她上床,但想到日後有可能會出現一些變幻莫測的事情,很想依靠她來擋上一擋,不也就這麼做了。 樂繼承笑道,大帥人才難得,該是怕有人強塞女子給你為妻吧? 薑山隨口說道,或許吧。 樂繼承說,史觀世間美人,最讓人難以抗拒的莫過於公主。皇帝賜婚,於凡夫俗子而言,可說榮耀無限。但對那些有心成就一番功業的人來說,搞不好便是英雄墳墓。要是不想被圈養在籠子裡再無出頭之日,若有機會不選,自是不選的好。 薑山覺得樂繼承這話說的有些自作聰明,淡淡一笑,吃飯吃菜不再言語。 樂繼承見薑山不喜,感覺到自己失言了,心照不宣地吃起飯菜來。 兩人快吃快喝,吃飽下桌,付過飯錢,牽上馬匹,繼續趕路。 一路上,跨馬奔行二十來裡,牽馬步行五裡十裡,跑跑走走,等到日薄西山,相去漢河不遠。 樂繼承見天空暗淡,想著春季天氣喜怒無常,雨水往往不期而至,建議就近找戶人家寄宿。薑山應允。一盞茶的功夫過去,路上碰到一老漢,樂繼承上前道明心意。 老漢見薑山身穿鎧甲虎虎生威,官階定是不小,想起那句俗話:做官不易,謀官如鼠,做人更難,得官如虎。生怕引狼入室,害了左鄰右舍,心有不願。 薑山往日也是小民出身,一眼便瞧見了老漢那點顧慮,笑著說,老伯,我倆隻借宿記人情,不搶劫壞王法,你放心便是。 老漢似有歉意地說,兩位要是不嫌棄我們鄉下臟亂,我家就在前頭。若有招待不周之處,怠慢了將軍,還請寬恕一二。 樂繼承說,老哥,你客氣了。 老漢說,那有請兩位隨我來。邁開步子朝前邊走去,薑山兩人牽馬跟上。 半頓飯的功夫過去,三人兩馬繞過一兩個山丘,來到一片稻田的路口邊。老者手指對麵笑著說,前邊就是。 薑山朝對麵看去,立馬眼笑心喜,色舞眉飛,秋波亂送,不禁出聲誇贊道:“好一處安樂所在。” 隻見十來套瓦房散落在一叢叢古樹之間,炊煙四起,舞蕩在空中,就像一縷縷飄香的音符。屋前邊的一個大場地上,牛走羊奔,數犬互鬧,雞鴨群舞,老人跺步,孩童戲耍,喜氣洋洋一片。 老漢笑著說,將軍請!在前邊帶著路,薑山、樂繼承兩人牽馬跟上。 稻田中間,一條道路由河石堆砌而成,不寬不窄,可過一乘馬車。半盞茶的功夫過去,三人穿過稻田,走上打穀場,去得老漢家。 “老婆子,來客人了!”老漢將鋤頭放好在屋簷下,放開嗓門,對著屋內喊道。 薑山、樂繼承剛將馬兒栓好來,從房子西頭一個小門裡探出一張滿臉皺紋、笑容親切的女人麵孔,漫步走了來,微笑著問道:“來客好。是到屋內坐,還是坐外邊兒?” 薑山回道:“外頭坐好,省下油燈,心頭開闊。” 老婆子一聽,嘻嘻笑道:“客官心兒真實在,老婆子給你們沏茶去。” 薑山說,謝過大嬸。接過老漢搬來的兩把竹椅,說聲謝謝,同樂繼承寬坐下來。老漢夫婦走開。 樂繼承說,大帥,有件事,小民還想請你幫幫忙。 薑山說,樂大夫請講。 樂繼承說,我那師弟的閨女還未嫁人,不知道是不是還記得二十四年前指腹為婚之事。若是他家真沒放下當年一口之諾,煩請大帥做回媒人,撮合一下兩個孩子的好事。 薑山心頭有些犯難,小聲說:“樂大夫,不是我不願意成人之美,隻是......”欲言又止。 樂繼承說,大帥有話盡管明言,小老兒好壞都能聽進去的。 薑山說:“郭凱要是跟我從軍,那他一生就是四處漂泊的命,若不能立下戰功,晉升為將領,以一個普通士兵身份是很難有時間照顧妻兒的。若強行撮合姻緣,免不了兩隻老虎隔山嗷,享受那兩地分離之苦。萬一因長年兩地分居,女子耐不住寂寞做出紅杏出墻之事,平心而論,你能說全是那女子的過錯嗎?” 樂繼承說:“大帥說的極是。看樣子,是時候去辭掉這門婚事了。” 