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太陽並沒有展現出它的輪廓,天空逐漸黯淡下來。 一滴雨水從蒼穹上掉落,滴落在狼族洞口前。 “這都下雨了,山主怎麼仍未回來?” “是啊,是啊。” 狼師走到洞口旁,凝視著不斷滴落的雨水,許久,發出聲音:“為我們的狼王祈禱吧,他走出了天狼山。遊歷四方的同時,亦會為我們查明與冰沁宗的恩怨的。” 眾狼們感到震驚,但思索一會兒後,又覺得這確實是在意料之中的。 在心中,眾狼為山主致以祝福。 啪嗒,啪嗒,啪嗒,雨水滴落在山主與狐貍的梧桐衣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山主走出了天狼山,剛被山林中的樹葉洗刷乾凈的腳,又沾滿了土路上的泥濘。 “哎呀!” 一聲驚叫,山主聞聲看去。身旁不遠處,一位婦人摔倒在土路上,竹籃翻滾,把野菜撒了一地。 山主忙走上前,拉起婦人的手。 “謝謝了,小夥子,這雨下的真不巧,我急忙往回趕,沒成想,摔倒在路上。這壞天氣,你一個小夥子怎麼會在這樣偏僻的地方?哎——”婦人強撐著身體,站了起來,一條腿直顫抖。 看著連站著都吃力的婦人,山主彎下腰,說道:“我背著您吧,您給我指指路,我帶您回去。” 婦人吃力地趴在山主堅實的臂膀上,笑著說道:“叫我甄姨就行。” 甄姨用手指向前方,繼續說:“我家就在前方,再走走就到了。還有,小夥子叫什麼名字啊?” “我?”山主猶豫了一下,一字一頓地說道:“郎、天、霞。” 郎天霞轉過身看著狐貍,狐貍正把散落的野菜撿回籃子之中。 郎天霞向狐貍喊道:“胡然兄弟,快點跟上來——” 胡然愣了愣神:“我嗎?” 胡然有些不可思議,隨後又有些羞澀地說道:“大王,其實經歷了這麼多驚心動魄,我知道,我們早已是手足之交了,嘿嘿……” 胡然忸怩著,撓著頭,自言自語著許久。 等到他回過神來,抬頭向前看,才發現郎天霞早已模糊在煙雨之中了。 胡然連忙誇起竹籃,啪嗒啪嗒地向前奔跑在泥濘的路上,大聲遙喊:“喂——大王——等等我——” 雨滴在下落之前,並不知道他們去向何處,他們百無聊賴,任由自己下墜,但是風來到了。風給了雨滴意義,讓他們四散而去,落於天地各方,生根發芽。 郎天霞背著甄姨,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 披散的長發,軟軟的趴在他的前額上,匯聚出濕漉漉的水滴,流到郎天霞的唇邊。 郎天霞感受著口中的甘甜與清涼,凝視著因風而改變方向的雨滴,隻覺得眼前的路,通往著一個全新的世界…… 朦朧的象牙白中逐漸浮現出一片油綠色。然而直到郎天霞不斷接近那油綠色於身前時,才感受到眼前的這片竹林所煥發出的盎然生機。 竹子長得高高的,散發出高貴又孤傲的氣質,三四根竹子為一行,環形圍繞著。 竹林中的縫隙讓人剛好能辨識出竹林所遮蓋的東西。 甄姨突然開口:“竹林裡麵,便是我們的村子,繞著這圈竹林走,有一個開口,從開口進去就行了。” 郎天霞環繞著竹林走著,一陣清風,突然穿過他的身旁。郎天霞向身旁看去,才看到這開口。 開口的尺寸不大,僅能容兩人一進一出。 兩旁的竹子,則是生得極為古怪,彎曲著恰到好處的姿態,讓這開口恰似一彎拱門。 “大——大王——你走得——太快了——”郎天霞的身後傳來胡然有氣無力的聲音。 “叫我——霞兄。”郎天霞向胡然投去淩厲的目光。 看著甄姨疑惑的表情,胡然明白了,忙說道:“是——是啊,霞兄,我剛才在與你玩笑呢,哈哈。” 郎天霞回過頭去,三人走進了那空缺之中。 這時,村莊的全景才真實地展現在郎天霞的眼前:一座巨大的宅邸驕橫地立在村莊中央。除了這座宅邸,其他的房屋是那樣破敗不堪——搖搖晃晃的木屋,被雨水不斷沖刷出泥漿的土屋,讓風刮出許多飄搖著的茅草的茅草屋。 “我家就在那裡。”甄姨指向不遠處的最破敗的土屋,說道。 郎天霞背著甄姨,向土屋走去。 土屋被一圈長短不一的木棍包圍著,每根木棍的縫隙極大,足以容納一人大大方方的走進去,讓人感覺不到木棍將土屋圍起來的意義。 郎天霞和胡然從縫隙中走進去,被縫隙包圍著的院子裡有一樁樹墩,樹墩上是一根被斧頭劈開一半的粗木柴,斧頭被卡在上麵,斧柄則懸於半空。 雨水在土屋頂的茅草上匯聚,融合,滴落,打在木門上,梆梆梆地發出聲響。 與其說是木門,倒不如說這隻是一塊剛好能夠遮蓋住土屋空缺的木板。 “胡然,你來背著甄姨,我去打開門。”郎天霞轉過身,對胡然說道。 胡然忙走上前,放下盛著野菜的竹籃,俯下身子,郎天霞則輕輕地把甄姨從自己的背上轉到胡然的背上。 郎天霞直起身,徑直走向木板,用兩手抓起木板的邊緣,一陣刺痛頓時傳來:破舊的木板在常年的使用下分裂出許多木刺,紮進了郎天霞的掌心,血水和雨水相融,滴落在地上。 