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朔，婁府後花園。 　　北國的初春，離姹紫嫣紅還很遠，隻是迎麵而來的風，沒有了徹骨的寒意 　　高歡、婁昭君、段榮、侯景等一眾人圍著火堆烤火，反而是高澄，鉆來鉆去，才投入媽媽的懷裡，轉眼都鉆到菩薩舅舅的大腿上。 　　“六鎮現在哪裡還能買到糧食？”高歡問。 　　“都買不到。大雪封路，內地無法來糧車，據說懷荒、沃野已經有人開始搶糧食。”段榮說。 　　“六鎮官庫還有糧食的，懷朔、武川、柔玄，儲糧可吃1年以上，加上大戶儲備，1年半載沒有問題。其他三鎮，所剩無幾。”竇泰說。 　　“會有大事嗎？”婁昭問。 　　“天下大勢，不怕土崩，就怕瓦解。賤民造反有什麼擔心？他們連重甲、馬槊都沒有，更重要的是，他們沒有殺人的膽。你看懷荒，鎮兵抓了於景最後也是放了，反而參與的人被於景殺乾乾凈凈，這是鬧事。現在不是擔心鬧事，是擔心豪門大族野心家帶頭謀反，這才會一發不可收拾。等著吧，我看哪家大戶忍不住先挑事。”高歡說。 　　“不如我們來舉事？”婁昭問。 　　“哦，不妥。六鎮現在民心思亂，尚未到去收服的時候。就像我們家養馬，有些馬以為它天生能吃草料豆豉，你得放它們一放，餓它們一段時間，你再去喂它們，它們才會對你貼貼服服。” 　　高歡喝口水，接著說：“六鎮幾十萬大軍誰都想攥在手裡，這可以和歷史的曹操青州兵、南朝劉裕的北府兵可相比，也是以後我們起家的資本。” 　　“那我們站那一邊？” 　　“站六鎮民心那一邊。” 　　侯景在旁邊佩服得簡直五體投地。他自認武功勇猛強於高歡，但是對局勢把握、人心揣摩，他遠遠差於高歡。 　　高澄鬧著要吃肉，婁昭君抱著他去找吃的了。 　　春天還是冷，還沒到花開時候，沃野鎮傳來消息，破六韓拔陵殺了鎮將高闕，自稱真王，舉旗造反了。破六韓拔陵是匈奴部落首領，依附在沃野，部落數千人，是沃野最大的豪門大族之一。破六韓拔陵控製沃野後，馬上開倉賑民，迅速用糧食控製了民心。 　　接到這消息已經是破六韓拔陵舉事五天後，楊鈞接到沃野造反消息，安排關閉城門，迅速召集高歡、侯景，像上次去懷荒救場已經來不及，現在是防止懷朔有人跟著造反，另外，防止沃野前來進攻。 　　四天後，武川賀拔度拔帶領三個兒子賀拔允、賀拔嶽、賀拔勝已到城門，求見鎮將。 　　楊鈞到城門迎接他們。懷朔離沃野更近，但是懷朔城防在六鎮首屈一指，武川城防稍微簡陋，沒想到義軍首選攻擊武川。兩天前，沃野義軍馬隊已經抵達武川，武川鎮將帶領宇文家、楊家、李家等大族，閉門迎敵；他們是趁沃野義軍尚未合圍之際，跑出來聯絡楊鈞報警，希望懷朔和武川同聲同氣，能出兵武川協助，抵抗到底。 　　看著風塵仆仆的賀拔父子，他們甚至隻用1天半時間，就從武川跑到懷朔，要知道，一般是3天才到。 　　警戒再次升級！楊鈞召集邊軍將領、豪族，和賀拔父子商議如何抗敵，但是懷朔隻有5000多鎮兵，加上豪族家兵，也7000左右，解武川圍兵力明顯不足，但是不救武川，義軍下一個目標肯定是懷朔。 　　對於懷朔豪族的猶豫不決，賀拔父子也很是無奈。 　　尚未商議出結論之時，城門號角警報大響，東北方向出現大批馬隊。 　　楊鈞趕緊帶眾人上城樓觀察，城外馬隊越來越多，並舉起旗幟，“真王”旗號清晰可辨，破六韓拔陵的大軍到懷朔了。 　　竇泰的老爹竇樂全身披掛，手持馬槊，率先表示，要趁沃野義軍立足未穩之際，帶馬隊出去沖殺一回。楊鈞勸住竇樂之後，說：“諸位，此次沃野亂起，武川已經決意抵抗到底！我們懷朔，向來是六鎮之首，各位勛貴，朝廷也待之不薄！聽說這次，是匈奴破六韓拔陵造反，匈奴人，向來是跟隨我們鮮卑的家奴部落，這次居然想騎在我們頭上威福，大家答不答應？” 　　“不答應！”在場人士高喊。 　　“敢議和者斬！敢通敵者殺！” 　　楊鈞計算懷朔城裡倉廩較多，供城內食用1年以上沒有問題，於是當即決定：“叛軍遠道而來，氣勢正盛大，但肯定乏糧，我們等他們銳氣一過，再議出擊！”眾人均無異議。 　　為了安撫賀拔三父子人心，楊鈞任命賀拔度拔為軍主，賀拔嶽三兄弟也各有任命。 　　於是排班調度，加固城防不提。 　　是夜，城外燈火大起，城內人心惶惶。 　　楊鈞帶領高歡、侯景和賀拔嶽巡城。到城門時候，義軍有幾人離開隊伍，朝城門騎馬而來，距離城門一箭之外停了下來。 　　“城墻上可是楊鈞鎮將？