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公主到了,這賀悅王子再想裝死不出聲,也不太合適了。北海公主雖然是他的妹妹,實際上比他更得延山王的寵愛,比他更得部族民眾的擁戴。北海公主若不是女兒身,那將來繼承延山部族王位的,一定是她。因此賀悅也從不敢慢待這個妹妹。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北海公主原本素來與世無爭,淡泊世事。是他賀悅前些日子說服了她,要她以部族大義為重,和自己一起,千方百計地除掉大漢那個為草原部族帶來恥辱的驃騎將軍。 北海公主這才改變了自己,同意用色相去誘惑霍去病,配合哥哥等人伺機除掉霍去病。因此在宴會上,延山部族的眾人才看到了一個全然不同的北海公主。實際上,要不是因為賀悅在她腦中灌入的那些部族大義,她是絕不會在霍去病麵前搔首弄姿,更不會意圖勾引霍去病到宴會廳後麵的偏房裡去,她北海公主從來也沒這樣墮落過! 賀悅王子從榻上爬起身,勉強招呼道:“妹妹、骨都侯、丘林,你們來啦?” 北海公主盯著賀悅道:“大哥,你是在為今天的失敗生悶氣,是嗎?” 賀悅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也是,也不是!其實談不上生氣,我是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沮喪和無力。眼看我們一次次地接近成功了,卻又一次次地失手。霍去病的十八侍衛令人膽寒,有他們在,我們不論使出什麼法子,也殺不了霍去病。還有霍去病這個人,自控的能力這麼強,他的身上似乎找不到什麼弱點。根本就無法下手!” 丘林也道:“就是!我一直躲在偏房裡,就等著霍去病進來,我就動手!可是好容易等到公主領個人進偏房了,我正要動手,但公主說要‘挑一件長袍,給霍將軍送去’,公主是說給我聽的麼?” 北海公主點點頭,道:“正是!我怕你魯莽動手,殺了霍去病的侍衛,那麼我們沒殺掉霍去病,計謀還敗露了,會給整個部族帶來災禍!” 丘林道:“是,我知道公主是說過我聽的,故此躲在布簾後麵,動也不敢動,我敢說以我的身手和能力,絕難讓人聽出動靜。然而即使這樣,還是被那侍衛覺察出了蹤跡。要不是我臨時決斷,破窗而逃,後麵就有大麻煩了。霍去病的一個侍衛已經這樣了得,要殺霍去病......” 他連連搖頭,道:“簡直是難於登天。” 骨都侯費連道:“大王子,方才宴席上霍去病說,要請朝廷封咱們的大王做漠北草原之王,他對我們大王格外看重,那我們還有必要去殺霍去病麼?” 賀悅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道:“你還真信了這些漢人的鬼話?他不過是暫時了利用父王來收買人心。這樣一來,我們反而成了漠北草原上的眾矢之的。哪裡比得上我們殺了霍去病,取得各個部落的擁戴,名正言順地成為草原之主好呢?” 北海公主一直在凝神聽著,忽然插口道:“要想殺霍去病,不是沒有機會!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賀悅忙道:“怎麼說?” 北海公主的臉上忽然紅了一下,她微微出神,片刻後才道:“他的確在竭力克製著自己,表現出不近女色的樣子。當然,他很成功,幾乎毫無破綻。” 賀悅道:“幾乎?” 北海公主道:“是的。若不是最後時刻我堅持要幫他披上長袍,我也看不出來。但是在我遞袍、他伸手接袍的一瞬間,我看到......哦不,是我感覺到,他短暫的呼吸急促,還有心跳加快的聲音......” 三人都靜靜地聽著,無人敢插話。 北海公主道:“大哥,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很少跟男子接觸,卻怎麼能感受到他的這些微妙變化?