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和綠蘿在白帳內打坐練功的時候,泥涅師剛好辭別了仆固仁美,帶著從其部落借來的三千狼騎,前進在西行道路上,領軍的是仆固部落的悍將那雄。泥涅師心中十分焦急,距離他搬請救兵已經過去二十幾天了,而他父親和疾陵城將士應該翹首以盼他的到來,所以他顧不上傷勢,策馬揚鞭飛馳在前頭。長時間的連續奔波,讓他看上去比往日憔悴了許多。那雄則合理地控製著隊伍行進的速度。 一抹殘陽照在疾陵城,早春的寒風呼呼地吹著。這裡剛剛經過了一場血戰,城頭和地麵全都是屍體和血跡,西城樓下烈火熊熊,將西城門熏得黑乎乎的。高空有幾隻蒼鷹呼嘯著飛過,整個情景仿佛人間煉獄一般。 就在兩個時辰之前,大食軍從西麵和南麵兩個方向城頭發起了猛烈攻擊。數千大食兵攀著雲梯不斷往城頭爬,仿佛爬樹的蟻群。城頭的波斯守軍則拚死抵抗。喊殺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滿天箭雨如同飛蝗灑向城頭,遮蔽了整個天空。不時有波斯守軍中箭身亡,或是被登上城頭的大食兵砍翻在地。而更多的大食士兵則從雲梯慘叫墜落,或是被城頭灑下的火盆燒得鬼哭狼嚎。 一個時辰前,作為頭號波斯猛將,法魯罕親自率領決死隊登上西城頭,將一波波的大食將士從城頭砍落。而他的副手沙辛,則在南門將撞門沖入的大食軍生生殺回,並重新關好了城門。 這次戰鬥,雙方死傷近千人,僅波斯守軍就損失了二百人。 兩刻鐘前,看到天色已晚,大食軍氣勢已衰,阿布這才下令停止攻城。 此時的波斯王卑路斯,正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城內王宮裡焦急的踱步。已經十天了,派出去求援的勇士還沒有返回。而經過大食軍近三日連番攻城,波斯守軍死傷已經超過八百,如果援軍十日之內還不趕到,疾陵城必陷無疑。更為要命的是,城裡的糧食隻夠五天了。本來波斯守軍就驚惶不安,糧草一斷,軍心必然大亂。 卑路斯並不怕死,但他不想成為葬送薩珊波斯最後血脈的罪人。 月光如水,越過白雪皚皚的天山,灑在突騎施可汗的金帳上。 金帳前麵的廣場燃著巨大的篝火,烤全羊的香味彌漫在整個草原。 我和綠蘿此刻位於金帳之內,就坐在可汗的左側,對麵是欽陵和福東贊,再往下,兩側分別坐著突騎施各部首領。烏質勒是今晚宴會的司禮,所以坐在靠近金帳門口的左側。 葡萄美酒夜光杯,觥籌交錯不思歸。 作為今晚的主賓,我被阿史那斛瑟羅和各部首領們頻頻敬酒,就連綠蘿也被捎帶喝了不少馬酪酒。而欽陵和福東贊,則被冷落了了許多。他倆自覺無趣,沒待多久變告辭而去。 酒過三巡之後,阿史那斛瑟羅朝烏質勒示意了一下,烏質勒立馬站起身來,輕輕朝著金帳之外拍了拍手。 於是我抬頭看向帳外,隻見廣場上幾位年輕的小哥,深情地彈起了火不思(烏德琴)。一群美麗的姑娘圍著篝火,跳起了歡快的胡旋舞。 四位壯碩的勇士,分成兩組正在進行摔角表演。一位白發老人站在篝火旁邊,用蒼勁雄渾的嗓音開始演唱突騎施民歌: 天狼是我們的祖先, 金山為我刻下青顏; 每一個狼頭都寫滿榮耀, 每一名戰士都一往無前。 我們是生命的收割者, 狼刀就是敵人的夢魘; 每當我們射出響箭, 大地也會膽寒。 我們的名字就叫征服, 我們的鐵蹄把山川踏遍; 我們將征服所有的男人和女人, 我們把一切都獻給蒼天。 …… 當那老者唱到動情處,幾乎所有的突騎施男兒都齊齊引亢高歌: 我們的名字就叫征服, 我們的鐵蹄把山川踏遍; 我們將征服所有的男人和女人, 我們把一切都獻給蒼天。 …… (本樓主在此插句畫外音,此情景讓我想起了那首經典的《北京一夜》歌詞:把酒高歌的男兒,是北方的狼族……) 與此相伴的是,火不思的彈奏節奏越來越激揚奮進,而那些姑娘們如同陀螺一般轉動長裙。從大帳看出去,仿佛一片片飛舞的雲彩。 阿史那斛瑟羅端著月光杯猛喝一口,大聲喝彩。然後朝著我說道:“祿山,久聞你的胡旋舞和胡騰舞西域無雙,本汗想見識一下,如何?” 我尚未開口,綠蘿已經替我回答了:“如此良辰美景,難得可汗雅致。在下康盤陀不才,願與祿山一道,以歌舞助酒。” 阿史那斛瑟羅鼓掌笑道:“那更加好了。” 綠蘿把我拉到廣場中間,那些跳舞的姑娘自動讓到了一旁。火光映照之下,我見到她臉頰一片緋紅。於是我低聲道:“綠蘿,你喝多了。” 綠蘿笑著對我說道:“祿山哥,今晚難得開心。你就教我五色鹽中的突厥鹽吧。” 名動天下的綠蘿姑娘開了金口,我還能說什麼呢? 我和綠蘿換好舞衫剛下到場邊,隻見阿史那斛瑟羅捧著一麵羯鼓,剛才唱歌的老者則將一根橫笛放在嘴邊,而烏質勒也取出了琵琶。 沒想到突騎施的可汗也是樂舞愛好者,並且要與民同樂。 烏質勒贊道:“祿山,你倆頭戴尖頂珠帽,身著緊身桐衫,腳踏輕靴,氣宇不凡,一看就有舞王風範。不過呢,康盤陀看起來有點女人味。” 綠蘿玉顏飛紅道:“胡說。” 我笑道:“烏質勒,別光拿我倆開涮。你這用慣狼刀的漢子,不也玩起了絲竹?” 阿史那斛瑟羅瞧了我一眼,見我示意妥了,於是揚起手,咚的一聲擊打在羯鼓上,接著,橫笛聲輕輕響了起來,然後是琵琶聲相合,接著是火不思響起。 我倆站在場中央,向著阿史那斛瑟羅的方向頷首致禮,然後我用突厥語說了幾句祝福語。烏質勒將一杯馬酪酒甩到我手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一飲而盡,然後將酒杯摔倒在地。 在場的突騎施男兒,緩緩唱起了突厥鹽,姑娘們則在我和綠蘿周邊,圍成了一個圓圈,輕輕拍手。 隨著音樂逐漸熱烈,我和綠蘿開始漫舞起來。 起初我們跳的都是胡騰舞,時而疾步環行,時而騰挪踢踏,時而做策馬揚鞭狀,時而東傾西倒如醉酒,時而叉手彎腰如月牙。但聞歌聲,絲竹聲,鼓點聲,踢踏聲,腰帶響聲,拍掌聲混為一體,仿佛一場盛大的交響樂。 音樂聲突然急越奔騰起來,歌聲也變得越來越高亢激揚。綠蘿瞬間變了一套裝束,跳起了胡旋舞。但見她雙足尖交叉,左手叉腰,右手上擎,全身衣帶飛揚,寬大的裙擺高高揚起,仿佛巨大的雪花在空中旋舞。 綠蘿在不停旋轉,仿佛隨風狂舞的蓬草。到後來,她已經變成一道白色的旋風,完全看不見她的臉了。與此同時,我也轉變了胡騰舞動作,改為彎腰含胸屈膝,左腳蹬地作轉軸,右腿前伸,雙手合十,配合綠蘿一起旋轉。 在場的觀眾看到這精彩的一幕,紛紛喝彩。 快到曲尾的時候,我先連續十二個後空翻,然後兩手交叉撐地,又是連續十二個大回環旋轉。 到了曲尾最高潮,我一個漂亮的鷂子翻身閃到了綠蘿跟前,然後右手支地倒立,右手旋轉圓毯,雙腿並舉擎天。綠蘿飛身躍上我腳掌,左手反手叉腰後仰,身如彎月,右手和我同節律旋轉著一塊小圓毯。 一切配合得天衣無縫,堪稱完美。 音樂聲,歌聲,舞蹈聲,全都戛然而止。
第5章 突厥老狐貍一(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