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擺渡(1 / 1)

一   她是年方二八的少女,正值無憂無慮的年齡。可有誰能夠想到,由她守護的生與死的邊界,連神明也無法僭越,已然是天理的一部分。   她將世上每一個在世上喜過、悲過、歡過、懼過的人,風風光光的送去往生。   她終日遊走在生與死的邊界。   她是陰與陽的合奏,是生與死的擺渡人。   她就是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胡桃。   二   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樣子?胡桃也曾經試圖從回憶中撈出點東西,最終卻是水中撈月。   她聽爺爺說,母親在生下她時大出血,不久便撒手人寰。   對於父親,胡桃倒是像從石板上找到一條劃痕一般,終於有了一點點印象——父親的葬禮。   往生堂七十六代堂主的葬禮,自然規模非常。   但人群熙熙攘攘,大多卻是來湊熱鬧、吃宴席的。這些人表麵上熱情活躍,內心卻冷的像鐵。倒不是說他們來吃宴席就不對,隻是他們缺少對死者基本的尊重。   “喲,往生堂給誰辦葬禮呢,這麼熱鬧?”   “你還沒聽說嗎?是七十六代堂主的葬禮!”   “什麼?七十六代堂主?一輩子都把人送走,最後自己也走了,哈哈!”   “反正我就是餓死也不會乾這一行的。”   ……   那時胡桃多大?也就剛剛開始記事。   往生堂的一位儀倌問她:“桃兒,你怎麼不哭呢?”   胡桃說:“為什麼要哭?哭不好。”   儀倌:“你父親……死了。”   胡桃:“死是什麼意思?”   儀倌嘆了口氣:“算了……你長大就明白了。”   三   白發人送黑發人之後,早已退位的七十五代堂主胡老爺子重新挑起往生堂的大梁。雖然堂內事務繁多,但胡老爺子總能抽出時間陪胡桃玩鬧。   胡桃最喜歡和爺爺玩捉迷藏了。其實胡桃藏的地方非常顯眼,任誰都能一眼看到,但胡老爺子總要故意裝眼瞎,東張西望找上好一陣子,直到胡桃突然大喊一聲“我在這裡!”,跳出來為止。   往生堂裡,胡桃就是團寵。眾人都覺得這個小家夥真有意思,畢竟三歲倒立背書、六歲躲進棺材裡睡覺,怎麼也不像一般人能乾出來的事。   但是在外麵,胡桃就不怎麼受歡迎了。   跟胡桃同齡的小孩子還好,都不排斥她,願意跟她一起玩耍。他們的父母卻不樂意,經常說:“別整天跟往生堂那個小丫頭在一塊,多晦氣。”   小孩子不明白什麼叫晦氣,但一聽見不讓跟胡桃一起玩,立馬就嚷嚷起來:“為什麼?她又沒有什麼討厭的地方!”   小孩子的天真,總是超脫於世俗之外的。   四   胡桃十三歲時,操辦了她上堂以來第一場葬禮。   整個過程有條不紊,沒出一點差錯。讓人很難相信,葬禮的主辦者不是那位德高望重的胡老爺子,而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孩。   胡桃第一次穿上了往生堂的傳統服裝。此時的她嚴肅、莊重,與那個精靈古怪、活潑好動的胡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場葬禮令所有人滿意。唯獨胡桃的臉上,有兩道被西風吹乾的淚痕。   這是胡老爺子的葬禮。   五   成長所造成最大的悲劇,莫過於丟失了天真的童心。   從前那些跟胡桃一起玩耍的孩子,如今也理解了家長所說的“晦氣”,開始疏遠胡桃。   但總有奇異的人,超脫於世俗之外,宛如這世上罕有的明珠。   一天,往生堂無事,胡桃便外出閑逛。   如今的胡桃已經沒有朋友,她隻能去野外遊覽風光。   正行到一處僻靜地,路邊竄出幾個劫匪模樣的人攔住了去路。   “小丫頭,一個人準備去哪呢?”為首的大漢嘻嘻笑著。   胡桃敢一個人出來溜達,自然有她的依仗。往生堂各代堂主不僅要處理堂內事務,也會學習“往生秘傳槍法”,胡桃也不例外。更何況,胡桃還是神之眼持有者,怎會怕這幾個毛賊?   胡桃剛想掣出護摩之杖,一個身影卻比她更快。   “雨線難畫!”兩道水色的劍光將劫匪盡數消滅。   胡桃定睛一看,那是一個少年,頭發呈現出水一般的藍色,應該也是一位神之眼持有者。   “你好,我叫行秋。”那少年收起劍。   “你好,我是胡桃,往生堂七十七代堂主。”   “哦,是你呀,我聽說過你。你寫的那首詩真有意思!”少年指的是《丘丘吟》,胡桃曾經寫過的一首打油詩。   “嘻嘻,本堂主還挺有名氣的嘛!我也聽說過你啊,飛雲商會二少爺,出身富貴卻有一副俠肝義膽,天性崇尚武俠,還加入了快要失傳的古華派……”   行秋和胡桃邊走邊聊。胡桃發現,行秋一點也不像其他人一樣對她敬而遠之,似乎並不在意那所謂的“晦氣”。轉眼間,璃月港出現在眼前,飛雲商會的老爺打發人來找行秋了。   行秋不耐煩地揮揮手:“好了好了,我這就回去。”等到仆人離開後,他轉向胡桃:“我們能做朋友嗎?由於我身份尊貴,許多人都不敢和我交朋友,有些與我交朋友的也隻是看見我的富貴,盡是些阿諛奉承之人。所以,我現在很孤單。”   胡桃一笑:“當然可以咯!”   六   無妄坡是一個終日陰森的地方,也是胡桃的工作場所。但有些時候胡桃感到無聊,也會往這裡跑,一點也不害怕四處遊蕩的鬼火。   今天,胡桃再次來到無妄坡。一般來說,常人是不敢獨自來到無妄坡的。但在今天,胡桃卻看到了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少年,頭發也呈現奇異的藍色。不過不是行秋,這個少年的發色略淡,是冰藍色。   胡桃有意要嚇嚇他,就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身後,趴在他肩頭吐著熱氣,用一種讓人毛發直豎的聲音說:“快~跟我走吧~~”   那少年一驚,喝一聲:“邪魔退去!”掄起大劍砍了過來!胡桃急忙舉起護摩之杖架住,大劍與長槍相碰,迸出一星火花。   少年一看,“哎?原來是個人啊。”將大劍收了起來。胡桃驚魂未定:“你乾嘛~哎喲~人家隻是嚇嚇你,你怎麼看都不看就動手啊!”   少年有點尷尬:“呃……我以為是個鬼怪,畢竟誰還會來無妄坡呢?你又趴在我耳朵旁邊哈氣,正常人誰會這麼做嘛。話說……你真的不是什麼妖邪?”   胡桃一噘嘴:“你還聽過哪個鬼怪有這麼甜的聲音嗎!”   少年:“好吧,對不起,沒傷到你就行。”   胡桃:“哼,本堂主肚裡能撐船,就原諒你吧!”   “堂主……”少年念叨著,“你是往生堂堂主胡桃?”   “看來本堂主還真的挺有名氣嘛!”   “你好,我叫重雲,是一名方士。由於我是純陽體質,所以我要時刻保持冷靜,以免情緒沖動做出一些出格的事。無妄坡看起來陰氣很重,所以我就來了這裡,希望壓製一下我體內的陽氣。”   胡桃:“方士啊,也是常與鬼魂打交道的人呢,怪不得把我認成鬼怪。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的工作還有一點聯係呢。那麼,我宣布,我們是朋友了!”   重雲:“雖然可以,但是也太草率了吧……”   七   往生堂事務繁多,胡桃又沒有什麼管理經驗,隻憑她一個人哪能撐住呢?   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往生堂的那位客卿——鐘離。   鐘離是個年輕人,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他來的十分及時,恰好是胡桃剛剛成為堂主,著手處理堂內事務的時候。鐘離的性格很奇怪,像一個老古董。他的業務能力卻很強,在胡桃掌事初期,鐘離是最得力的助手。   同時,鐘離在璃月港也很有名,凡是古玩一類的東西,他一眼便能看出其年歲。所以,每當有人要鑒賞古董,請的人一定都是他。另外,三碗不過港、田鐵嘴等地也是鐘離常去的地方。但他有一個奇怪的習慣——出門總是忘記帶錢。每次消費完,他到櫃臺前結賬,總是會愣一下,然後說:“錢麼……記往生堂賬上。”胡桃知道以後也不生氣,誰讓人家乾活多呢?   胡桃和鐘離年紀相差不大,不超過十歲,但胡桃總能從鐘離身上感受到一種久違的關愛,那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愛。漸漸地,胡桃對鐘離也產生了一種晚輩對長輩的依賴。   奇怪,明明是同一代人,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   八   兩三年過去了,胡桃早已具備了豐富的管理經驗,可以主持堂內一切事務了。