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期考一結束，老師們就各有各的打算了。這時，除了有任務看守學校的老師和一些家門遠還沒走的老師之外，其餘的老師們都離開學校回家去了。而偏偏在這個時候，就有好多家長來到學校裡問起他們子女升學的事情來了。 　　有個中年漢子一闖進學校裡，正好看見覃雯雯老師從一排學生宿舍麵前走過來，他就急急地走過去問道：“覃老師，譚宏義校長在家麼？我有事情要找他哩。”覃老師先是打量這漢子，她見他臉色陰森森的，便曉得他找譚校長是為了孩子轉校的事，就故意不理睬他。這漢子卻以為覃老師沒聽見他說話，又問道，“譚校長到底在不在學校啊！我有急事要找他哩。”這時，覃老師才瞟了他一眼，說：“譚校長不在家，他有事出外去了。”漢子聽說譚校長出去了，就生氣說：“我找他好幾次了，他老是躲著不見人的，這是怎麼回事啊！你們這種學校的，今年考上多少人了？看看別的中學就考上五六十人的。你們還有臉卡人家的子女在這兒讀書哩。主任呢？我要找主任提走我兒子檔案的，要轉我兒子去縣裡讀書的……”覃雯雯老師不服漢子說這樣的話，她便瞪了他一眼走了。 　　當她正要進屋時，又有個女人走過來拍著她的肩膀說：“你看見譚校長麼？”覃老師先是吃了一驚，之後就回頭來看，平靜著心說：“是你蘇娟老師啊！我以為又是家長找哩。”說著，就看著蘇老師說，“你找校長有事麼？”蘇娟說：“就是有事找他嘛的”覃雯雯老師說：“不曉得他上哪兒去了。剛才也有個家長來學校找他的。”於是就回頭看那漢子，那漢子已經走出校門去了。蘇娟便問：“那個家長找譚校長乾什麼的？”覃雯雯老師說：“他說，要提他孩子檔案走的。”蘇娟說：“提啥檔案嘛，錄取新生人數又沒落實下來的。”覃老師說：“這錄取新生數早就落實了，主任也早就從‘招生辦公室’那兒提著學生檔案回學校收藏起來了，目的就是怕家長們來學校提走子女檔案的。”蘇娟驚訝道：“有這種事的？”說著便問道，“今年咱們這兒有多少人考上高中了？”覃老師說：“不清楚，看來考上的學生很少的。”蘇娟聽了，也不言語了。過一陣子後，覃老師又問她說：“你是找譚校長簽字調動吧？”蘇娟說：“不是的。我還不是公辦教師，能調去哪兒啊！再說，咱住在這樣的鄉下中學裡，誰能看重咱？我今天隻想問校長，假期裡是否集中老師們學習的。”覃雯雯老師說：“聽說教育局已經下通知了，到下學期開學初才集中全鄉教師學習，主要是搞行風評議，並且要求每人寫一篇學習心得體會的。你就做好準備吧！”蘇娟笑說：“我又沒做出什麼成績，也沒犯什麼錯誤的，還準備啥？”說罷，轉身便走了。覃雯雯老師就看著她的背影皺了一下眉頭，這才進到房裡。 　　蘇娟找不到譚校長，心裡極不高興，因為她想跟譚校長了解有關自己的轉正問題。是呀，前年她跑縣裡幾次，花了好多錢，好不容易才托熟人在教育局那兒打聽到有教師轉正指標，便給譚校長幫她從縣裡弄得兩張表填了。後來表送到教育局那兒去了，如今都過去幾個月了，她仍然沒聽到什麼消息的。蘇娟就在心裡猜測起來，是不是這事又泡湯了？說實在話，她今年已經是二十八歲了。這二十八歲的女人應該當家了，也應該在事業上有所成就了。可是，眼下她還是這麼個樣兒的，這就給她更傷心了。現在譚校長不在家，她隻好又上副校長家去了解情況。 　　她走進到副校長家，正好就看見副校長坐在沙發上看報紙。他好像沒有發現她走進門來。 　　這個副校長叫張德俊，約有四十來歲，身體有點瘦，理著短短的頭發，生著淡淡的眉毛，一邊眼睛大，一邊眼睛稍微小。