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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老師 作家zjTbVO 4929 字 2024-03-17

蘇娟老師待考核小組散會後,便請考核小組的老師們去吃飯喝酒。譚宏義校長沒時間去她家吃飯喝酒了,他這時正和那兩個中年漢子談話哩。   一個嘴唇上生著黑胡子的家長沉著臉說:“我前天就來學校找你譚校長了,你總是躲著不見我們的。”譚宏義說:“這幾天我有事外出,你們找我乾什麼?”胡子家長說:“找你要我孩子檔案的,我轉他去縣裡讀書,你們老卡人家孩子檔案乾嗎?”譚宏義校長見這漢子說話沖人,頓時一股怒火於心中燃燒起來,他真想對他發氣,但又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跟家長發氣,那是不好的。況且,眼下自已能不能調離這所中學,這很難說哩。他認為,現在不如先采取緩兵之計了。便問胡子家長說:“你兒子叫什麼名字?”胡子家長說:“叫韋正儒。”譚宏義說:“好名字,好名字哩。”他抑製著心裡的火氣,接連地誇說對方取的名字好,而兩眼卻不停地注視著漢子,問說,“你孩子考上多少分?”胡子家長說:“二百九十八分。”譚宏義冷冷地道:“你孩子成績是不錯。不過,你想轉他去哪兒讀?”胡子家長說:“轉去縣城讀。”譚宏義說:“你孩子年紀還小,遠離家門去讀書,隻怕他生活上不能自理的。不比就近入學好嘛。”胡子家長說:“不不不!我縣裡有親戚的,他們早晚都能照看他的。譚校長你就行個方便吧。”另一位家長也說:“譚校長我有個弟弟在縣裡工作的,我把女兒轉到縣裡去讀,你就批準了吧。”   兩個家長的話,攪得譚宏義校長心裡亂極了。他既不能向他們解釋什麼,又不能說馬上給他們提走他們的孩子檔案的。於是,隻好說學生檔案留在教務主任那兒,等到開學時,你們再跟他要吧。兩個家長無奈,嘴裡不乾不凈地罵著走了。譚宏義校長這才去看教育局兩位領導人。   他剛走到學生宿舍麵前時,正好碰上了楊副局長和教研室主任歐文宇。他們在蘇老師那兒隻簡單地吃了一點飯和酒,就出來了,於是又特意在校園裡轉了一圈,看了一陣子,見譚校長走過來了,兩人才站在宿舍麵前等他。譚校長走過去問說:“你們怎麼不吃飯啊!卻跑到這兒乾嗎?”楊立軍沉著臉說:“我們沒閑心吃飯了。”說罷就盯著譚宏義道,“譚校長,我以前跟你說過,有危房要匯報上來。你報上來了麼?看看,眼前這排學生住房的檁條都朽了,墻也裂了,你們看見沒有?”譚宏義掃視了一下學生宿舍,然後便裝著沒事的樣兒,說:“看過了,也檢查過了……”楊立軍說:“都檢查過了,為什麼沒有修整好?”   譚宏義被楊立軍接連地質問,他一時也回答不了,心裡卻似七八個掉桶上下翻騰,腦子裡嗡嗡地響著。他想,他該向他們解釋清楚了,可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他考慮好久才又道:“楊副,前次去局裡開會時我已經跟鄧局長說過這事的,也說過要錢建一棟教師宿舍樓。可是你們沒表態啊!沒錢,我能動麼?”他接連地哼窮叫苦,接連地嘆氣。楊立軍聽了,也無法再指責他,隻是說:“你們的報告我們看過了,但沒錢,也沒辦法答復你們。不過,如今建造教師宿舍樓,都要自已出錢的。‘三個一點’嘛。國家撥一點,個人開一點,問地方政府要一點……局長說了,本學年上邊隻撥給你們四萬塊錢,用來維修學生宿舍的。”譚宏義點頭道:“我曉得。”說罷,心裡想道,隻給四萬塊錢啊,上邊也顯得太小氣了。便說,“楊副,四萬塊錢能頂什麼用哩?能修好二十間學生住房麼?”楊立軍見他不高興,便說:“你們是鄉級中學,要錢修整房子,應當跟鄉裡的書記談談嗎。”譚宏義說:“談過了。