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山與江陵府那幾個皇家親戚素不相識，讓他們募捐，形如割肉放血，是敵非友，哪存在什麼交情可言。又答應顏如心於此事不殺人，軟硬都無計可施，便想不參與此事，看向襄王。 　　襄王自問，充其量一個襄樊郡王，還被稱為太子死黨，他那幾個兄弟都視他為敵人，他們的親戚自不會當他是朋友。就襄王目前的處境來說，江陵府這裡的人或事，除了依大夏國律法行事，怕無其他途徑可行。 　　有自知之明，襄王撫摸著胸口說：“諸位，由於戰事需要，我華鈞被朝廷封為欽使，前來荊湖督戰，心裡裝著的是江山社稷。國家危難之時，有利江山社稷，便如朋友親人，有害江山社稷，便是敵人。” 　　薑山、程之煥、劉文心三人靜聽不語。 　　襄王接著說：“此次募捐，說是為了安撫投誠的荊湖亂民，實則是為大夏國求個太平天下。我那些親戚不願意出錢、出糧、或出力，就是眼裡沒有大夏國的江山社稷，又何談是我華家的親戚。” 　　薑山、程之煥、劉文心三人出聲附和。 　　程之煥說：“殿下所言極是。依下官看，殿下就是登門拜訪去相求他們，他們也頂多請殿下吃杯酒喝杯茶，客客氣氣走個過場。至於出錢、出糧，就為安撫荊湖受難百姓，怕不在人情之列。” 　　薑山附和說：“江湖有句諺語，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為了國事，逼他們募捐錢糧，實如割他們的肉、放他們的血，已不是‘親戚’一詞所能將就得過去的。” 　　劉文心說：“以銅為鏡，可正衣冠；以古為鏡，可知興替；以人為鏡，可明得失。古往今來，凡人親戚，大多一方有難八方來援，而皇家親戚，大多國家越有難處，他們反而摳得越緊，越想乘亂多撈點好處。於國家利益而言，聖天子無私事、無私情，不存在親戚一說。” 　　薑山說：“國事麵前，既無親戚可言，那這募捐之事，就走正常程序好了。” 　　襄王問：“薑將軍打算怎麼做？” 　　薑山說：“於一國的人而言，窮人活不了，富人又何來活好。國家有難，若人人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那好人好事又由誰來做？此次募捐，就用好‘一心為國，開誠布公’八個字，做到公平、公正、公道、公開。” 　　劉文心說：“既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把這條道切斷。既是一葉蔽目，不見泰山，就把這片葉子摘掉。既是一馬當先，萬馬奔騰，就把這頭馬照顧好。既是一人道好，千人傳實，就把這個‘好’宣揚開。” 　　襄王說：“這想法好。” 　　薑山說：“此次募捐，須亮明態度。” 　　程之煥問：“什麼態度？” 　　薑山說：“一毫之惡，勸人莫作；一毫之善，與人方便。” 　　襄王說：“就當讓他們從此明白，什麼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薑山拱手說：“殿下，末將有個不情之請。” 　　襄王說：“將軍請說。” 　　薑山說：“堂內四人，我與劉軍師管軍事，殿下與刺史程大人管政務，軍政分家，於國有利。還望殿下能以欽使的身份，全力支持刺史程大人辦好募捐之事。 　　襄王一聽自己成了沖鋒陷陣之人，心裡立時拔涼拔涼。但想到自己是皇帝的兒子，是太子殿下的兄弟，就算再不願意，也不能明麵上拒絕。小聲相問薑山：“陛下不是已頒詔，由將軍你總攬荊湖南北的軍政事務嗎？” 　　薑山說：“殿下，陛下放權力給臣總攬荊湖南北軍政事務，是陛下對臣的信任。臣捫心自問，當對得起陛下的信任，有些事能不去做的，就當不去觸碰，既是為陛下分憂，也是為臣的本分。” 　　襄王問劉文心，劉軍師，你覺得呢？ 　　劉文心自知靠著薑山求取功名，於薑山有百害無一利之事，哪敢讓薑山去做。好聲說：“殿下，布公道，集眾思，廣眾益，這是仁君的天子之道。言忠信，行篤敬，開誠心，這是人臣的為臣之道。當今聖天子信任薑將軍，薑將軍當對得起陛下與朝廷的信任，事事當以為陛下為朝廷分憂解愁為先。” 　　襄王又問程之煥，程大人，你覺得呢？ 　　程之煥說，將在外，不乾涉地方政務，這是於國的大好事。 　　襄王見無路可退，歡聲說：“三位都這般認為，那本王恭敬不如從命，全力協助程大人辦好此事。” 　　劉文心說：“殿下，鑒於他們是你們皇家親戚，要他們出錢出糧，請他們來刺史府吃頓便飯，走個過場是應該的。他們真不願給你麵子，不將自己當回事，那你後邊為事不講情麵，就算告到陛下那裡去，你將不理虧。” 　　程之煥說：“殿下，劉軍師言之在理。” 　　襄王問：“那要是他們真就鐵公雞一毛不拔呢？” 　　劉文心說：“不瞞殿下，我已派陳新徹查了他們這些年的所作所為，無一人不是惡業滿身。到時，殿下隻要不念及他們是皇家親戚，依大夏國律如實照辦就行了。” 　　襄王問：“那要是先將他們的罪狀點明了，他們會不會就我們的好？” 　　