我是真王座下左賢王衛可孤，真王遣派我等來懷朔，不是為了殘殺你等性命，而是請你和真王共進退！真王答應，可封你為右賢王！日月為證，絕不反悔！” 　　“六鎮一向是共命運、共進退，真王不是想推翻大魏，隻是想和大魏以平城為界，南是大魏，北是真王！我們一起遊牧大漠，自掌命運！” 　　“放肆！衛可孤，你和破六韓拔陵世受我大魏恩典，現在謀反，人神共憤！我勸你馬上歸順，免得大魏大軍到來，你們玉石俱焚！”楊鈞高喊回應。 　　賀拔嶽一聽，馬上抽箭對著衛可孤射出，箭頭畫出一道優美的弧度，直奔衛可孤而去。衛可孤大吃一驚，拉馬立起，箭頭正中馬脖子。馬叫了兩聲，彭一聲倒地。衛可孤換上其他人的馬，罵罵咧咧往回走。 　　“賀拔兄神勇！”侯景驚嘆！ 　　“候兄謙虛了，你的黑衣百騎，什麼時候給楊鎮將見識威力？” 　　侯景“嘿嘿”乾笑兩聲，對楊鈞說：“楊將，小人明天沖他一陣如何？”“好，明天我替你們壓陣！” 　　第二天，天沒有亮，侯景帶著他飛鳥驛的兄弟100騎，還有竇樂竇泰高歡，重甲長矛，打開南城門，直接殺向衛可孤大帳。 　　殺喊聲驚醒了大軍。 　　義軍倉促間，尚未挖墜馬溝，侯景馬隊呈現三角形長驅直入。 　　義軍隻有少部分巡邏隊是帶甲馬隊，其餘連拿弓刀都來不及。竇樂一馬當先，手持馬槊，在前麵砍瓜切菜般開路。 　　馬隊過處，血流成河。 　　沖到大帳初，衛可孤已經逃跑。馬隊繼續往前沖，直透敵陣，然後接著調頭，繼續沖陣。 　　義軍已經醒悟過來，弓箭手紛紛朝馬隊射箭，不斷有人馬中箭負傷。竇樂折回之後，直沖城門而去。 　　賀拔嶽父子、楊鈞在城樓候著，馬隊回程之後，馬上關門。 　　此戰，僅負傷8人。 　　“老英雄，你是黃忠啊~”楊鈞大贊竇樂。 　　賀拔嶽倒是拉過侯景，對他們玄衣黑甲、沖陣隊形贊不絕口。“候兄，你們三角形戰陣，是怎麼想出來的？簡直無堅不摧！可惜讓衛可孤跑了！”侯景嘿嘿嘿微笑不已。 　　義軍重新合圍之後，看到還有軍隊源源不斷而來，而且防止馬隊沖陣，義軍已經開始挖壕溝樹馬紮，看樣子是準備打長久戰了。 　　侯家。 　　大廳幾盞燈亮起，把屋內照得白天一樣明亮。自從前幾年打草穀賺了不少錢，侯景就在懷朔買了房子——有磚有瓦的房子，不是帳篷。 　　侯景喜歡光亮的感覺。 　　他看著阿珍，不知不覺已經跟了他好幾年，他對她的感情，早超越了主奴關係。他又想起十三，這次倉促被圍，十三尚未來得及進懷朔。 　　他投降了嗎？ 　　侯周來到大廳。連聲咳嗽讓他差點喘不過氣來，也因為身體不好，連懷朔被圍也是剛剛知道。 　　“圍城的是蠕蠕嗎？” 　　“爺爺，不是，是沃野叛民，匈奴部落的破六韓拔陵，殺了鎮將，稱真王，他派出左賢王衛可孤來攻打武川、懷朔。” 　　“懷朔二十年沒有被圍城了，上次還是蠕蠕來攻打我們。但是懷朔城防堅固，找書苑 wwｗ.ｚhａoｓhuyuan.com不用擔心。城裡糧食夠嗎？” 　　“米粟夠吃兩年。爺爺你放心，我在飛鳥驛時候，買的糧食，足夠我們這群人吃好幾年呢！” 　　“那就好那就好，我們懷朔有泉水，有冰雪，不怕圍城。” 　　侯周聲音越來越小。 　　突然，他轉頭和侯景說：“娃兒，六鎮一直以來都是同心同進退，我們打仗是戰友，私下是兄弟，你們同室操戈，切不可亂開殺戒。” 　　說罷，阿珍扶著他，一邊咳嗽，一邊往臥室走了。 　　不久，於標巡邏回來了。 　　“隊主，衛可孤大概派出2萬人圍我們懷朔，現在他們還在拚命挖壕溝，還沒有想攻城的跡象。”於標說。“反而是射來好幾封信，勸大家歸順真王。” 　　“歸順？哈哈”侯景說，“破六韓拔陵什麼都沒有，隻能給我一個虛名，天下還是要我們去打，歸順什麼？” 　　“看樣子洛陽的大軍還沒這麼快來救我們，衛可孤也沒有膽量攻城，算了吧，我回家抱老婆孩子去。”於標說。 　　侯景把飛鳥驛等數百兄弟及家屬，就安排在他家附近居住，順便守衛大家的糧倉。回到懷朔之後，他把他們編成了玄甲騎兵，精銳的戰力，已成為楊鈞的拳頭隊伍。 　　洛陽。 　　元叉把給令史麻祥的緊急文書丟一邊，連看都沒看。 　　他不知道的是，麻祥在文書中，說本月已經沒有收到六鎮的公函，請求朝廷派人前往查看，看是道路不通還是另有原因。 　　元叉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哪裡顧得上看區區小官給令史的文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