可在遇到大事時,她仍會向鐘離征求意見。   不久前,一件大事讓整個璃月港沸騰了——巖王帝君在請仙典儀上被人刺殺!   當時從天上掉下來的,本應是呼風喚雨的神龍,現實卻是一條毫無生機的龍軀。是誰有能力刺殺這位最為強大的魔神?幕後黑手是誰?他(她)的目的又是什麼?胡桃也很震驚,她問鐘離:“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鐘離似乎並不太在意:“或許,帝君隻是累了,想休息了而已。”   九   帝君之死在璃月港掀起了軒然大波,但不久風平浪靜,一切就像從未發生。人民除了有時會懷念帝君以外,再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如今的璃月港已經從仙治進入人治,人民有著自己解決問題的能力。   又是一個明媚的春天,往生堂的生意也隨之進入淡季。胡桃在堂內無聊地坐了幾天之後又呆不住了,帶上護摩之杖去野外玩耍。儀倌攔不住她,隻好對鐘離說:“客卿先生,麻煩您跟著堂主吧,前段時間帝君仙逝,魔物有點囂張,堂主一個人出去恐怕不安全。”   鐘離:“那我便去。”   ……   行至野外,二人眼前出現一群魔物。胡桃手裡拿著護摩之杖,“客卿,我來保護你!”說完便沖了上去。   平日裡,哪怕是再多的魔物,胡桃也可以輕鬆應對。但是由於帝君之死,躁動的不僅是魔物,有些魔神殘渣也開始蠢蠢欲動,它們附體到魔物身上,使其實力大大增強。所以,胡桃現在很吃力,看來是打不贏了。   “看來,我得出手了。”僅僅是一瞬間,鐘離便消失在原地。等他再次出現,胡桃已經被他拉到身後。鐘離雙臂一揮,一道由厚重的巖元素構成的屏障將二人牢牢護住,魔物全力攻擊,卻也隻能在屏障上激起一點波紋,無法撼動一絲一毫。   “天動萬象!”   一塊隕石從天而降,轟的一聲砸在魔物中間,震起漫天塵埃。所有魔物頓時全部石化,然後碎成一地石子兒。   煙塵散去,胡桃仍目瞪口呆。“客卿先生,你……”   “堂主,沒事了。”   這是凡人能夠擁有的實力嗎?胡桃心頭不禁疑雲滿布。   十   去年海燈節,胡桃邀請了行秋、重雲、香菱、鐘離、旅行者一起聚餐。除了這些人,她還邀請了璃月的守護者——降魔大聖。   胡桃仿佛不經意地說:“降魔大聖,你看我家客卿,年紀輕輕卻像個老古董,你說他會不會是哪位仙人微服私訪呢?”   魈的語氣中明顯帶著支支吾吾的成分:“我……在下才疏學淺,於此事並不盡知……”   飯後,旅行者和魈出門聊天去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其餘的人仍在屋內交談。   根據行秋的回憶,胡桃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凝重,她嚴肅地問了一個問題:“諸位,我想問,大家對於死有什麼看法?”   行秋:“死,要死得光明磊落,不能一生庸庸碌碌,最終一無所成。”   重雲:“死去的人要安息,不能再為惡鬼,為禍世間。”   香菱:“如果彌留之際再無什麼遺憾,那麼死也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鐘離:“堂主,我暫無想法。”   胡桃:“除了鐘離,大家說的都對。我想說,其實我們沒必要忌諱死,但也不能輕薄地拿死隨便開玩笑。隻有了解死、敬畏死,才能真正理解活著的意義。”   十一   對於胡桃,旅者能寫的隻有這麼多了。   一個遊走於時間的精靈,世俗的筆墨無能為力的。   魈對胡桃的評價是“能避免成為無趣的凡人”。為什麼?僅僅因為她的精靈古怪?   旅者仍然記得,胡桃在和他聊天時曾說:“我上堂的第一件事就是操辦我爺爺的葬禮,意外嗎?”她的語氣是那麼輕鬆,仿佛在說自己昨天去了哪裡玩。   胡桃和她爺爺之間的感情很淡嗎?當然不是。胡桃之所以能如此輕鬆地說出這樣的話,正是由於她對生與死的了解達到了極致,從而有了一種豁達與灑脫。正如她所說,隻有了解死、敬畏死,才能真正理解活著的意義。   胡桃是人生的勝利者。   胡桃可以在這世上痛痛快快地走一遭。   或許,哪天大限之日到來,胡桃也能夠坦然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