書記說,眼下沒錢,待秋後有了錢就撥一點給中學。”楊立軍笑道:“書記表態了,事情就好辦哩。你跟老師們說,誰要住樓房的,都要自已準備錢。”譚宏義隻略微地點頭,不言語。   三個人站了好久,說了好多話。這時,兩位領導人說要走了,譚宏義又突然問道:“楊副,我的報告你們看過沒有?是不是給我批了?”楊立軍和歐文宇邊往校門走去,邊說:“看過了,但今年各校的領導都沒有動,你要安心工作罷。”譚宏義說:“怎麼不調我?你們也曉得我的處境的。剛才就來了兩位家長,說是要跟我提走他們孩子檔案哩。他們的孩子都是考上高分鬧著轉走的。你說說,我這個校長還能再當下去嗎?楊副,你就幫我跟鄧局長說說吧!調我走算了。”楊立軍說:“不行,鄧局長說了,今年一個也不能動。”說畢,就和歐主任上車走了。   蘇娟吃完飯,便與幾位老師跑出來,說是送送兩位局領導人的,但已經是趕不上他們了。她見譚校長愣愣地站在校門口,便低聲地問說:“譚校長,你怎麼不上我那兒吃飯啊,一個人站在這兒想什麼呀?”譚宏義心裡煩,不想跟她說話。但一看她滿是熱情的樣子,便裝著笑臉說:“改日吧,改日我一定到你家去吃飯的。”說完話,就起身回自個兒房裡去了。   暑假休息時間長,老師們在這個時候才覺得心裡輕鬆些。而蘇娟呢?她經過考核後,閑下心來,便想回礦區上看望她的老母親,順便打聽一下她那個在部隊裡的老同學回來了沒有。   一天早上,蘇娟收拾好幾件衣褲裝在黑皮包裡,正準備出門去搭車。這時,玉姣老師就上門來找她說,咱們一塊進城裡玩玩吧。蘇娟說,我家裡有事,我必須趕著回去的。玉姣沒人作伴,便隻好一個人走了。蘇娟就在上午十點多鐘,搭著開往桂西北的煤車,回礦區去了。   蘇娟的母親有六十多歲了,頭發也白了。近年來她母親身體不太好,常常有些咳嗽、發燒、腰腿疼痛的毛病。於是,蘇娟一下了火車,就進礦區的大藥店裡買了兩瓶“天麻”中成藥塞進黑皮包裡,就高高興興地朝家裡走去。   一進門,蘇娟見母親坐在屋裡剝豆,便喊道:“媽!你一個人剝豆啊!大哥呢,我大哥哪去了?”母親見二女兒回來了,心裡也樂得不得了,便站起來,說:“你大哥大嫂都上車站接你三妹去了。”母親邊說話,邊拉著蘇娟的手坐到沙發上去,然後又問說,“蘇娟,你從車站那兒回來沒看見他們?”蘇娟說:“媽,我是坐火車回來的。看來三妹是坐班車回來的,所以我沒遇上他們。待會兒我去車站看看他們罷。”說著她打開黑皮包拿出兩瓶藥遞給母親,又說,“媽!這是天麻,專治頭暈眼花的,你拿著吃罷。我現在就看三妹他們去。”說完,就轉身出門去了。母親急著說:“娟兒,你剛回來,就不去了。”蘇娟說:“媽,不要緊,我想三妹哩。”   舊歷七月中旬,陽光特別狠。臨近中午,地上就像著了火,路上行人也少了。礦區上的工人們一下班吃完飯,就在屋裡休息著。這時,蘇娟正順著街頭的路朝車站走。她身上的襯衣被汗水滲濕了,口也渴了。於是,她不得不往街邊一處棚子下喝冰茶去。她接連地喝了兩碗,才覺得身上的汗水止了,便又趕往車站去了。   車站那兒正好停著一輛白色大巴。大巴上下來好多人,接著又上了好多人。不一會兒,大巴就嗚著喇叭走了。因天氣太熱,剛下車的客人們不得不往車站四周陰涼的地方休息。蘇娟趕到這兒,老遠就看見三妹背著個馬桶跟大哥大嫂在一棵大樹下站著。大哥手提著黑皮包,大嫂手拿著折疊傘,他們跟三妹談得非常開心時,大哥就發現蘇娟了,便喊起來:“二妹,你哪時到家的?”蘇娟說:“才剛到了一會兒,就朝這兒來了。”   三妹見了蘇娟,心裡一高興,便把身上的“馬桶”脫下來丟給大嫂拿著,就和二姐擁抱起來。她說:“二姐,我原以為你去深圳了,想不到你也回家哩。”蘇娟說:“死丫頭,姐哪時說去深圳了。我們當老師的,時間緊得很啊!再說,姐身上沒錢,更無心外出的。”兩人擁包了一陣子才放手。三妹又接著說:“二姐,你不去深圳,恐怕你那個同學……”蘇娟不給三妹說完話,就打斷她的話說:“菲菲,恐怕什麼呀?