從相法上看，這人很有心計，但蘇娟老師並不懂得這些的。她見他很久沒抬起頭來，便喊道：“張副！你看報啊。”張德俊聽見女人的喊聲，立刻就抬起頭來看，見蘇娟站在客廳裡，他馬上就笑說：“蘇娟老師，假期你不出去玩，還呆在這兒乾嗎？”蘇娟說：“我沒心機玩哩。”接著就說，“我想找你問件事。”張德俊又看著她笑說：“是不是要結婚了，找我開張證明的。我要等著喝你的喜酒啊！”蘇娟說：“張副，你開什麼玩笑啊！我是來跟你了解轉正的事的。”張德俊說：“你想了解這種事？”說畢，他把頭靠著沙發，斜眼看了一下蘇娟，又說，“你的事是譚校長親自幫你辦的，我不太清楚。不過，我倒聽說自們學校領導有調動，局勢動蕩得很的。”蘇娟就急著問道：“譚校長要調走？”張德俊眨了一下眼睛，說：“這是馬路消息，沒敢肯定的。我猜想，咱們學校近幾年來教學質量低，說不定今年學校又要調換領導了。看來，你的轉正問題，又要……”沒等他說完話，蘇娟即刻問說：“我是不是又沒希望了？”張德俊說：“也別這麼說，我隻是估計罷了。你要耐心等著的。”蘇娟臉上立刻陰了下來，話也不多說了，便急急地離開副校長家。 　　她回到自個兒的屋裡，就一頭栽倒在床上，傷心地哭著，心裡胡亂地思考著……她哭了一陣子，正用手帕抹乾眼淚，突然就聽到咚咚咚地敲門聲……她趕緊翻身起床，走出臥室，大聲喊道：“誰敲門呀！”外麵的人說：“蘇娟，快開門。我有事情告訴你哩。” 　　蘇娟去開門了，見一位二十六、七歲的姑娘站在門前。這姑娘叫韋玉姣，身上穿著一件米黃色的確良襯衫和茄菲色長褲，人顯得苗條漂亮。她一見蘇娟，就笑著說：“蘇娟，你走運哩。”蘇娟皺著眉頭道：“玉姣，我走什麼運，我現在是倒黴得很的。”玉姣說：“你轉正的事落實了。”蘇娟半信半疑道：“你別哄我，我現在正為這事愁著呢！”玉姣說：“哄你乾啥？我昨天在縣裡碰上譚校長了。他要我告訴你，明天教育局的人下來核實你的事了。要你做一下準備工作的。”蘇娟睜大眼睛看她說：“他們要考核我？”玉姣說：“是的，你要做點準備工作吧。”蘇娟說：“要我做什麼準備工作啊！”玉姣說：“看來上邊是要你總結一下近年來的教學工作吧。”蘇娟想了想，說：“咱教書好不好，學校領導心裡有數的。還用我說什麼呀。”玉姣見她有點難為情的樣子，就笑說：“怕什麼，考核就考核吧。不過，人家下來為你辦事的，你總不能給人家空著肚子回去吧。再說，現在社會上人際關係很重要。沒錢辦不了事情；有錢就能把事情辦好。我認為，你明天要準備一桌酒菜，要好好地招待考核人員。”蘇娟聽玉姣說完話，頓時兩眼一亮，就說：“好的，好的。我今天就出街買點東西回來，你明天就過來幫我下廚房罷。”玉姣說：“行的。” 　　第二天，譚宏義校長就從縣裡回來了。跟著他來的是縣教育局兩個人。一個是四十來歲的副局長楊立軍，另一個是教研室主任歐文宇。歐主任臨近退休年齡，他身材高大，走路蹣蹦；隻有楊副局長臉色紅潤，腳步邁得平穩，顯得極有精神。 　　譚宏義校長把他們帶進蘇娟的房裡。蘇娟就拉來兩張椅子叫他們坐下來。爾後她便站在旁邊看著他們。這時，她心裡很亂，也很焦急。因為，這是決定她命運的時刻到來了。 　　是的，她記得前年她去縣教育局問自己的轉正問題時，正好碰上楊副局長坐在辦公室裡伏著桌子寫筆記。他見她進門來，站著不說話，便問說，妹子，你找誰？她說，找鄧局長。楊副說，局長不在，你有事可以跟我說嘛。 　　蘇娟想，我本是找局長談我的事情的，這怎麼好意思跟你說啊？她半信半疑地瞟了他一眼，轉身便走，楊立軍立刻喊她說，你坐下吧，坐下來談談你的情況嘛。