郎天霞忍著痛,將門板挪開,走進屋內。 因為雨天缺少陽光,屋內也是一片昏暗。 胡然也背著甄姨走了進來。 “內屋裡的木桌上有油燈,還有火石,屋子裡太暗了,快去點了燈吧,天霞。”甄姨對郎天霞說道。 郎天霞摸著黑,扶著墻,走進內屋,俯下身來,向下摸索。許久,才感受到火石渾厚而堅實的觸感。 郎天霞用力敲打了火石幾次,閃出的火苗讓他看到了油燈擺放的位置。 郎天霞朝油燈所在的位置再次敲打,終於點燃了在燈油中浸泡著並搭出來的絲線。 屋內亮著一團火光,勉強是能夠辨認出事物了。 郎天霞不禁唏噓,若是在未化為人形前,即使不點蠟燭,屋內的場景依然可以清晰可見。這時候,郎天霞才感受到人的視力是多麼的孱弱。 胡然也有同樣的想法,他背著甄姨走進內屋,艱難地辨認出土炕的輪廓,然後俯下身,把甄姨放在炕邊,扶著她受傷的腿,讓甄姨好在炕上平躺著。 “真是謝謝兩位小夥子了,沒有你們,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話說,兩位是逃難出來的嗎?”甄姨借著微弱的火光打量著郎天霞與胡然,簡陋的梧桐衣和披散著的長發,讓甄姨很難不這樣想。 郎天霞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們,來自自然。” 甄姨若有所思的沉默著,不一會兒,她的眼皮就耷拉下來了。 在天狼山那樣惡劣的環境下采集野菜,還要時刻提防著蛇蠍猛獸,尤其是村民口中傳說的那些山狼弄得甄姨身心俱疲。 “行了,別想這些事情了,甄姨。天色已經不早,您先睡吧。”胡然擔憂地看向甄姨。 甄姨艱難的擺動手臂,想要把被子蓋在身上,胡然連忙把被子拉過來,鋪好,蓋在甄姨的身上。 “謝謝了,小夥子。”甄姨疲倦地說。 “墻角的木櫃裡,還有一床被子,你們兩個蓋著吧。我這炕也不大,你們擠一下,將就將就吧……”話還未說完,甄姨就帶著倦意睡去了。 郎天霞走向墻角的木櫃,拉開櫃門,帶著吱嘎吱嘎的聲音,報出了那床被子。 郎天霞對胡然輕聲說:“現在甄姨的腳受傷了,身體這麼虛弱,如果我們走了,甄姨怕是無法維持生活。更何況我們再去找別人家借宿,怕是會更加麻煩,這幾天我們就留在這裡照顧甄姨吧。” 胡然點點頭,兩人躺在炕上,蓋上被子,睡去了。 九尾狐站在蓬萊島的一座山的山巔上,四肢忍不住的打顫,緊咬牙關,眼睛布滿血絲。 她能感受到,自己內心裡的陰暗與暴戾正在不斷增長,侵蝕著自己的內心,九尾狐愈發控製不住自己了。 她的九尾張開,頭朝天,張開血盆大口,發出痛苦的怒吼,漫天星辰,因此而改變著它們的位置。 “不要,媽媽!”胡然大聲喊了出來,胸前身後汗水浸滿,不停地喘著粗氣,眼神恍惚。胡然坐了起來,甄姨也被這驚叫驚醒。 “怎麼了?小夥子,做噩夢了嗎?”甄姨納悶地問道。 “我沒事,可能是做噩夢了吧,您快睡吧。”胡然忙回答道。 胡然又看向一旁,郎天霞竟已沒有了蹤影。 胡然躺下,背對著甄姨,睜著眼。 他用起星念術,感受到甄姨再次進入到了睡眠的意識中,便輕輕地坐了起來,下了炕。 胡然為甄姨理了理被子,走出了門外。 忽然,悠揚的笛聲從屋頂上傳來,胡然忙看向屋頂,郎天霞正坐在茅草屋頂上,嘴唇抵著竹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纖纖手指在竹笛的孔洞上來回跳動,笛聲飛揚天空。 郎天霞眼望明月,蒼狗變幻。恍惚間,郎天霞覺得黑雲的輪廓是那樣的與母親相似。 黑雲飄動,好像孩提時的自己正與父母一起玩耍嬉鬧。 他閉上眼睛,讓心帶動自己的身體,情不自禁地吹奏起了竹笛。 美妙的笛聲讓胡然聽的癡了,胡然能感受到,在浮動著的笛聲之海下麵所湧動的,是對親人的無限思念。 郎天霞吹奏著,胡然聆聽著,許久許久,郎天霞才把笛口從嘴唇上移開,重新插回腰間。 郎天霞睜開眼睛,才發現皎潔的月光下正佇立著一個人,是胡然。 郎天霞飛身從屋頂上落下,詫異道:“胡然,怎麼這麼晚了還在這裡?你是有心事吧?” 郎天霞從胡然蒼白的臉色上能夠看出端倪。 “霞兄,不瞞你說,我與母親的心靈是相通的,我能夠感覺到,母親的病愈發嚴重了,而我卻在這裡漂泊,什麼都做不了。”胡然自責道。 郎天霞安慰胡然:“我們初入人間,有許多事物還不夠了解,必須要循序漸進,更何況地君已為我們指明了方向,我們先在此處留宿幾天,等到甄姨的傷好起來就離開這裡,探尋京華城。” “也隻好這樣了。”胡然一陣唏噓,心情不再那樣沉重了,走進了屋子裡。 郎天霞則沒有進去,他雙腳用力再次飛升到屋頂,躺在茅草上,軟軟的。 他的眼中,呈現著夜空的浩瀚星辰。 鬥轉星移,將郎天霞放在夜的搖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