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榮示意其他人自便，自己起身離開了帳篷。他帶著兩名吃飽喝足的侍衛和捧著一托盤食物的呈祥，以及一個瘦小的中年人，幾人來到了關押海盜俘虜的帳篷前。 　　守衛帳篷的兩名水兵正在羨慕地聽著遠處人群狂歡的聲音，見到俞榮來了，趕緊行禮。 　　“辛苦了，你們也去吃點吧。”俞榮示意自己的侍衛接替他們，兩名水兵大喜過望，跪下磕了個頭，一路小跑著去了。 　　一名侍衛掀起帳篷的門簾，讓俞榮等人走進。幾名俘虜被鐵箍束縛了雙腳，鎖在帳篷中間的柱子上。見有人進來，海盜們的反應各不相同，有的露出了畏懼的神情，有的無動於衷地等待著，還有一個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爛牙，兇狠地說了幾句話。 　　“他說了些什麼？”俞榮其實聽懂了，但他還是轉過頭，看向跟在他身邊的中年人。 　　“殿下，這是海那邊的語言，咱們一般都管這叫海西語。”那人跟在俞榮後麵，輕聲解釋道，“剛才他說的意思是讓我們趕緊放了他，否則就把我們都殺掉。” 　　這人名叫耿白，據說是個落第秀才，原先在南方的港口某個富商的手下擔任賬房，常年和海西大陸的人打交道。因為戰亂遷居到了神都，出海的時候也一起跟上了船。幸好下午的時候荀鬆給所有人做了登記，俞榮才能知道有這麼一號人。 　　“西大陸的所有國家都說同一種語言麼？”俞榮好奇地問道。 　　“差不多，西方小國林立，各有各的語言，但總體而言都是從同一種語言衍生變化出來的，和咱們天朝的各地方言差不多。”耿白恭謹地答道。 　　“你們當中誰是頭？出來一個答話。”俞榮淡淡地問道，耿白立馬翻譯給那幾個俘虜。 　　無人說話，但海盜們的目光陸續聚集到一個人身上。俞榮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向那人，對方沉默了一會，隻好開口。 　　“我的名字是蘭瑟爾·愛德華多，尊敬的大人。”那人年約三十上下，一頭金發，長得頗為俊朗，他一眼就看出俞榮是大人物，對著他道，“我是沉默美人號的大副。” 　　呈祥端來了一把椅子，俞榮坐下之後，接著問道：“你們從哪裡來？” 　　這句話他是用英語問的，這讓耿白驚訝地發現皇子殿下竟然會海西語。俞榮帶上翻譯也隻是因為對自己的外語水平沒什麼信心，加一道保險，於是示意耿白不用在意，正常翻譯就行。 　　“尊敬的大人，我們是海盜，當然是來自大海。”愛德華多沒能理解俞榮的意思，下意識答道。 　　俞榮問完之後也覺得自己的問題不夠精確，海盜們以船為家，居無定所，除了那些惡名遠揚的大海盜，一般也很難有個固定的巢穴。所以自然沒有東方人理解的“家”或者“基地”的概念。但是這海盜居然回了這麼個詩意的答案，讓他覺得一陣膩歪，他揮了揮手，兩名侍衛走上前，按住這家夥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那人尖叫著抱頭蜷縮成一團，盡可能地保護著自己的要害。 　　“抱歉，我的問題不夠準確。”打過一輪之後，俞榮擺擺手，止住了侍衛，“你們準備把你們抓到的俘虜運去哪裡？” 　　“斷橋港！我們打算把他們帶去斷橋港賣掉！”愛德華多捂著肚子，痛苦的回答道。 　　“你慢點說。”俞榮好整以暇地問道，“斷橋港在哪裡？” 　　“西邊。”愛德華多簡略地回答了一句，見俞榮皺眉，趕緊慌忙地補充細節。他生怕俞榮不滿，急促的解釋著。俞榮說到底也是半吊子，對方說的急促，他也聽不懂，於是看向了耿白，後者為難道：“小人……也沒聽明白。” 　　俞榮嘆了口氣，向侍衛招了招手。 　　“不……不！”愛德華多驚恐的看向逼近的侍衛，大聲叫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等侍衛打完，俞榮耐心地解釋道：“你說的太快，我的通譯聽不懂。” 　　愛德華多痛苦的呻吟著：“對不起……對不起……我會說慢點的。” 　　…… 　　…… 　　“沿著海岸線向南方航行，繞過號角半島，就會進入棕櫚海。然後再沿著號角半島的西側北上，最近的一個城鎮，就是斷橋港。那裡是十三兄弟會在新大陸最東邊的城鎮。”愛德華多小心翼翼地放慢了語速，一字一句地說道。 　　“十三兄弟會？那是什麼？” 　　“是從西大陸移民過來的人，在這裡組建的十三個殖民地。”愛德華多解釋道，“他們需要大量的奴隸。” 　　“所以他們派了海盜來這邊抓野人？你是哪個兄弟會的手下？”十三這個數字給俞榮帶來一絲詭異的熟悉感，他麵容古怪，繼續問道。 　　愛德華多猶豫了一下，小心地說道：“尊敬的大人，您的問題並不準確。” 　　見俞榮沒有發怒的跡象，反而露出了征詢的神色，愛德華多才放心地說下去。他看得出眼前這個東方人樣貌的貴族青年對新大陸了解不多，所以乾脆從背景講起：“新大陸有三片殖民地，分別屬於海西的三大王國，其中離這裡最近的是金薔薇王國的地盤，他們自稱為十三兄弟會。” 　　“三大王國都希望自己人能夠占據新大陸，所以都在扶植海盜，劫掠其他國家的商船。” 　　