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甩一下手，便像鋼筆抽走墨汁一樣，疾鷹瞬間變得像浮空的濃稠墨水，逐漸的將疾鷹緩緩收回到手心當中。 　　執辛低著頭不知道在考慮些什麼，這小子忽然抬起頭，真誠的目光直直盯著現實，語氣略有些許的激動： 　　“……雖然這種想法很幼稚，不過…使徒的存在意義是‘保護人類’，還是‘殺死魔物’?” 　　現實望著執辛，他隻是略微將眼睛視線下移： 　　“不，執辛，我們魔源使徒是不需要保護人類的，並且我們這些大世的人也厭惡人世，我們絕非公正與人道的一方……這次任務結束後，你的心中應該會出現答案。” 　　我沉默著，低下頭望著這隻可憐的魔物，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保證我不是善心大發，我隻是對於這樣的製度感到質疑，這樣的仇恨交織，衍生出更多的仇恨與罪惡。 　　第九月眼神冷漠的望著地上的魔物屍體，她不會對此做出評價。 　　看到執辛心懷憐憫，現實淡淡的走到了執辛身邊，伸出手指輕輕點在了執辛的腦袋上。 　　“或許你的想法沒錯，不過對於一種智能與人類相提並論，甚至高於人類的物種，我身為人類，自然將其視作‘入侵者’，我們是一定會對魔物趕盡殺絕的。” 　　現實簡單的說著： 　　“而且，你能保持著冷靜，認為這頭魔物罪不至死，我想，也僅僅隻是因為‘張顧朧沒有死掉’而做出的判斷，如果‘這次襲擊當中張顧朧死了’，你也大概率會被憤怒的情緒所填滿，不惜一切的去殺死這頭魔物……沒錯吧。” 　　現實的話很平靜，讓人不自覺信任現實。 　　這一番話讓執辛不自覺再一次低下了腦袋，因為羞愧難當。 　　“他、你、我，我們每個人都會因為‘災難沒有降臨到自己頭上’，而保持著理性的‘上帝視角’去看待這一切問題。” 　　“人世的人們沒辦法忍受人工智能的過度先進與代替工作，也天生排斥科技水平領先於人世的外星人，同理，對魔虛界的使徒而言，魔物可謂是使徒的天敵，所以我想讓魔物全都去死，因為它們是魔物，因為它們威脅到了我的夥伴，威脅到了張顧朧，或者是別的什麼，僅此而已。” 　　執辛不再多言，第九月則默默站在一旁，算是默認了現實的話。 　　就在此時，我突然站在了執辛身邊，微微皺起眉頭，冷汗還有幾滴在我的鬢角留著，雖然還未從死亡陰影中回過神來，但我卻硬是擠出了一絲勉強的笑容。 　　我的想法或許很異類，就連我自己也不堅定： 　　“…或許有朝一日，我可以試著讓使徒與魔物不再一見麵就去襲擊對方。” 　　現實抬起頭看著那無邊的陰暗天空，雲層翻滾著，像是憤怒的神明要降下懲罰的前兆一樣，天空萬裡無光，遮天蔽日的陰雲籠罩著整個世界。 　　現實眼神中仿佛有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寒風凜冽冷漠刺骨，雙目平靜，他是那樣的可靠，但在這個問題上，冷靜反倒有些許的無情： 　　“這個世界哪有什麼童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真理’就是——強者與強者在幕後‘悄悄’合作，他們‘偷偷’拉攏即將變強的人，最後‘不聲不響’的抬起尖矛刺破弱者的雙臂與盾牌，將弱者一下子貫穿。” 　　現實說完，向前跨步離去，不再回頭。 　　對於現實的觀點，我無法給出答案。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隻有強者才擁有話語權以及擁有賜予弱者公平，以及帶給世間正義的可能性。 　　地上的魔物就這樣在惡臭的血汙中永眠著，散發出的異味令人直皺眉頭，因為主人的死去，那一把巨大的魔源弓也隨之消散。 　　魔物的屍體與痕跡並不會被普通人所看到，它們終究死於無人意識到的角落當中。 　　莫名其妙的襲擊，又被輕描淡寫的擊殺，這些事就像理所應當似的，倘若身份互換呢……? 　　執辛站在我的身邊，而第九月則淡淡的觀察著我。 　　