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牢怨氣重(1 / 1)

忠武天下 硯山觀月 4379 字 2024-03-17

烏桓辭職自盡,嶽州府官員膽戰心驚,殺一儆百的效果算是達到。但荊湖剿匪在即,嶽州府沒了知州,由誰來總覽一州事務,襄王、劉文心兩人隨之發起愁來。   幾經查問,得知一名姓“慎”名“真”的官員人緣極差,要不是平時做事謹小慎微,很難讓同僚們找到瑕疵,想必早被削職為民了。   劉文心心想,朝廷吏治腐敗,為官者若是心無正氣,很難做到獨善其身而不隨波逐流。立時心念一轉,建議襄王,在朝廷委任新的知州到來之前,讓慎真總理嶽州政務。   襄王本想找個可稱為自己人的官員來暫領知州之位,卻因人生地不熟,一時找不出合適人選,便隨了劉文心的意,以朝廷欽使身份召集州府官員到場,任命慎真暫代嶽州知州,行知州事。   有烏桓被逼自殺的前車之鑒在前,其他州府官員不想覆車繼軌在後,礙於襄王是欽使,於地方小吏有生殺任免之權的份上,采用陽奉陰違之策,對慎真暫代知州之職,當麵一套不出言反對,背後一套不將慎真當回事。   這怎麼能行。襄王問劉文心,可有法子能幫慎真樹立好威信?   劉文心思來想去,想起臨行前薑山對他的交代,告訴襄王,不如清點刑獄,接受民眾上訴,若真有冤假錯案,定能辦理一兩個為害一方的官吏。到時,就算起不到殺雞儆猴的效果,嚇唬一嚇人也好。   這法子雖有些費時,但相比無計可施,不知好了多少。襄王雖不想在嶽州府多待,還是同意了來。   有了欽使襄王的支持,便無須借用製置使幕僚的身份狐假虎威,劉文心心頭感覺踏實多了。在慎真與荊風的陪同下,去得州府大牢。這不去不要緊,一去嚇死人。隻見大牢裡填滿了犯人,個個眼神呆滯,骨瘦如柴,有的還瘋瘋癲癲,自言自語個不停。心頭頓時淒涼一片,這天殺的,何來這麼多壞人!   “嶽州代理知州慎大人在此,有冤的請伸冤,有苦的請訴苦。”   隨著荊風不自覺的一聲大喝,牢房裡上百雙眼睛投射出來,嚇得獄卒倒退數步,滿心叫苦。要不是牢門夠結實,那些失去生機之人定會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化成僵屍將他們撕咬著吃了。   牢房裡有一人,從裡邊的墻根,很是艱難地向劉文心緩緩爬過來,雙手無力地握著身前木欄,認認真真地看著劉文心,難見痛苦之狀。   劉文心朝那人細細瞧去,隻見那人雙眉齊斷,鼻梁受損,嘴唇有些破裂,就連門牙也看似少了一兩顆,新傷舊傷疊加在一塊,實難叫人認出他來。但劉文心似乎覺得相識,還越看越像,不經意間雙淚直流,心頭淒苦一片。   那人瞧著劉文心的眼淚問:“你怎麼來了?”   劉文心極為驚訝,聽那人的聲音好熟好熟,熟到不能再熟,卻又不敢肯定那人是不是他所熟識的那人,小聲問:“你認識我嗎?聽你聲音,你就是我那好友陳亮。你是他嗎?”   那人小聲說:“我怎麼可能不認識你。在湖邊的嶽陽樓上,我倆可是一起喝過酒,一起唱過歌,一起賦過詩,一起討論過天下大事的。”   劉文心這才敢確定那人就是他那好友陳亮,眼淚隨之滾滾而出,硬咽道:“三年前,見你沒進京趕考,我回來後,便去你家找你。可你家房門緊閉,我等你好幾天,不見你回來,我便回去了。後來去了幾次,都不見你在家,還以為你遠遊求學去了。去年年終又去了一次,卻見你家那兩間土房都倒了,那一堆書都被埋在了斷壁殘垣下,半半化作了泥土。”   陳亮麵無表情地說:“倒了就倒了吧,沒什麼的。”   劉文心叫獄卒打開牢房,走了進去,蹲下身,說:“我先背你出去。”   陳亮搖了搖手說:“不用了。你真有心,就看看其他人吧。”   劉文心在陳亮身旁坐了下來,小聲問:“你這是為什麼啊?”   陳亮說:“你看我,破敗不堪,手腳也難聽自己使喚了,出去後,為求不被餓死,除了乞討,還能做什麼。我可熟讀聖賢,深知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豈能身處陽光之下,就為不被餓死,而吃那嗟來之食,玷汙了夫子的名頭。”   劉文心眼淚橫流,泣聲說:“不會的,你是那麼的有才學,定不會吃那嗟來之食的。”   陳亮說:“那點才學早沒了,就算能找回來,就憑我現在這副模樣,他人看見我就覺得惡心難受,哪還有心情問我有沒有才學。