薑山說：“殿下，你代表的是當今聖天子，豈可在他們麵前失了陛下應有的威儀。” 　　襄王這才明白過來，薑山、劉文心等人看似年輕，實則老謀深算得很。自己還未到江陵，他們就已挖好了坑等著自己去跳，日後可不能再小覷了他們。想到順坡下驢，說：“那好，程大人，你這就以我的名義送去請柬，邀請他們明日做客刺史府。” 　　程之煥說：“是，殿下。”起身行禮離開。 　　劉文心隱隱察覺襄王的心情不是很好，該是他以為薑山挖了個坑給他跳，對他不夠友善。為了消除襄王的悶氣，笑著說：“殿下，在下昨日見你到來，心情激蕩，作了首詩。” 　　薑山說：“軍師速速念來聽聽。” 　　劉文心念道：“今時相識凈風塵，正是民憂水火深。共醒迷途行大道，相攜同行話知音。” 　　薑山大口稱贊說：“軍師好詩，情真意切。” 　　詩裡，薑山、劉文心等人將他襄王說成誌同道合者，當成知音，襄王聽了自是好受，笑著說：“這詩好，平實質樸，有如君子之交淡淡如水也！” 　　劉文心說，那就當給殿下接風洗塵了？ 　　襄王歡笑說，這等席麵，猶勝滿桌的山珍海味瓊漿玉液，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劉文心行禮說，謝襄王殿下賞臉！ 　　襄王打趣說，今兒中午我這兒吃飽了，可要苦了其他人了！ 　　薑山說，好詩爽心，好飯暖身。末將這就下廚做幾個小菜，陪襄王殿下喝好一杯酒。 　　襄王笑道：“好。一文一武遊山玩水，一張一馳吟風弄月。天作之合。” 　　薑山起身離開，去的廚房，擺弄鍋盆飯甑，等到日頭當空，飯菜上桌。 　　為了相陪襄王吃好喝好，薑山、程之煥、劉文心、戴仁、戴德、荊風、荊雨、陳新、樂繼承九人，一人敬了襄王一杯酒，虞美人、方茗、胡顏卿、湘琴四人敬了襄王兩杯酒。襄王有些不勝酒量，回敬大夥兒一杯酒後，便被虞美人攙扶著離桌回房歇著去了。 　　等襄王醒來，薑山同劉文心，陪著襄王、程之煥聽完陳新與秦捕頭的匯報後，為求不乾涉地方政務，跟募捐之事徹底撇清關係，跨馬奔向了顏府，試想眼不見為凈、耳不聽為清、心不念不煩、情至深悠然自處。 　　顏如心聽薑山這麼快就來了，心頭極為歡喜，將薑山迎入廳堂見過父母，拉著手走向後院獨處。 　　薑山抱上如心於院中坐好，三句不離風流言語，滿口全是浮誇之詞，說的如心眼笑眉飛，好想化身成七彩蝴蝶翩翩起舞。 　　如心問薑山，在你心裡，我像什麼？ 　　薑山說，枕邊尤物歡樂趣，能蕩君心蕩卿心。娘子三秀其身，於相公天然尤物也。 　　如心問，什麼三秀其身？ 　　薑山說，一見秀其皮，望之傾心；二見秀其肉，觸之心癢；三見秀其骨，英雄墓塚。 　　如心嬌笑說，你是英雄嗎？ 　　薑山說，不是英雄話英雄。有機會做英雄，也隻做如心娘子心目中的英雄。 　　如心笑問道，那你知道我心目中的英雄是什麼嗎？ 　　薑山笑答道，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殺得了猛虎，翻得了圍墻，駕得好馬車，建得起青樓，鬥得過情敵，打得跑流氓。 　　如心小嘴一翹說，不跟你說了，盡胡說。起身離開。 　　薑山一把拉住，說，不說就不說，我給你表演個絕活怎麼樣？ 　　如心說，你除了舞刀弄棒，能有什麼好絕活？ 　　薑山起身說，看了可不許鼓掌叫好。 　　如心坐下，雙手捂著兩邊臉頰，小嘴一翹，找書苑 ｗｗw.zｈａoshuyuａn.ｃoｍ 問薑山這樣行不行。 　　薑山樂樂一笑，走去一手撿了塊小石頭，隔如心五六步遠站好，問如心，可以開始了嗎？ 　　如心笑而不語。 　　薑山馬步開襠，石頭由胯下朝上用力一掄，翻過頭頂，手腕一轉，十指一鬆一放，兩塊石頭各自騰空旋轉，墜落而下，雙手隨勢接住，再掄，再是一送，手腕不轉，鬆了手，一對石頭齊齊騰空上升，乘了落勢，兩手接住，落地放平，就等如心再想看第二遍。 　　如心目瞪口呆地起身說，你這什麼手藝，能再看看嗎？ 　　薑山笑了笑，紮好弓步，采用單手摜石。隻見一塊小石頭騰空而上，自由下落之時，抬起臂膊來接，貼著石頭順勢落下來，石頭像是粘在臂膊之上，須臾間停頓，隨之手腕一翻，疾速接住石頭再拋、再轉、再停、再接，再摜，煞是好看。 　　如心喝彩說，你這是怎麼練出來的？薑山耍了片刻，接住石頭說，跟著耍雜技的學的。如心問，那我怎的從未見人玩過？薑山說，師父領進門，練功靠自身，該是別人用不著唄。如心問，那你怎麼用的著了？ 　　薑山說，一來取悅娘子，二來打架時可當遠程兵刃使，自然用得著了。如心說，那你教教我唄。薑山將石頭放回原處，走到如心身邊說，娘子一顰一笑，相公就丟了魂，哪用得這些手藝來取悅相公不是。不學好。 　　如心說，那你往後不能說我不學無術。薑山說，好。如心說，那我們看花去吧。昨晚那株花樹開得可好了。薑山說，好。 　　兩人牽著手走向花園，步調整齊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