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請留步，末將告辭了。”陳新伯顯然比帕帕梅拉懂規矩很多，轉身行禮道。 　　他們來時的船上攜帶了一批金銀珠寶和絲綢瓷器，在從愛德華多口中聽說了斷橋港的存在之後，俞榮決定讓老陳去一趟斷橋港，把這些東西賣掉，換回一批生活生產物資來。 　　為了節省人力，老陳沒有上那艘兩百人才能開動的大船朱雀號，而是選擇了愛德華多的那艘海盜船——沉默美人。這艘船是愛德華多剛搶到手不久的，還沒有被海盜們蹂躪太久，所以看上去沒有那麼破爛骯臟；但東方的水兵們依然不滿意，還是把她從內到外清洗了一遍，才終於覺得勉強算是乾凈了。 　　陳新伯的身後站著耿白和愛德華多——前者是目前唯一一個翻譯，和海西人打交道必須由他出馬，而後者畢竟去過斷橋港，算是半個地頭蛇，而且這幾天據說表現良好，於是老陳把他也帶上了。 　　“海西人敵我難辨，你此行一切小心為上。”俞榮不放心地說道，“雖然之前海西人來到東方時還算是友好守序，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他們覺得東方天國武力強盛的基礎上；如今在這片新大陸，他們掌握著最強大的武力，所以將帕帕梅拉這些土著部族視為野人牲畜，動輒殺戮奴役。所以很難說他們見到東方人登上這片大陸後是什麼反應……我還是覺得應該我親自去一趟。” 　　昨日俞榮提出想去一趟斷橋港尋求交易時，遭到了其他人的一致反對，於是隻能作罷。見到皇子殿下又流露出想要親赴險地的意思，陳新伯趕緊微笑道：“殿下說岔了，正因如此，才應當由末將先去查探。” 　　俞榮嘆了口氣，雖然教科書上說種族主義誕生在十九世紀末，眼前這個世界看上去還沒到那個階段，但是他也不敢保證在那之前，登上新大陸的殖民者是不是已經有了這方麵意識形態的萌芽；雖然理智上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但他還是隱隱地有些擔憂。 　　若非必要，他其實並不願意這麼早就和殖民者產生聯係。但他們是逃命離開家園的，並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如今不但糧食匱乏，許多建設家園的工具也沒有。開墾播種需要鋤頭和耙犁，建造房屋需要臺鋸和釘錘……雖然船上很幸運的帶上了幾名工匠，但等他們製造出所有人使用的工具顯然耗時太久。 　　野人部族沒有學會熔煉和鍛造，所以和海西人交易成為了唯一的選擇。思來想去，俞榮還是決定冒點險，讓陳新伯跑這一趟。 　　“如果順利的話……金銀珠寶目前我們留著也沒用，可以全賣掉；絲綢和瓷器我們帶的不多，而且賣掉一點就少一點；你先讓耿白打聽一下行情再決定，聽說東方的絲綢在海西等值於同等重量的黃金，不知道真的假的，如果在這裡能賣高價，也可以賣掉一些。”俞榮拍了拍老陳的胳膊，“購買糧食是第一位的，其次是各種工匠需要的工具，如果對方的態度熱情的話，可以買點他們的武器回來，就是上次我給你看過的那種火槍。” 　　這些話昨天已經交代過了，但俞榮還是不放心地又叮囑了一次；陳新伯點了點頭，說道：“殿下放心吧，出不了岔子的。” 　　“總之，保證自己的安全，然後盡量帶回我們需要的物資。” 　　“遵命。”陳新伯又抱拳行禮。 　　…… 　　…… 　　俞榮一直站在海邊，目送著沉默美人的身影消失在遠方。 　　這艘船隻需要三十人就可以駕駛，所以大多數水兵都留在了海邊，有的正在搬運木材搭建碼頭，有的駕駛著舢板漂浮在海麵上捕撈著魚類。 　　此地長久無人居住，這海灣又是附近少有的海流緩慢的地方，所以大量的水下生物在這裡棲息繁衍。漁夫們看都不看的一網下去，就能撈上來滿滿當當的各種魚類。 　　東方的海邊可沒有這麼高的產出，但這已經不足以讓人們震撼了；這幾日狩獵和采集帶回來的野味和野果已經讓營地裡響起了多次驚嘆的聲音。這片土地確實得天獨厚，物產豐饒，這也使得原本以為來到了蠻荒之地的東方人們略微放下心來。 　　雖然眼下沒有人餓肚子，但對於東方人來說，漁獵和采集得來的食物始終不如地裡長出來的讓人安心。所以在簡單的準備之後，大家立刻開始以建設家園的心態開墾起這片土地。 　　之前的玄崖村移民遺留下不少溝壟俱全的田地，隻要把上麵的雜草割下來燒掉，略微肥一肥地力，就能重新翻土播種，比從頭開始開荒要省事不少。 　　荀鬆帶人清點了一下，大約有五十畝，於是全部用來種植夏季播種秋季就能收獲的短期作物。但這些土地顯然養活不了五百多人，所以他還規劃了其他的荒地等待開墾。順利的話，新的農地經過準備之後能趕上明年的春耕。不過沒有牛，沒有犁，開荒的事情還是得等一等。 　　