怕是無人再用得著了。”   劉文心聽陳亮心存求生之念,立時高興過來,歡聲說:“用得著,有人用得著。”   陳亮與劉文心是摯友,劉文心說有人用得著他,怕真就有人用得著他,小聲問:“何人用得著?何人願意供奉我這副破敗之軀?”   劉文心說:“他叫薑山,現任荊湖南北路製置使,就為戡平荊湖叛亂而來。”轉而說:“那宋良玉,你還記得吧?他就是宋良玉十年寒窗苦讀的供奉者。”   陳亮臉色微微一動,看不出是喜是悲,小聲問:“他年輕嗎?”   劉文心歡聲說:“非常年輕,比你我還小個六七歲。難得的是,善變通,知機警,文武全才,有珍惜他人才華之喜好。像你這種不看重私欲之人,對他來說,定能一生與之為友。”   六年前,齊聚京城趕考,因劉文心之故,陳亮與宋良玉在考場外見過一麵,彼此相互欣賞,對宋良玉的朋友自有幾分好感。但聽劉文心說薑山隻有二十三四歲,便做到了製置使這般大官,卻高興不起來,小聲說:“他這般年輕,就擔任這麼重要的職務,可不是什麼好事。”   劉文心也曾有過這般憂慮,可對他們這些寒門士子來說,有機會總比沒有機會好。雖有憂慮,卻也滿懷希望,笑著說:“所以啊,你心裡再苦,都得從這裡走出去,出去幫幫他。或許真能得到上天眷顧,打破這世道的不公,幫你我實現那個太平天下也說不定。你說是不?”   陳亮說:“你別忘了,隻要北邊的憂患得不到解決,何來的太平天下。”   劉文心說:“俗話說的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我們努力了,真就實現了呢?那現在覺得不可能就放棄,豈不是自己欺騙了自己,自己放棄了自己。你說是不?”   陳亮說:“他什麼樣的人啊?用得著你這般期許。”   劉文心微笑道:“他呀,在我看來,胸腔充滿著正氣,武功天下無雙,文采不輸你我,做事無所不用其極,從不拘泥於古法,書上都難得找出幾個呢!”   陳亮聽過,無意識將他那隻無力的右手放到了劉文心手上,環望大牢一眼,輕聲說:“這裡邊,九成的人都有冤伸,都有苦訴。你若真有心,且有能力,就將他們全放了吧。重獲自由,可是他們一生所願。”   劉文心見陳亮的心裡有了生機,激動不已,一把抱住陳亮,嚎嚎大哭:“英傑,我的兄弟!”   陳亮終於在劉文心的哭聲中閉上了眼睛,強行擠出了兩顆紅色的小水珠,太難得了。隻見那兩顆紅色的淚珠砸落在地,瞬間幻化出一串話語:木秀於林被風摧,堆出於岸被流湍,行高於人被眾非,命運多舛受人害。   劉文心好像聽見了那串話語,眼淚橫流,看向房頂,心中大喊:“囂張吧,跋扈吧,高興吧,快樂吧!總有一天,正義來臨,定要跟你們分出勝負,就算粉身碎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也在所不惜。你們就等著吧!”   荊風不知劉文心因何事嚎嚎大哭,近前問:“軍師,你怎麼哪?”   劉文心鬆開陳亮,摸了摸眼淚,笑著說:“沒事。這是我兄弟陳亮,你背他出去。”   荊風照辦,背起陳亮出牢房,回到州府府衙後院,讓守護襄王的荊雨給陳亮找了套衣服,服侍陳亮洗了個澡。   襄王見陳亮滿臉破敗,行動很難自我做主,有些傷他眼球,一時接受不了,說了幾句客套話就回房休息去了,獨留荊雨照看著陳亮。   劉文心找到了摯友陳亮,心頭異常歡喜,高高興興陪著慎真升堂,提審牢裡的其他犯人,有冤的幫其伸冤,有怨的幫其報怨,一直忙到天黑。   犯人太多,又是重審,找齊人證物證又費時,忙得劉文心、慎真等人焦頭爛額。還好案子分輕重大小,少有離奇的殺人害命案件,大部分犯人是無錢交賦稅,跟官府產生沖出,被當成荊湖亂民關押牢中,少部分犯人因是利益糾葛,輸的一方被贏的一方送進了大牢。等到所有的犯人全都過堂,案情全部審理清楚,足足用了四天時間。   既是冤假錯案,補償受害者,懲處作惡者,彰顯王法公正,勢在必行。由欽使襄王代表朝廷坐鎮刑場,由受害者的親朋戚友、左鄰右舍做見證,那些貪贓枉法、視人命如草芥的十惡不赦之徒,一個個被送上了斷頭臺。   隨著午時三刻一到,隨著懲惡令落地,劊子手舉起屠刀,吳才、吳德、昌臟、韋法、尤自私、尤自利、安守舊等人身首異處,迎來青天白日高懸,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