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落在腳上，腳的那個部位會受到多大小、方向自哪裡來的力，然後腳是彈是卸、是彎是崩、都有相對應的方式，隻在自己一念之間便把球又要顛出去，這中間容不得思考過長時間，都幾乎要變成本能的反應才行。把球象粘在自己身上一樣，無論用身體的哪一部分觸球，自己都能夠知道球會飛向哪個地方，是高是低，是遠是近，然後便是下一個動作是把球接住還是停在身上還是沖到高處給自己一個調整姿勢、緩沖思想的時間，都要十二分投入地思考和反應。 　　球不離足，足不離球，挑拉粘彈，終日不墜。這需要常年練習，累積經驗，經過多次失敗和辛苦地鍛煉才能獲得的一層境界。 　　孫善行隻能自己顛球不落而已，能夠控製在自己足下，或挑或拉，或粘或彈，還要堅持很長的時間，這才達到一個水平高度。有的人能夠頭頂著一個球再顛球不落，一分鐘顛上百個之多，這在善行而言還為之過早，但一晚上能夠從十幾到二十幾，再到五十幾個球，如果自己願意甚至還能繼續顛下去，他時刻想著陳文老師說的，要顛夠數才能讓他上場踢球，因此他要超過這個數才行。 　　旁邊看他顛球的人已經很多了，當時間來到晚上十點鐘，見兒子還沒回來，孫羽溪沒辦法又找過來的時候，便聽到一群人圍在那裡異口同聲地數數： 　　“一千二百五十一，一千二百五十二，一千二百五十三……” 　　路燈的下麵，已經圍成了一個圈兒的人，都在小聲的數數，但人多聲小也震天，何況夜靜地頗偏。孫羽溪無奈地在外圍跳了跳，看見確實是兒子還在練顛球，便使勁往裡擠。 　　“擠什麼擠，別擠了球砸著你。” 　　“看個球，至於麼這麼可勁兒擠？” 　　“這是誰家的小孩兒？這都踢了兩個多小時了，也不知道累！” 　　“這次好，這次得踢了十幾分鐘了，還沒落地呢。” 　　觀眾口中說著不鹹不淡的話，卻也沒有讓開的意思。工地的夜晚，工人很多也很閑，宿舍裡人多天熱，有許多乘涼的人在一起逗小孩子玩，也是一種消遣。 　　“別顛了，善行，得回去睡覺了。”聽著有人這麼多牢騷，孫羽溪隻好在外麵叫了一嗓子，這才有人後知後覺得知道是家長來咧，忙不迭地讓開一條縫兒，讓孫羽溪進去。 　　孫善行也確實累了聽見爸爸在外麵叫喊，心裡也是一慌，這個球便落了地，又彈了一彈，孫善行用手抱住，應了一聲：“噯！”便往人縫裡鉆。 　　這時人們見他不再玩球，便都有散開的趨勢，父子倆得以會師水泥道左。 　　孫羽溪伸手摸了摸善行一頭汗，便揮手打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卻濺出一層汗水來：“還說沒出汗！走，去澡堂洗一洗。” 　　原來孫羽溪手裡還提著爺倆洗澡用的東西和替換衣服，他自己也工作了一天，汗水早就乾了幾遍，也需要洗個澡。 　　“又打我的頭！又打我的頭！”善行不滿地抱怨道。 　　“誰讓你長這麼矮，打頭順手。走這邊，澡堂在這邊。”孫羽溪一邊掰扯，一邊指路。卻又心疼兒子：“怎麼樣？不累嗎？怎麼不歇歇？不是在學校裡練了一下午了嗎？” 　　“不累！我就想踢，老師說我得會顛球才讓我上場踢。”孫善行有些開心地說道：“我今天已經能顛一千多個了，應該能上場了。” 　　“以後不能練這麼晚，你還要站樁呢。”孫羽溪這樣說著，其實也沒想管得太嚴，畢竟這樁功自己也練了二十幾年，也沒感覺有什麼與眾不同，用到的地方太少了。 　　澡堂是一個用彩板組建起來的大屋，分成男女澡堂，一個大的項目基本建設也包括澡堂，這點投資項目部還是不會太過吝嗇的，隻是有時間上有限製，晚上十點半便要關門停用，有專人檢查關燈關水，不容浪費。 　　但這對善行而言又是一個新奇之處，有換衣間，有櫥櫃，條凳，脫光衣服進了浴室，竟然有四排那麼長的水籠頭，還有不少的人在各自洗浴。有人說話聊天，聲音便有些空曠的回聲，嗡嗡悶啞，別樣視聽。 　　孫善行立刻就歡喜起來，在爸爸的指引下站在水籠頭下麵，隨著一股熱水噴淋在身上，一陣兒心悸激靈之後，便是舒適的享受。 　　孫羽溪先給兒子洗了頭，找書苑 wｗw．ｚhaoshuyuan.coｍ又用肥皂洗了全身，才自己洗起來。等他洗完頭聽不見兒子的動靜，回頭看時，原來孫善行站在水籠頭下麵，不顧水流的沖洗，已經開始練起來站樁了。他莞爾一笑，也不管他，用最快的速度自己也洗完了，才叫了一聲，善行便收了功，跟著爸爸出來，任由爸爸給自己擦乾凈，又穿上新衣服，卻是另一身新夏季校服，前胸和後背上也有印著的數字：36。 　　回到宿舍已經晚上十點半，善行和羽溪又站起了樁功，羽溪倒起了考教之心，故意不提上床休息之事，但看兒子能夠堅持到幾時。 　　善行閉著眼，雙腿微曲，兩手抱環。從外表便能看出他的身子重心在不停地變動，兩隻腳不停地交換發力卻又努力控製住不見動作，隻是肌肉的用力讓兩腿都有些微微地顫抖。他甚至能夠感覺到似乎有個球便在身上、腳上、腿上彈跳飛舞，而自己的動作也相應地在變化沖動，有時力大，有時力巧，一切都在感悟之中。 　　十幾分鐘之後，終於是沒能忍住，右腳忽然抬起，向上挑了一下子，便破了功，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睜開眼看見爸爸還在對麵裝模作樣地站樁，便大叫一聲：“睡覺嘍！” 　　驚得早已睡著的李小芳不滿地翻了個身，嘴裡不知道嘟囔了兩句什麼話，又睡去了。孫羽溪便也收了功，看著兒子爬上上床，往上麵一躺，不再出聲，走到門口處鎖上門鎖，熄了燈。 　　項目工地的生活，有老婆兒子在側，感覺真的和以前大不一樣啊。 　　但能相擁眼前人，便是人間好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