蘇娟隻好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了。待她情緒穩定下來後，才又說，也沒什麼大事情，隻想問問局裡，今年的代課教師有沒有轉正指標的。楊立軍不回答她，隻是上下地打量她，問說，你是川芳中學老師吧？叫蘇娟，是剛從電大回來的……哎呀，你們年輕人心急哩！跟你講明了，今年的教師轉正指標沒有。你回去要好好工作。什麼時侯有了指標，局裡會通知你的。說罷，他又伏著桌子寫筆記，不再理睬她…… 　　是的，那時她對他沒什麼好印象的。事隔一年後，如今他又下來考核她了。她猜想，這次說不定又要碰上倒黴的事了。可是，不管她心裡怎麼想，她還是裝著沒事的樣子，並且熱情地招呼他說：“楊副，你們是坐早車來的麼？”她不知道說什麼話才好，便問了這麼一句話。 　　楊立軍也不理睬她。他坐下來之後，見她還愣愣地站著不動，便問說：“蘇老師，你都準備好了麼？”蘇娟說：“都準備好了。”楊立軍說：“既然準備好了，咱們就到辦公室去，先聽你匯報近兩年來的工作情況吧。”說畢，兩人就站起來走了。蘇娟就急急地進到廚房裡對玉姣說：“你幫我找兩位年輕老師下廚房，待我們回來了要吃飯的。”玉姣說：“你放心，後邊的事情我會安排好的。” 　　譚宏義校長沒有事先懂得要對蘇娟進行考核的，如今馬上找幾位老師組成考核小組，這是非常困難的。幸好張副校長還在家，黃曉暉和覃雯雯老師也在家，譚校長就叫他們到辦公室裡，說是開個簡短的會議。 　　會確實開得很短的。先是由譚校長做了開場白，說楊副局長在百忙中到我們學校來，不僅是為了看我們學校目前的教學情況如何，而且還要對蘇娟老師近年來的教學工作作全麵考核的……現在我們先由蘇老師念自已的簡歷，匯報自己的工作情況，之後才由考核小組對她作鑒定……譚校長說完話後，蘇娟老師就拿著自己的簡歷和總結讀起來了……這時，她心裡就怦怦怦地跳著，費了好長時間才讀完。找書苑ｗww．zｈaoshuyuaｎ.ｃom爾後考核小組的老師們就對她作評定。大家先是肯定蘇老師在教學上做出的成績，也誠懇地對她提了一些意見……教研室主任一邊靜靜地聽，一邊默默地做記錄。而楊立軍卻一句話也不說，也許是評定蘇老師的教學成績涉及到教學質量問題罷，會後他隻裝著跟譚校長打聽，今年這兒的中考情況如何？譚宏義校長臉色陰沉地看著他，擺頭說：“情況不太好。”歐文宇便打開自己的筆記本，在上麵瞟了一眼，說：“你們學校今年錄取進縣高中的共有十二名學生，進職高的兩名，總共十四名。鄰近學校考上高中的總共五十名。譚校長，這個數字相差太大了，你要查一查原因啊！”譚宏義校長紅著臉說：“歐主任，你們難道不了解我們學校麼？目前我們學校很困難啊！”楊立軍說：“這恐怕不是主要原因吧？這兩年來你們錄取小學尖子生的也不少呀！如今你們教學質量提高不了，看來是學校領導抓得不緊吧。”譚宏義校長哭喪著臉說：“楊副啊！尖子生哪還來我們這種學校的，他們都轉到重點中學去讀了。”剛說完這話，外麵就有人喊起來：“譚校長，譚校長回來了麼？”譚宏義校長聽到喊聲，便從辦公室裡出來，朝樓下一看，見有兩個中年漢子抬頭朝樓上看。他們看見譚校長，便又鹹道，“譚校長，我們有事找你哩。”譚校長心裡想，這些人找我乾嗎？這分明是找我提走他們孩子檔案的。唉，你們都轉走吧，我譚宏義也不打算在這兒呆下去了，讓別人來收拾這副攤子罷。想畢，他便轉身回辦公室對大家說：“散會吧，我還有事情去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