姐姐哪有閑心去看他的。”她嘴裡雖然這麼說,而心裡卻高興得很。因為她心裡明白,放暑假前,她的那個男同學已經寫信告訴她了,說他要回家探親的。如今她不曉得他回來了沒有?但她這次回家,一方麵是看望自己的母親,另一方麵就是會會她的那個男同學的。是呀,她這種心裡的秘密,是不好跟妹妹說的。所以,蘇娟跟妹妹笑了之後,就再也不談這事了。   大哥見兩姊妹又是擁抱又是說笑的,自已心裡也樂得很,就說:“你們姊妹倆別光顧說話了。我們得趕緊回家去,別給娘在家等著急了哩。”於是,他們就去商場上買了些熟菜和幾瓶飲料回家。   母親在家裡早弄好了飯菜,待他們一提熟菜回來,一家人就圍在一塊吃飯喝飲料。大熱天吃不下乾飯,蘇娟和二妹就用湯泡飯吃。待吃完兩碗飯後,蘇娟就問二妹說;“老三,你這次從醫學院畢業回來了,分配到哪兒呀?”三妹說:“還沒定呢,我這次回來就是想請大哥和二姐為我參謀參謀的。你們說我打回礦區好,或是分配在外地醫院工作好?”蘇娟說:“這事要你自已作主。我看呀,哪兒的條件好,工資高,你就到那兒工作的。”   大哥喝了幾口飲料,吃了幾根牛肉絲,便嚴肅地說:“菲菲,你畢業回來能找到工作就不錯了,哪由你去挑選的。”大嫂說:“你別給她撥冷水,菲菲是醫學院本科畢業生,我看最好是在城裡醫院工作。城裡醫院條件好,能在城裡插下根,那是她的福氣哩。”   為著三妹的分配工作,大家說了好長時間的話。蘇菲菲隻聽他們對她今後分配工作作分析,而她自已卻沒有什麼主見的,也就沒有什麼話可說了。但蘇菲菲非常佩服大嫂有眼力,她認為大嫂說的話正中她心意。是呀,她本來就很想在城裡找到落腳點了,但又不知道能否達到目的。因此,她現在就不好意思在大哥大嫂麵前談自已的想法了。她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聽天由命吧!”其實,蘇菲菲雖然這麼說,而她和她的同學們剛從省城回來的時候,地區醫院的一位領導就找過她們談話了。那位醫院領導是問蘇娟和她的同學們願不願意到他們醫院工作的?當時她們高興得很,便都說願意的。於是,她們幾個女同學就跟那個醫院領導報了名。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哪曉得她們報名之後,那家醫院領導就說,他們醫院隻選要一名醫生的……當時蘇菲菲就想,自己以後能不能有機會進地區醫院的?所以,蘇菲菲心裡沒把握,她也不好意思在大哥、大嫂和姐姐麵前說這些事,她心裡隻是暗暗地想著,希望自己能有這個機會進城裡醫院工作吧!   然而,蘇娟也並沒有注意到妹妹這種心思的。妹妹今後在什麼地方工作呢?她不管,說老實話,她也管不了她。這時,她也不想對她提出什麼看法,而眼下她更多地隻想著自已的事情的。蘇娟認為,目前自己還比不上妹妹的,自已隻是個電大畢業生,又是個代課教師,不好意思跟她談工作哩。吃完飯,蘇娟就不再跟妹妹談什麼了,便悶悶不樂地出門去了。   蘇菲菲見姐姐吃完飯就出門去了,她便跟在姐姐後麵問說:“姐,你去哪兒呀?”蘇娟說:“我出去為學校辦點事情,一會兒就回來的。”其實,蘇菲菲是曉得姐姐去找她讀高中時的那個男同學的。她不便再問姐姐這事了,就自個兒朝街上一家百貨店走去。   這時,正好是下午兩點多鐘,工人們上班時間到了,大家都像潮水般地向宿舍左邊一個小土坡上湧去。蘇娟等人們走完後,她便在礦區的物資調配室那兒找到了她的男同學的母親。同學的母親對她說,她兒子原說是假期回來的,可是工作太緊了,如今又說不回來了。她就叫蘇娟先進屋裡坐坐。蘇娟聽說人還沒回來,更無心進屋裡跟同學的母親說話,就借口說,我還有事要辦的,就走了。同學的母親就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