我念到此處，擦了把冷汗，固執的脫口而出： 　　“如果我能做到呢，將‘矛’變成‘鮮花’，如果我說，‘我想’做這件事呢，現實前輩。” 　　一直沒有光亮的世界，此時反倒有一絲陽光透過濃厚的雲層，如同那不顧一切披荊斬棘沖上前試圖尋求最後救贖的人一樣，這一縷細細的暖陽穿過數不盡的阻礙落下，又恰巧的照射在了我的臉上。 　　萬裡烏雲，灰暗無比的世界，實際上卻仍有一絲明亮。 　　這副場景簡直可以用“神聖”二字來形容，這是弱者不屈的贊歌，是神明獨有待客之道的一個禮節，一個獎賞。 　　老九聳聳肩，她站在了我的身旁，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一個人還是挺困難的吧。” 　　執辛的雙眼中燃起一絲明亮，他帶著略微的笑容說道： 　　“我們一定能實現這個遠大的理想。” 　　現在的我，宛如一個正直、真正的好人…… 　　珍惜當下吧，很快我就明白什麼是“深淵”了…… 　　現實微微轉頭看向我，他此刻竟然有些微微的訝異。 　　過了很久，他才回過神來，宛如一夢千年一樣，眼中的冰冷卻突得有一絲消融，就像心靈深處不知何時被層層密封的大門，如今悄然間被打開了一條小隙一樣。 　　“那…還請努力。” 　　現實居然能說出這句話，這個結果令我完全沒有想到。 　　隻是不知為何，那不惜一切穿透層層阻撓，從天而降的光明，卻很快再次被烏雲所吞噬得一乾二凈。 　　這是有意義的嗎，從結果來看大概沒有吧。 　　沒有人會在意這一絲渺茫、迅速消失的明亮，因為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廣闊，又黑暗到極點。 　　繼續向前，第九月拿起手機在搜索無燈街區的具體位置，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無燈街區的確並非官方名稱，隻是民間隨意的隨口一說罷了，將此類新街區與其他的街區區分開來。 　　最後第九月發現，在別墅區的後街，就來到了無燈街區外圍，按照現在的速度，很快就可以來到外圍了，十分鐘後就可以抵達。 　　我們繼續向前走著，如今十分順利，一直沒有見到一隻魔物，周圍和平的令人反倒疑心漸漸升起。 　　執辛有些疑惑，但我卻鎮靜的分析著： 　　“那是因為，它們在集中人力，來一次性將我們全部殺死在開發新區。” 　　執辛聽完我的話有些緊張，下意識往第九月身邊靠了靠，第九月瞪了我一眼，警告我不要再嚇唬執辛，我笑嗬嗬的收回了目光。 　　這可並不是“嚇唬”吧。 　　現實獨自在前方走著，疾鷹早就收回，剛才我差點被魔物突襲致死，現在他警惕性很高，我們速度不快，以安全為主，現在是下午，時間很充裕。 　　天空陰雲密布，它們威脅著整片大地，籠罩著萬物，從南邊向北方緩緩移動著、翻滾著，分出一片一片明顯的雲層，從地麵向上看卻有些別樣的美麗與壯闊，似萬仞山峰般嶙峋。 　　其他人繼續向前走著，或是警惕著四周，而我卻突兀的站在原地，默默抬起頭，就這樣怔怔的看著天空。 　　忽然幾絲涼意傳來。 　　天空中滴下了幾滴雨水，要下雨了，我們就近來到一棟居民房的門前準備避避雨。 　　這是一棟普通的居民樓，來到門前的雨搭下站好後，剛剛喘口氣，雨就嘩啦啦的下大了。 　　雖然這一路上雖然沒有遇到一個人，不過幸虧那些房子與建築倒是有不少。 　　已經可以看見仿佛近在咫尺的別墅區了，大約隻有500米的距離，而別墅區的後街就是無燈街區的外圍，雖然馬上就能抵達，但我們準備還是在這裡待一會觀察一下雨情。 　　這棟房子有四層，大門挺氣派，雨搭也很大，我們四個都站在下麵也不顯得擁擠。這附近房子過不了多久都是要拆掉的，所以我認為房子主人應該沒在，想在這下麵待多久都可以。 　　我索性背靠著大門蹲了下去，連續走了一個小時，中途還被襲擊，中午也沒吃東西，先休息休息再說。 　　我的蹲姿極為不雅，雙腿岔開，滿臉的艱辛與狼狽，第九月見狀滿臉不屑。 　　接著她也跟著蹲了下來。 　　執辛很有禮貌，他隻是微微欠身站在我們旁邊，現實則似乎根本不累，他雙手抱臂安靜的觀察著雨勢。 　　