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來了,不知這次,又算什麼?” “老身這次前來,是來問下吉兇的,我洛家在這薊州城內,略有幾分家業,本來族內還人丁興旺,奈何卻是造化弄人,時至今日,便隻剩下了一個兒子和兩個孫女,而今唯一的兒子還在軍中,聽聞大戰將起,不知性命前途如何,特來問個卦,以求上天有好生之德,給我洛家,留一個種,莫讓我洛家沒了後,如此,老身百年後,也有顏麵下去見我洛家列祖列宗!” “老夫人,你這,我突然想起家中還有些事,就先告辭了!” 聽得老夫人如此一番言語,饒是平時看這位出手闊綽大方,談吐見識不凡,便知道對方非富即貴,但此時聽得她報上家門,老爺子也是不禁倒抽了口冷氣。 這不僅是貴人,還是惹不起的貴人,平時騙吃騙喝就算了,麵對如此大事,要是惹得對方有點不快,這腦袋都不知道有幾個夠人家砍的!惹不起,還是趕緊三十六計走為上,躲起來。 “哎,趙大師不用急著走,不管吉兇如何,都是天意,與趙大師無關,你盡管幫老身算這一卦就好了,事成之後,五百兩卦銀奉上!” “五百兩?好,老朽這就為夫人算上一卦!” 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麵對五百兩銀子的誘惑,老爺子也不裝了,有啥不能乾的,就是豁出了自己這條命,也不值五百兩啊,要是錯過了今天這單生意,天予不取,必有災禍,這就是天意啊! 待老夫人於紙上落筆一個大大的“洛”字後,老爺子卻也全然沒了平時那神神叨叨的,各種糊弄動作的把戲,而是自旁邊的木匣子夾層中,神色恭敬的雙手拿出了一個羊皮紙包裹,然後小心翼翼的攤開,赫然是三枚古銅錢。 而旁邊的女童看到這三枚銅錢的時候,眼神卻是凝重了起來,露出了與其年齡不相符的神情,像是回想起了某些記憶一般,隨後瞬間清醒了過來,眼裡重新恢復了七八歲女童的天真無邪,幸好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三枚銅錢上,沒有人發現她身上的異常。 “這是!嗯,沒事,趙大師繼續吧!” “哦?莫非老夫人認得這銅錢?” “不認識,隻是一時看到老物件,有點懷念而已,想不到,趙大師擁有這般本事,平時還藏拙來著!” “老夫人客氣了,老朽也是混兩口飯吃,當初就是因為學藝不精,才被師傅趕出師門,因此才不敢打著師門名號,生怕壞了師傅名聲,有辱師門。” “哦,如此說來,趙大師還是有傳承的名門之後啊。” “唉,名不見經傳,小門小戶而已,老夫人不必在意。” 見眼前這趙大師不願過多談及師門之事,老夫人也是識趣的沒有過多打聽,畢竟隨意打聽別人的來歷,是極為不禮貌之事,嚴重者,甚至還會引來殺身之禍。 畢竟,誰也不知道,行走江湖之人,得罪過多少仇家,為了不暴露行蹤,殺人滅口之事也不少見,老夫人年紀這麼大,什麼事沒見過,何況,她對這事也沒這麼好奇,隻需知道自己想要的就可以了。 此時的趙大師卻是拿起了那三枚銅錢,握在掌心,隨後便拋擲於案上,隻見三枚銅錢,兩枚刻著申字,另一枚卻是刻著一枚寶字。 “好了,老夫人,此卦乃上吉象,貴家男丁安然無恙,女丁姻緣天定,中間雖有波折,卻是天造地設一對,恭喜夫人了,好事將臨!” “你這人滿嘴胡言,休要誆騙我家老夫人,這麼簡單就算完了?說我家主人無恙也就罷了,還說我家小姐壞話,什麼姻緣天定,這怎麼可能?” “小菊,休的無禮!” 開口說話的是老夫人身邊的侍女小菊,原來她剛才按照老夫人吩咐,去買些吃食照顧一下周圍攤販的生意,不曾想剛回來就聽到那老頭子在那大放厥詞。 平時騙吃騙喝也就算了,老夫人心善,見不得你倆老弱病殘,生計困難,不時就找個借口卜上兩卦,就當接濟爺孫倆,也算是行賞積德了,但你也不能不知好歹,侮辱我家小姐名聲不是,這要傳出去,我家小姐以後還怎麼嫁人? “這,趙大師不用介意,我家侍女年少不懂事,若是沖撞了大師,還請多多見諒,小菊,還不快點上前向趙大師賠禮道歉?” “這,沒事沒事,還請夫人原諒老朽胡言亂語,冒然沖撞了貴人!” 但老夫人卻沒說話,而是用嚴厲的眼神看著小菊,全然沒了剛才和藹慈祥的鄰家老太太模樣,身上充滿了上位者的威嚴霸道氣勢,顯然,小菊要是不道歉,老夫人不會饒了她。 “對,對不起,趙大師,請你原諒,小菊並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行了,行了,小丫頭,沒事,老夫人,她年紀還小,看在老朽的麵子上,你就放過她這一回吧!” “趙大師嚴重了,既然您都開口說話了,那老身也就此作罷,隻此一次,下不為例,小菊,還不退下?” “是,老夫人。” “咳咳!” 坐在攤前的老爺子卻突然轉身背著眾人打起了咳來。 “老夫人,天色不早了,我們要回去休息了,你們要是有事,過幾天再過來吧。” 不等老夫人開口說話,旁邊的女童卻是快步上前,手腳麻利的收拾著案上的各種紙墨,然後就扶著不斷咳嗽的趙大師,收攤離開了,隻餘下二人,看著爺孫倆的身影,慢慢往城外而去。 “這,趙大師沒事吧?怎麼咳的這麼厲害,看起來像是隨時都會倒下的樣子?” “……” 薊州城外,鄉野趙家莊,一間民房內,趙大師一進屋內,便止不住咳嗽,一股股的鮮血順著嘴角噴湧而出,接著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倒在地上,而後,一隻小手搭在了其身上。 數個時辰後,民房內煙霧繚繞,不時還傳出陣陣藥香,床榻上躺著一個少年,約莫十六七歲,劍眉星目,隻是此時卻氣若遊絲,麵無血色,其床邊掛著黑白二幡,幡下卻有一頂蓑笠,隻是蓑笠卻似是被什麼利器切割了一般,失去了一角。 夜幕降臨,趙家莊內家家戶戶都升起了炊煙,民房內的少年像是聞到了香味,被餓醒了。 “這什麼時辰了,我昏迷了多久?” “醒了,你受了這麼重的傷,不能這麼快就吃飯,隻能先喝些湯藥慢慢補回來。” “師姐,我又連累你了!” “別說這種話,我還沒感謝你呢,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要在那個地方待多久呢。” 少年口中的師姐,赫然就是趙大師身邊那個七八歲的女童,那眼前的這個少年,想必就是洛老夫人眼中的那個趙大師了,隻是沒想到,所謂的趙大師,竟然是一個年紀能當她孫子的少年,也不知道老人家知道後,會是何表情? “師弟,你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剛回來也不告訴我,還在那與洛老夫人糾纏那麼久!” “對不起啊師姐,我隻是接了個報酬豐厚的單子,隻是沒想到對手竟然這麼厲害,要不是對方手下留情,我可能真就回不來了!” “你是不是傻,什麼報酬能值得你去拚命?” “可是,師姐,你的藥,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快用完了吧!”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自己會解決的,你還是照顧好自己吧!下次不能再乾這種事了!” “好好好,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 唉,你哪次不是這樣說,又有哪次真的做到了,隻是,她也清楚,少年這麼做,還不是為了她,誰讓她的身體,自出生起就有缺陷,每過一段時間,就得靠藥物續命,不然,生命就會隨時都有危險。 有時她都會在想,自己是不是多餘的,除了會連累別人,成為別人的累贅,她還有什麼用?甚至數次都產生了輕生的念頭,隻是每次,都被人救了回來,那我,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師姐,那銅錢現在在我身上,麻煩你幫我拿出來。” “師弟?你真的要用銅錢來幫洛老夫人?” “我要幫的不止是洛老夫人,還有整個北方所有的人,洛元帥是現在整個北方抗擊匈奴的最高將領,他的安危,事關到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未來,所以,為了穩妥起見,我覺得,隻有我們師父,才能保證他的安全。” “可是師弟,你應該知道,師父說過,他隻有三次出關的機會,每出來一次,都會消耗大量氣血,三次之後,他的大限也將到了!” “師姐,我知道,可是,我相信師父要是知道了此事,也會做出和我們一樣的選擇的。” “好吧,我也相信師弟你的選擇。” 少年小心翼翼的接過了師姐手中的三枚銅錢,而後,把其中一枚銅錢輕輕一捏,銅錢便隨風飄散,化為了一縷氣芒,向著不知名的遠方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