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上流傳著一樣一句話——絞刑臺是海盜最終的歸宿。 　　愛德華多當然聽說過這句話，他也從來沒有天真的希望過自己會是萬千海盜中少有那一兩個能夠安然退休並且老死在床上的幸運兒。每當遇到那些喝多了劣酒之後就喊著搶夠了財富就回家養老的蠢貨，他的臉上就會不可抑製地冒出嘲諷的冷笑來。 　　這是一條不歸路——當一個人經歷過刀鋒抹過別人的脖子，在飛濺的鮮血中撿屍搜財的生活之後，就再也回不去平靜的生活了。愛德華多從未想過退休，他早已做好了有朝一日會死在海上，或者被官府抓到的心裡準備，隻希望能在迎來死亡之前獲得更多的金幣。 　　雖然愛德華多之前從未被抓到過，但在別人酒後的故事裡聽說過那樣的場景。在他的印象中，囚犯就應該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隻能透過窄小的窗戶看到一點點外麵的世界，每天舔舐著墻壁的縫隙中流過的臟水解渴。房門外經過的腳步聲，若不是看守大發善心送來腐爛骯臟，但是錯過一次不知道下一頓要等到什麼時候的食物；就是來提取自己走向最終歸宿，被犯人們稱為“漫長步行”的死亡之途。 　　正因如此，他才對自己現在的處境格外不解。 　　愛德華多居住的地方是一個略微有些漏風的木屋——這木屋是囚犯們自己搭建起來的。那位會海西語的東方人帶來了那位少年貴族的命令，營地裡沒有多餘的人手給囚犯們專門蓋個屋子，如果不想繼續住在帳篷裡，他們就得自己搭好自己的監牢。囚犯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因為被關注帳篷裡的時候，他們會被鐵鏈把一條胳膊拴在中間的柱子上，而搭建好這個木屋之後，至少在屋內是自由的。 　　早晨，守衛打開木屋的門，不耐煩地放下了兩個木桶。其中一個裝著炒熟的野菜和幾個野果，另一個當中則放著某種麵餅一般的食物。雖然談不上是什麼美食，但是足夠填飽肚子，已經是囚犯們做夢也不敢想的良好待遇了。 　　“吃飯了。”守衛麵無表情的說道。這也是海盜們最早學會的幾個東方文字，每當守衛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就意味著他們可以吃東西了。除了愛德華多之外，這段時間也隻有另一個倒黴的海盜挨了打——因為他在守衛第一次發放食物的時候像野狗一般瘋搶，結果被守衛一頓毒打，牙都打掉了幾顆。在那之後，海盜們就學會了依次拿取食物。 　　那位會海西語的東方大人每天晚上才會過來教他們讀書認字，他們在白天的時候被安排了乾活——這也是一件愛德華多沒有想到的事情。在海西各國，罪行輕一些的犯人有通過乾活改善自己處境的機會，但海盜通常隻會被扔在地牢裡爛掉。想到這裡，他又感受到了這些東方人的惡意——原來他們讓自己吃飽肚子，隻是為了讓他有力氣乾活而已。 　　他們要做的事情並不困難，隻是去開采石頭然後交給那些工匠；但話雖如此，這畢竟是一件枯燥的重體力活。愛德華多不由得懷念起前幾天那位頭發和胡子都白了的東方將軍把自己這群人帶上船，一起航行去斷橋港的時候。雖然知道這次不可能是去搶掠的，但海上的生活還是更讓自己快樂，即使在船上他依然做的是一些下等水手才會做的粗活。 　　在通往采石場的路上，他們路過了一小片已經開墾好的農田，他們每天都路過這裡，所以清楚地記得它原本的樣子——雜草叢生，一片荒蕪。東方人們隻用了很短的時間就把這片農田清理乾凈，播下了種子。如今快一個月過去了，地麵上已經長出了綠色的嫩芽，它們一排排整齊地排列在高低不平的土地上，雖然愛德華多並不懂種地，但也能從眼前的景象感受到一種生機勃勃的氣息。 　　“大副……大副……”走在愛德華多後麵的人輕聲呼喚道。 　　愛德華多微微側頭，隻聽那人繼續說道：“那個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被俘的人自然想逃跑，這也是這段時間海盜們最常討論的話題。押送他們的守衛自然聽不懂海西語，也沒有禁止他們交談過，所以俘虜們從來沒有考慮過說話的時候被守衛聽見。 　　東方人對他們的守衛並不嚴密，海盜們覺得逃掉並不難，但逃掉之後去哪裡是個難題。因為東方人對他們還算不錯，至少每天都能填飽肚子，所以海盜們也沒有什麼立刻就要離開的動力，而是每天討論著離開之後的打算。 　　“我已經說過了，我們要去哪裡呢？我們隻有七個人，帶不走我們的船，你告訴我逃跑之後要去哪裡？做陸地上的強盜嗎？”愛德華多惱怒道，這幫人每天都慫恿著自己逃跑，卻對未來的打算沒個主意，隻希望自己這個大副能替他們解決所有的問題。 　　那人扛著鋤頭，不著痕跡地看了看前麵的守衛，向愛德華多靠近了幾步：“我們可以去陸地上，去金薔薇的殖民地裡生活。很多人都說了，這是一片充滿機遇的新大陸。找書苑 www.zhａoshuyuan.com你就不想要自己的自由嗎？不想回家見到你的妻子和孩子嗎？” 　　“別用你那骯臟的嘴巴提起我的家人，混蛋。”愛德華多瞪了他一眼，“我想過了，留在這裡就是我們最好的選擇。” 　　“最好的選擇？在這裡做一輩子的苦力嗎？”那人恨恨說道。 　　說話間，這小小的隊伍已經來到了目的地——一片小山坡底部的采石場。守衛揮揮手，示意他們去乾活，自己則找了一塊相對平穩的石頭坐了下來。 　　“你記得船長給我們講過的他曾經做囚犯的故事嗎？你沒有發現——我們的處境比他講述的那些故事裡要好多了？”愛德華多揮動起鋤頭，一邊說道。 　　那人點點頭：“你這麼說也沒錯……我還以為會更糟呢。” 　　“有一位我很尊敬的聰明人曾經告訴我，東方帝國遍地是黃金和絲綢，那裡的人強大而又善良。”愛德華多舔了舔乾枯的嘴唇，“現在我才相信了，他說的是真的。我想留在這裡試試，也許這才是我改變命運的機會。” 　　他的同伴回頭張望了一下，見守衛沒有看向這裡，於是聲音更大了一些：“你瘋了。” 　　“也許吧。可是海上的海盜已經很多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發財；可來到這片土地的東方人可隻有他們，而我們是最接近的人。”愛德華多笑了起來，眼神中竟有些瘋狂的意味，“這才是機會——一個沒有別人擁有的機會，雖然我也不知道會怎樣，但我還是想試一試。我們也許可以這位東方皇子的私掠船長，就像被金薔薇女王用劍拍在肩膀上的那些混蛋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