“大多數海盜們，都活躍在碧藍航線——就是西大陸和新大陸之間的航線。大多數海盜沒有效忠的對象，他們會劫掠見到的所有船隻，包括其他海盜；小部分會效忠於某一方，劫掠特定對象的商船。” 　　“既然如此，那你們為什麼會捕獵野人？”俞榮耐心地問道。 　　“如我所說，殖民地的政府需要開拓領地，所以發布了捕殺野人的賞格，再加上有的人會購買奴隸，因此有些弱小的海盜會選擇捕獵野人這條路，畢竟雖然收益微薄，但相對安全。”愛德華多說道，他控製著語速，力圖讓每個單詞都清晰而準確，“我們並不效忠於某一方，隻是因為斷橋港是最近可以到達的，可以把野人賣掉並換來補給的城鎮。” 　　“殖民地附近的野人村落已經幾乎絕跡了，現在隻能向更東邊或者北方深入才能找到野人。除了海盜之外，陸地上也有一些傭兵團也在做同樣的事情。”愛德華多說完，不知道對方是否滿意自己的回答，有些畏懼地看著俞榮。 　　…… 　　…… 　　“一個奴隸能賣多少錢？”俞榮饒有興趣地問道。 　　“斷橋港有多大？有多少人口？它的領主或者掌管者是誰？” 　　“十三兄弟會有軍隊嗎？主要使用什麼武器？” 　　“來往碧藍航線的商船主要運輸些什麼貨物？他們在新大陸和海西大陸的價格分別是多少？” 　　愛德華多絞盡腦汁回答著這位貴族的各種奇怪問題，對方對海盜的態度似乎不大厭惡，但是也絕對談不上欣賞。但是愛德華多知道，對方和自己認知裡的那些貴族不大一樣，也許把他伺候的開心了，自己還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說起來他們也有些倒黴，沉默美人號原本在一位大海盜麾下劫掠那些滿載著貴重貨物的商船，是看不上野人這點微薄利潤的。但幾個月前，不堪海盜騷擾的十三兄弟會聯合起來組織了一次清繳海盜的行動，捕獲了那位大海盜，他麾下的海盜團也分崩離析。為了躲避風頭，沉默美人號的船長隻好選擇了無人問津的捕奴航線，好歹先混口飯吃；沒想到第一次抓捕奴隸，雖然得手，但不知從哪冒出來一群東方大陸的人，不由分說將船長和大部分船員亂劍砍死，讓愛德華多也淪為了俘虜。 　　不過海盜的生活，本來就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無論幸運還是倒黴，都是生活的一部分。愛德華多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傳說中仁慈善良的東方人，不會向三大王國那些貴族一樣，暗地裡分享著海盜上貢的財物，明麵上卻把抓到的海盜都送上絞刑架。 　　但他的問題太古怪了，大多數都是那種自己明明經歷過，但是從未注意到的事情。比如在斷橋港的集市上一塊麵包或者一個雞蛋賣多少銅幣之類的；雖然海盜們有時候會換上乾凈的衣服，假扮商人進入城鎮購買一些物資，但從未關注過這些小事情。 　　愛德華多搜腸刮肚地從記憶裡尋找著答案，但很多他也不記得，所以答地有些心虛；不過身為一個海盜，把道聽途說的事情吹噓得如同親眼所見一樣是基本技能，所以他表麵上沒有露出怯意，而是顯得極為自信。 　　還好俞榮的態度較為溫和，也沒怎麼酷刑折磨，讓愛德華多放鬆了不少。 　　“妓女呢？一個晚上多少錢？”問了幾十個問題之後，俞榮又隨口問道。 　　你問這個我可就不困了啊！ 　　愛德華多來了精神，頓時覺得眼前這位東方貴族親近了不少，他直起身子，如數家珍：“集市上是最廉價的，找書苑 www.zhaosｈuyuan.com 大概幾十個銅幣就行，但那些太差勁了，隻有那些農夫和礦工才會光顧；中等檔次的，一般都在酒館裡，價格在五個銀幣往上；當然也有高檔的地方，聽說有那些要給金子才能乾的女人，但隻有蠢貨才會當冤大頭，我們是不會去的。” 　　“您如果……”愛德華多還想再說，但是看到俞榮雖然表情似笑非笑，但眼神卻有點冷，趕緊識趣地閉上了嘴。 　　…… 　　…… 　　收集了一堆信息，俞榮終於滿意地點點頭，饒有興致地問道：“你覺得我應該如何處置你們？在西大陸，海盜被抓住會怎麼樣？” 　　愛德華多身體抖了一下，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問。他想到了聽說過的那些以折磨犯人為樂的貴族們，但又覺得眼前這個青年人目光平和，並不像是殘忍嗜殺之輩。他顫抖著嘴唇猶豫了良久，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大多數海盜會被吊死，但也有一部分會被招募。尊敬的，仁慈的大人，我願意為您效忠，隻求您饒過我們的性命……” 　　“我並不需要你的效忠，我們東方人沒有劫掠或者奴役別人的興趣。”俞榮笑了笑，“但是，饒過你們也不是不可以……隻要你足夠努力，完成一些別的工作。” 　　愛德華多狐疑道：“你……想讓我做什麼？” 　　“耿白先生。”俞榮招招手，“這些人交給你了，告訴他們，半年之內，學會我們的語言，就可以活下去。” 　　耿白完全沒預料到這麼一出，他驚訝地看了俞榮一眼，趕緊躬身道：“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