又怎麼能在你們麵前說這些?” 賀悅並不搭話。這畢竟是他的親妹妹,他說服她一起謀算霍去病的時候,已經覺得出賣了自己的良心和天性。 北海公主緩緩道:“其實我知道,不該在你們麵前談論這些,然而,在我們整個延山部族,乃至我們整個胡人五部的榮辱尊嚴的麵前,個人羞恥之心算得了什麼?所以我要把真實情況告訴你們,以便於我們下一步計劃的開展!” 丘林單膝跪地,敬拜道:“北海公主是我們大瀚海的女神,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神聖的,我們唯有敬服!” 北海公主繼續道:“我甚少和男子相處,可是我也習慣了見到男子的忍耐,那種使出全力自控的忍耐。霍去病是在全力控製自己,也控製得很好,但我就在他的身旁,能發現這些蛛絲馬跡。作為一個常年在外領兵打仗的將軍,作為一個二十歲左右、血氣方剛的男人,他並不能自控所有。我已經能看出他的激動和渴望,雖然隻是那麼短短的接觸。因此,我可以斷言,他絕不是無懈可擊!隻要給我們一個機會、一個特殊的環境,就一定能見到一個不著戰甲的霍去病!” 她頓了頓,而後堅定地道:“到那個時候,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狼居胥山腳下,漢軍大營。 霍去病回到中軍帳,脫下了北海公主為他披上的那件獸皮長袍,正想把它丟到一旁,忽然心裡一動,眼前出現了北海公主那如花的微微笑麵,後來那嗔怪的哀怨眼神,頓時心中一蕩,那長袍便扔不出去了。 整個宴會過程中,他根本就沒正眼看過北海公主。每一次領兵出征之前,他都先把自己想象成一塊石頭。一塊不會餓、不會渴、不會累的石頭,當然,更不會想女人。 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如何長途奔襲千裡?如何八百斬殺兩千?如何以五萬騎兵擊殺了匈奴左賢王的七萬大軍,還一直追擊到狼山和瀚海? 眼下和從前稍許有些不同,如今他們已經殲滅了匈奴主力,大單於已經躲避起來不敢露麵,他們已經追左賢王的殘兵敗將,一直追到了狼居胥山和瀚海! 是瀚海呀!這是一片從前的漢人祖先們想都不敢想的一片地方,包括英雄一世的開國君主——高祖劉邦。 八十一年前,高祖劉邦率兵三十二萬抵抗匈奴人的入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結果被圍於白登山七天七夜,最後靠賄賂當時匈奴人的首領冒頓單於的妻子,才幸免遇難。 自此以後,外表龐大的大漢王朝卻根本無力抵抗匈奴人的鐵蹄,隻好走了另一條道路——屈辱地開始所謂的“和親”政策。大漢朝廷需要屢屢將其宗室內的公主遠嫁匈奴單於為妃,這樣才能勉強穩定局麵。 後來高祖駕崩,惠帝劉盈登基,實際上是呂後掌權。匈奴單於曾給呂後寫過一封信,單憑這一封信,便足可令整個大漢山河變色、大地嗚咽;可令太後受辱、皇帝含悲;可令壯士斷腕、文士投筆。 匈奴單於在信中寫道:“聽說陛下守寡,恰好我也獨居,我們這兩位國家之主都不快樂,無法排解憂愁。我是勇士,你是美人,願以我有,易你所無。”這擺明了就是侮辱呂後的話,要呂後下嫁給自己為妃子。 呂後看到單於的信以後,氣得渾身直抖,然而因當時匈奴兵強馬壯,匈奴的軍力比高祖在時還要強些。高祖領精兵強將都沒能擊退匈奴人,而今她們孤兒寡母又能如何? 呂後隻好含悲吞辱,給單於回了一封信,道:“大單於不忘我們小國薄土,親自給我們寫下書信,我們不勝榮幸。然而我如今已經年老色衰,牙齒掉落,行走不便,實在是配不上單於你這樣的大英雄。為了表示歉意,我向你獻上兩輛禦車,八匹駿馬,以供你平日乘坐。” 看看,看看!太後母儀天下,至尊至聖,然而卻遭遇匈奴單於如此的羞辱,若不是因為打不過匈奴的騎兵,大漢朝廷又怎麼會忍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