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歷史,一項新製度無不是對現有製度的革新與完善,是為解決現有問題而形成的。先有問題而後有製度水到渠成;反之,則可能會產生問題。 對於超前的改革,熊槐其實是有疑慮的,他可不想跟王莽一樣,作一些不切實際的改革,以致身死國滅。 三府並立,熊槐對楚國中央官製改造的第一步,解決的是中央體製運轉的效率問題,也是作為一國之君將國家政務放手給國府的第一步。在熊槐的認知中,真正的中央集權,並非將權力集於國君一人之手,而是集於國府,國府對國君負責,使政令上通下達毫無阻滯。 至於尚書的存在,就是為了日後分散令尹(丞相)手中的權力,防止其權力過大反過來威脅君王。 屈原是熊槐心目中最佳的尚書令人選,等到昭陽、田忌這些老一輩離去之後,方是熊槐動手的最佳時機。 吳城之戰後楚國暫時沒有戰事,正好借著這短暫的和平推行新的變法政策,提升國力。眼下最重要的是武、豫、荊三州以揚州為模板,全麵推行府兵製。 尉府諸卿中,田忌坐鎮郢都,大司馬沈衍負責武州;屈氏的領地在荊州,熊槐安排左司馬昭雎負責;昭氏的領地在豫州,熊槐便安排屈匄負責。府兵十衛上將軍也前往各自負責的郡衛,協助沈衍、昭雎、屈匄。 各州州牧主導轄州內各郡縣庶民、貴族的貧富等級劃分,兵府內土地的重新分配。尉府負責府兵、果毅都尉等的選拔與首次集訓。 恍惚間,已經是十月初。 自九月中府兵製全麵鋪開,尉府幾乎已經空了,國府大半人力每日裡都要處理來自各州的府兵相關事宜,每一名官吏都忙得腳不沾地。 在北方,秦國已經大雪封門,齊國人除了要要接受刀削一般的西北風,還要忍受海水帶來的潮濕。三晉有些不一樣,這裡既不像秦國那麼冷,也不用忍受濕氣。 老魏王雖然七十多歲了,精神頭相比前幾年卻更勝一籌。 清晨,大梁城南門在輕薄如紗的霧氣中隆隆開啟,不同於往日城門開啟時的喧鬧,今日的大梁南門有些安靜,霧氣繚繞下依稀可見一匹匹雄壯的戰馬上上千名騎士肅然無聲。 朝陽初生,第一抹陽光灑向大梁,冰冷的城墻也似乎帶上了一絲溫熱。未幾,霞光萬丈,霧氣消融,大梁展露真顏。 城門之下一輛華麗的四馬青銅軺車被五彩的幔布包裹起來。車內,老魏王斜躺在軟綿的王座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小巧的木案上正燃著兩座炭爐,案邊跪坐著一名俏麗的侍女,任車外寒風刺骨,車內卻溫暖如春。 軺車之後是一支千餘人的騎兵隊伍,最先兩人是犀首公孫衍與太子魏嗣,兩人目視前方,臉色肅然。 辰時三刻,一名中年內侍走到軺車旁,輕聲說道:“大王,吉時已到!” 老魏王從王座上起身,眼中難得綻放出一縷光華,他高聲回道:“出發!” “喏!”內侍回復一聲,隨即向後幾步,扯著細尖的嗓音喊道:“吉時已到,出發!” 公孫衍一夾馬腹,對著魏嗣說了句:“走,駕!”雄俊的白馬奮展四蹄,向前飛奔而去。 魏嗣點點頭,暴喝一聲“駕”,跟了上去。他們身後,大約兩百名騎士也跟了上去。 軺車緩緩啟動,魏王重新躺在了王座上,假寐起來。 魏王此行目的地是趙國邊境重鎮繁陽。在那裡,他將與韓王、趙王舉行馬陵之戰後三晉的第一次重要會盟。他自襄陵之戰大敗韓、趙聯軍之後便開始籌謀三晉之間的結盟,他自知憑魏國的武力以及自己的年紀想要完成三晉真正歸一看來是不可能了,細細想來三晉重新結盟未嘗不是一個折中的方案,畢竟三晉原本就是同氣連枝。於是,他先是五月份的時候前往韓國與韓王完成會盟,接著又派公孫衍前往邯鄲遊說趙王。 趙王雍即位這兩年連年大戰,國內早已經怨聲載道,他亦欲學習楚王對外息戰,對內進行變法增強國力,公孫衍來得正是時候。趙雍與肥義、趙豹等人稍一商議,便同意了魏王發起的三晉會盟,會盟地點就在繁陽城,時間由魏王來定。 完成遊說任務的公孫衍誌得意滿,畢竟這次會盟的發起人其實是他,是他鼓動的魏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馬不停蹄地回到魏國告知魏王,魏王大喜,當即召來太史占了一卦。太史掐指半天,算出結盟之日當在十月二十一,魏王當日便派人通知韓王、趙王會盟日期。 又苦苦等了兩個多月,終於進了十月,魏王迫不及待地帶著太子踏上了會盟之路。 三晉之間鬥爭了數十年,他終於明白,三晉隻有結盟,才能在秦、齊、楚三強的夾縫中生存下去。他老了,此次會盟既為圓自己三晉歸一的念想,也讓太子與韓王、趙王建立聯係,為三晉以後長期的結盟鋪平道路。 出了大梁一路向北,蕭瑟中更顯民生凋敝。魏王起初還有興致看看沿途風景,一兩日後便隻待在軺車內,不肯再多看外麵一眼。 一路風塵一路雪,十月十九午後,魏王車駕終於抵達繁陽城外十裡。 趙王雍與韓王早就設下酒宴,肥義與韓鵬陪坐。趙雍親自將魏王扶下軺車,三國君王,老、中、青三代齊聚繁陽城外十裡亭,就著米粒雪花,飲下了三晉會盟的第一杯酒。 十月底,魏趙韓三國達成會盟,太子嗣也終於認識到自己的父親當年是如何風光,作為一國之君是多麼不易。 達成心願的魏王在達成會盟的第二日便感染了風寒,不得不在繁陽休養了將近半個月才返回魏國。 在繁陽養病的這段時日裡,魏王又數次回想起逢澤之會的無限風光,他這一生,為王數十載,經歷的太多了。 三晉會盟的消息在各諸侯國一石激起千層浪,各有不同反應。 秦橫楚縱,三晉會盟。 風又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