“不對勁……” 　　現實突然這麼說到，語氣低沉。 　　我一愣，立刻站起身警惕的朝四周與遠處張望起來，生怕出現什麼妖魔鬼怪： 　　“怎麼了現實前輩?” 　　現實瞇起雙眼，眼中乍現出淡淡黑流閃光，他轉過身麵朝著四層小樓大門，右掌握拳，半步拉開，右拳陡然加快，附起漆黑魔氣的一拳轟向門扉！ 　　現實前輩一語不發的，這是要做什麼。 　　但就在現實的拳頭剛要落到大門上時，大門居然提前半步，自己向內打開了！ 　　兩扇門就像擁有自我意識一樣，自動快速的為我們幾人敞開而來！ 　　這扇門就像一個正在張開血盆大嘴的魔物！ 　　在現實的攻擊馬上擊中時，這扇門果然暴露出來了疑點！居然自己打開了。 　　第九月站了起來，像隻靈活優雅的貓一樣跳到了一旁。 　　執辛震驚的出聲詢問著： 　　“為什麼?為什麼現實前輩你發現了問題?難道是感知到了魔源波動嗎！” 　　現實收起魔源，他雙目有神，緊緊盯著房子內，同時聲音不自覺冷了下來： 　　“不……這裡沒有半點魔源波動……” 　　“可是，一分鐘前我們四個人在選擇避雨地點時……居然不謀而合的、全都下意識走到了這裡！” 　　“啊?”執辛錯愕了一下，這是哪門子理由?? 　　可是現實的“警惕”卻還真的發現了問題！ 　　這大門真的有問題，第九月掛著一絲贊賞的笑意微微點了點頭： 　　“觀察力還真是敏銳……而且那寧可錯殺一千的警惕性，真的是讓人感到機器一般的冰冷…” 　　真是一個可靠的前輩。 　　現實抬起冷淡的雙眸，隻消一眼，便看出來這大門內的端倪： 　　“是法術…水平中規中矩，但對你們而言是‘危險’的。” 　　這“法術”，與“微術”屬於魔源的力量之一，類似於結界。 　　施術者將構築結界內的一切，設計天羅地網，被術者必須突破層層阻礙，在施術者魔源耗盡、結界崩潰前活下去。 　　法術可以直接在對戰中占據極大的優勢，施術者會變為“布局者”，而敵人的地位將立刻轉變為“破局者”。 　　現實對我們簡單的講了一下法術的相關知識，接著他看了一眼我們，我們三個分別站在三個位置，全都警惕著保持著戰鬥姿勢，望著那黑漆漆如同無底深淵一般的房子內部。 　　這門雖打開了，可是我們卻沒辦法看到內部環境。 　　就像一個黑洞般，任何角落都是黑乎乎的，以門檻為界限，門外一切都是正常的，可是門內卻到處都是黑暗。 　　現實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找書苑 www.zhａoshuyuan.coｍ雖然語氣依舊沒有什麼變動： 　　“我認為，戰鬥是必須的……否則可能會在我們深入街區的同時，這頭法術魔物繞到我們身後，配合我們正麵遇到的魔物進行夾擊。” 　　突然現實前輩話鋒一轉： 　　“但是，主動踏入結界，這實在是太冒進了……施術者很聰明，在對方團體中一定是擔任著‘謀臣’一類的角色，它非常明白我的這一步想法。” 　　“對方在使用被稱為‘陽謀’的對策與我們心理博弈，它擺明了一切，‘隻要我們進入，就是它獲勝’，‘你們卻不得不進入’，而這裡麵一定非常危險，魔物很可能不止一頭，甚至會出現各種無法預料的意外。” 　　現實停下來了敘述，雖然無人出聲，但就像被人打斷了似的。 　　他理性的眼神在我們三人臉上輕輕掃視著，發現我們三個的表情是那樣的堅定與勇敢。 　　“無言的守護，往往最能表達力量。” 　　“是的，你們總是像晨曦一樣，一絲絲融化、巧妙解鎖著，我那早已冰冷死掉的心門。” 　　雨劈裡啪啦的下著，它們從高空而墜，向前不顧一切沖刺著，每滴雨都爭先恐後的想爭奪第一位，在屬於自己的道路上昂頭猛進，氣宇軒昂。 　　可是最終的結果，你猜怎麼著? 　　“無論拚命的努力或隨性的前進，最終所有人都會全部被全軍覆滅。” 　　用這句話來形容，再合適不過。 　　現實領頭，一腳踏入房子門檻內，那深淵似海水，無縫不入又反常猛烈，瞬間將我們所有人吞沒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