老婆子端來兩碗茶,薑山、樂繼承各接過一碗,說了聲“謝謝”,小口喝了起來。 等老婆子走開,薑山放下茶碗說:“你也說過了,一個女人要是跟男人有過肌膚之親後,便渴望著男人疼她愛她。丈夫若不能跟妻子朝夕相處在一起,又何來疼她愛她一說。” 樂繼承低聲吟唱道:“看盡天涯別離苦,遠道歸來,零落花如曲。待把相思月下訴,半縷新歡,趕不走愁憂。” 薑山說,花底相見花在落,綠窗裁春窗框破。最是歲月無情處,朱顏辭鏡花辭樹。 樂繼承說,要不先把人娶過來再說,免得過去了又覺得可惜,誰能說沒有選擇便是最好。或許他倆真走到一起,彼此間不會計較太多,願意為對方守著寂寞也說不定。 薑山笑而不語,看著太陽西落,看著夜色來臨,看著清朗的月光灑落下來,看著整個山村白茫茫一片,看著好看極了。 老婆子做好晚飯,老漢大門口喊道:“來客,用飯了。” 薑山起身說,老樂,民以食為天,填飽肚子最大。樂繼承跟在薑山身後走進堂屋。 老漢拉著薑山坐正上席,拉著樂繼承坐正下席,薑山見盛意難卻,便也隨鄉入俗,安安心心坐了下來,給老漢夫婦道上一聲謝意,端起碗拿起筷吃起飯來。 鄉下生活清苦,除了一隻大母雞睡在湯盆裡一動不動,就是一碗乾豆角色暗無聲。老婆子給薑山夾來一個大雞腿,薑山承情用碗收下,歡快地吃了來。 樂繼承有些講究,推三推四不受。薑山看老漢盛情難卻,不也說道,樂大夫,老伯盛意拳拳,收下吃了便是。樂繼承見薑山發話,不好再相讓,用碗收下吃了來。 兩個菜,四個人,來不得半分挑剔,味淡味濃,吃的口感十足。 用過晚飯,老漢生怕怠慢了客人,陪著薑山、樂繼承坐到屋外聊起天來。聊著,聊著,由於薑山有意引導,聊到了莊稼,聊到了賦稅,聊到了當地縣太爺,也聊到了當地攔路打劫的山匪強盜。 從老伯的口中聽來,莊稼歉收,賦稅繁重,山匪殘暴,強盜心狠,縣太爺娶了四房姨太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是有些爛戶交不起賦稅,需要他帶人來幫忙拆房賣地,其他時候別想見他一麵。 樂繼承聽後嘆息,薑山聽後無語,聽了權當沒聽過一樣。 老漢見薑山兩人的茶碗喝了個底朝天,想著黑夜漫漫,便收走茶碗沏茶去了。 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小子,認命吧,還跑什麼!” 薑山起身朝聲音來處看去,隻見不遠處的黑幕下,兩個人影沿著稻田中間的那條河石路正朝這邊摸爬滾打而來,好似很驚慌,好似了無生氣。後邊追趕著八九條人影,也好似很累很累的樣子。 樂繼承借著月光一瞧,失聲道:“不好,是山匪。” 薑山雖不知樂繼承怎麼回事,卻也心感不安,沖到堂屋內挎上腰刀,拿好長槍,朝那些黑影小跑過去。 前邊兩條黑影正好滾爬過來,喘著粗氣跌倒在地,血腥味好生難聞。靠前一點的漢子剛把頭抬起,靠後的漢子出聲哀求道:“好漢救命,救救我家殿下。” 薑山聽來“殿下”二字,心頭一驚之餘,握緊長槍擋到路口。 追趕上來的黑影大喝道:“什麼人?要不嫌命長了,速速滾開。” 薑山橫槍把路一擋,冷冷說,想活的滾,想死的放馬過來。 九人一震,這麼個微末的小山村,怎會有這般驕橫強悍的聲音? 走在最前邊的黑影不作多想,提起樸刀沖向薑山,照著薑山的腦袋就是一刀砍下。 薑山手中長槍一抖,一撥一刺,隻見那黑影跌落在路邊的稻田裡一聲慘叫過後,兩三下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