負責蓋房子的人是一位從神都來的老木匠，不過兵荒馬亂的也沒有帶足工具。營地裡唯一的一把鋸子得給建碼頭的水兵使用，他們必須得在陳將軍回來之前建好一個能給沉默美人號停靠的位置。於是這位曾經為皇家修過宮殿的工匠頭子這會隻能用斧子砍下的原木來搭建最簡易的木屋。 　　老人家的動作很快，更別提荀鬆還調撥了十幾個人給他打下手，短短幾天過去，他們就蓋起了好幾座木房子。那不是用來給人住的，而是用來堆放不能受潮的木料和食物。另外一個大點的被指派給了廚子當成夥房使用。 　　…… 　　…… 　　民以食為天，廚子的需求應該被優先滿足。 　　在俞榮看來，即使暫時沒有房子住，在帳篷裡擠一擠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但沒有個開夥做飯的地方，總是讓廚子在露天架鍋生火，弄出什麼食物中毒之類的事情就麻煩了。所以沒有猶豫，讓廚子成了第一個住進木屋裡的人。 　　“殿下無需憂慮，眼下的情況已經比預期的好很多了。”大帳內，荀鬆接過呈祥遞過來的茶杯，看著俞榮皺著的眉頭，出聲寬慰道。 　　俞榮點點頭：“我知道，可總是放心不下。” 　　在神都的時候，小皇子諸事不問，隻管自己吃喝玩樂，雖然沒有什麼大的劣跡，但也不喜歡讀書，所以荀鬆作為他的屬官總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心思。沒想到遭逢大難，反而像是換了一個人，極為關注隨行人等能不能吃飽肚子，頗有些仁君的風範，不免讓荀鬆頗為感動。 　　“民間有雲，出門七件事，無非柴米油鹽醬醋茶。”荀鬆嗬嗬笑道，“柴就不說了，這裡樹木茂密，隨處可得；米可就沒法子了，莊稼得從地裡長出來，這事急也急不得；好在此處肉食充沛，不但能充饑，還能煉油。” 　　“是啊，昨日還有人和我說在家鄉時都不曾像現今一般每日吃肉，還說感謝我的恩德。”俞榮也露出了一點笑意。 　　“隨行的人中，有個人從南方過來，懂得海水曬鹽的法子，雖然頗耗人手，暫時無法大規模製備，但臣派了十個人給他，供給現在這些人食用當是夠用的。”荀鬆繼續說道，“醬和醋可就麻煩些了，咱們現在還做不出來，不過船上帶了些過來，節省些使用也就是了。” 　　“唯獨這茶……”荀鬆舉起茶杯示意了一下，“臣查過名冊，隨船的人當中，沒有會種茶的人；而且臣曾讀過前人所著的雜記，這種茶需要雨水充沛的地方，這裡看上去也種不出來，看來是喝一杯少一杯嘍。” 　　經他一頓分析，俞榮的心情也放鬆了一些，看來吃的方麵暫時不必擔心，於是他轉過了話題，問道：“那居住的屋子呢？三天下來才造了五座木屋，是不是太慢了。” 　　“殿下有所不知，這速度已經不慢了，畢竟大半人去幫著開荒播種了，蓋房子的人不多。”荀鬆嗬嗬笑著放下茶杯，雖然殿下總是關注一些在他看來上位者不該關心的小事，而且也會因為一知半解鬧出一些笑話，但主君心係民生是天大的好事，輔佐這樣的人也是每個讀書人的夢想。 　　“前天不是看見幾個人說去起窯燒泥瓦和磚石麼，弄的怎麼樣了？”俞榮又問道。 　　“已經起來了，不過船上隻有一個會燒窯的人，找書苑 www.ｚhａoshuyuan．com 派給他的人也隻能幫著打打下手。”荀鬆放下茶杯，不緊不慢地解釋道，“第一批泥瓦磚石得供給夥房和鐵匠搭爐子，蓋房子還得再等等。” 　　正說話間，大帳的門簾掀開，鐘離綽走了進來。 　　“回來了？今天有什麼發現嗎？”俞榮知道侍衛們每天會巡邏兩次，鐘離綽會親自去其中一趟；今天去的正是下午的這一次。 　　前日的巡邏中他們在一片山腳下發現了生鐵，雖然沒有足夠的人手開采，但還是帶回了一些給鐵匠。因此今日俞榮才有此一問，不知道他今天又發現了什麼沒有。 　　鐘離綽卸下身上的披風，口中不停地向俞榮回稟道：“殿下，今日的巡邏路線比昨日又往外了五裡地，沒有發現其他人，也沒有什麼異常……要說就是在思鄉河北岸不遠有個石炭礦……” 　　他揮了揮手，身後跟進來的侍衛趕緊遞過來一個小小的布包，放在桌案上打開，裡麵包裹著幾塊煤塊。 　　“哦？遠嗎？大嗎？”俞榮來了精神，坐直了一點身子，問道。 　　“額，過河之後，大概十幾裡的樣子，大……應該挺大的，一麵幾十丈長的斷崖都是黑色的。”鐘離綽點頭道。 　　一座露天的煤礦？俞榮有些驚喜地看向了荀鬆。 　　“玄即黑也，怪不得此地被命名為玄崖村。”荀鬆撚著短須，補充了一句。 　　俞榮心情頗好地把後背靠回在椅子上——有煤有鐵，也就有了工業的火種。雖然就自己營地這點人也不可能開采出多少，但這並不妨礙俞榮有種開局有礦的愉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