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與徐弘遠一拍即合,當即就有仆役幫忙將陳陽的行李搬到車上。 東西看上去不多,隻有桃木做的大工具匣,塞著幾件換洗衣物的包袱,還有那根拆去了鋼葉、外表隻是熟銅棍的旋風鏟。 工具匣是袁公在世時親手做的,他老人家不僅倒鬥是個好手,木匠手藝也是獨到,有個諢名叫做“賽魯班”。 這木匣共分為好幾層,可完全展開為小法壇的模樣,機括精巧、構造結實,那根看似纖細的熟銅棍,則要兩人合力方好抬動。 仆役們親自體驗了行李的份量,看陳陽的眼神也就越發敬佩。 旁的不說,有這膀子力氣至少能在軍中混個百戶,且不是糜爛不堪的衛所兵,是精銳禁軍。 既不喝酒,宴席也就早早散了,徐弘遠稱自己與陳陽一見如故,為方便晚上繼續攀談,盛情邀請陳陽同榻而眠,實際不過是被嚇破了膽子,不敢離開陳陽身邊。 陳陽心知肚明,他沒有拒絕對方的請求,隻囑托那些仆役不要私自打開行李,否則自擔後果。 嚇住了仆役後,陳陽便與徐弘遠一齊上了新空出來的大車,隨便找了個地方將睡袋裹在身上。 他雖是山野散人,自有搬山道人的驅蟲秘藥,身上連半個虱子都未曾有過,今日還在溪澗裡洗了個痛快澡,比這位國公之子都乾凈。 若是蓬頭垢麵之人,也不可能被高看。 借著燭光,陳陽又翻起了書,隻是沒有看枯澀的葬法,而是查閱起了老獨眼的筆記,當話本故事看。 他也沒手機可玩,隻有看書這麼一個消遣。 徐弘遠連日來受邪氣侵擾,又是發熱又是心悸,噩夢連連,早已疲乏得狠了,上車後入睡得比陳陽還快些,幾乎是沾著枕頭便昏睡過去。 侍女綠蘿仔細地給這位公子蓋好被子,又怕其受寒,再壓上了一張厚實毛氈,對背朝著自己的陳陽深深一福,也自行去休息了。 一夜無話。 這覺睡得徐弘遠渾身舒坦,他直到日上三竿方才醒來,多日未曾睡這麼一個好覺,令他覺得自己仿佛重新活了過來。 “醒了?” 陳陽仍舊在看書,頭也不回地道:“公子睡得可好?” “好,好極了!”昨日的種種仿佛噩夢,如今終於夢醒,徐弘遠畢恭畢敬地以師禮對待陳陽,“道長再造之恩,必不敢忘!” 陳陽點了點頭,淡淡地道:“既然醒了,便盡快啟程吧,我去金陵還有要事。” 徐弘遠眼珠子一轉,如今他靈臺清明,腦子倒是比之前更好使了,為了籠絡陳陽,便拍胸脯道:“我來為道長駕車!” 他記得昨日陳陽曾說過,午時曬曬太陽對驅散身上的邪氣有好處,如今雖然沒到午時,去車外曬曬多少也該有些用處。 徐弘遠走出車廂略微洗漱後,擠到前頭與車夫並排坐在一起,倒是險些將車夫嚇一跳,好說歹說才被安撫下來,而徐弘遠則手上拿著根馬鞭隨便晃晃,便當做是駕車了。 車隊緩緩行走,兩天後,來到彭澤渡口準備登船時,前來例行查驗的軍官隻過來看了一眼,便麵色大變,差事也不應付一下,趕緊地就放人通過。 手下的兵丁問他車中到底有何貴人,居然把他嚇成這個樣子,軍官隻害怕地道:“我也不知是誰,但是國公之子親自為他駕車!” ———— 從彭澤出發,經湖口而入大江,借著東去的滾滾之勢,速度果然迅捷。 陳陽坐著魏國公府的大船,一路好吃好喝,終於來到了應天府西北的浦口。 這些天裡,徐弘遠刻意在他麵前忙前忙後,得了閑工夫就到甲板上曬太陽,在充分鍛煉後確實健壯不少。 船隻靠岸後,立馬有人趕往魏國公府尋人前來迎接,而徐弘遠則拉著陳陽,怎麼也不肯讓他離開,苦苦哀求,拍著胸脯道: “道長初來應天,便讓我一盡地主之誼。我人微言輕,雖不能安排道長住到府上,但應天大小道觀無數,隻要道長看得上眼,盡管去借住,一應花銷都由我負責。” 陳陽倒是不想再與這國公之子有太多糾葛,他此來目的一是為了埋葬師父骨殖,二是為了探訪那埋葬關羽身軀的無頭林,不好與這官麵上的人物扯上太多關係,隻冷漠道: “我生性喜靜,不好繁華,還是就此別過吧。” “別啊!” 徐弘遠自知是個庶出的酒囊飯袋,繼承爵位無望,現在仗著父親的照看,還能做個浪蕩公子逍遙幾年。 等到兄長承襲爵位,他分家出去另過之後,怕是就沒現在的好日子。 既然文不成武不就,修道,或許是條路子? 鬼門關上走了一遭,經歷了一回生死,珍藏又被大火焚毀後,他倒有了些覺悟。 雖然不知陳陽到底是哪一處的高人,也實在太過年輕,但有些真本事是肯定的,這種機會可遇而不可求。 國公府的庶子,哪裡又有挑三揀四的資格? 偌大一府的榮華富貴現在是他老子爹的,未來是他大哥的,但唯獨不會是他的。 眼見得陳陽就要離去,徐弘遠心一橫,竟咬牙道:“我有向道之心,若道長不棄,願拜為師!” 綠蘿在旁聽到這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掩著嘴直呼不可。 “嗯?” 徐弘遠麵相比陳陽還大幾歲,如今突然拜師,並沒能感動陳陽,反讓他覺得莫名其妙。 我自己才剛出師,他怎麼就上趕著來拜師了? 本來隻想搭個船,沒想到惹來了塊甩不脫的狗屁膏藥,有這麼一位貴客在旁,必然放不開手腳。 雖說倒鬥確實需要幫手,但堂堂國公之子,即便是庶出,又怎麼可能跟著自己吃這碗飯? 他陳陽不是什麼名門正派,是見不得人的旁門左道。 一旦走漏風聲,魏國公的臉麵何存?怕是要被朝廷派遣精騎,漫山遍野地追殺。 想到那個畫麵,陳陽搖了搖頭,倒也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委婉地提醒: “我這一門名不見經傳,都是些道行微薄的鄉野散人,風餐露宿,散漫慣了,你一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必然不能承受。若真有向道之心,不妨拜入其他山門。龍虎山、茅山、閣皂山都是南方道門祖庭,你貴為國公之子,想來不會被拒於門外。” 不說龍虎山還好,聽到龍虎山這三個字,徐弘遠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我能行,我可以,不就是風餐露宿麼,沒什麼大不了的!” 為表決心,他立即把身上的錦袍脫下,結果反因為江上寒氣太重,被凍得瑟瑟發抖。 就這樣的體質,又能乾些什麼? 陳陽大步繞過徐弘遠,拄著熟銅棍,背著桃木匣,自行下船離開。 圍觀眾人對他頗有敬畏,也不敢阻攔,主動讓出道路。
第一十章 舟車勞頓(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