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田拍了拍溫大年的臂膀,和顏悅色說道:“大年,別沖動,你快去把這位兄臺扶起來。” 說完,餘田扯著溫大年的衣袖往前走,溫大年紋絲不動,臉上極不情願,餘田無奈,他隻能朝著坐在地上的男子喊道:“這位兄臺,你沒事吧,沒事起來走兩步。” 男子冷哼一聲:“不需要你在這裡裝好人,你們都是一夥的,看不起我這個小小的雜役。” “你這話說的不對,”餘田反駁,“人的底氣是自己給的,切勿妄自菲薄,暗自神傷呀。” “你慣會巧言詭辯,我才不會上你的當!”男子嗤笑,他聲音揚高一個度,“請在座各位評評理,我隻不過是比這位兄臺早一步坐在位置上,他就對我施以暴力,口出惡言,天理何在?” 此話一出,在場看熱鬧的雜役紛紛站起來,指責餘田,他們向男子走過去,將他圍在中間。 因為有了眾人的支持,男子麵露得意,挑釁地看著餘田:“公道自在人心,大夥都是看在眼裡,是非黑白自有分辨,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怎麼狡辯!” 餘田懶懶抬眼,一看就知道這群人是提前安排好來演戲的,這能顯示出什麼公道?價格公道? 溫大年可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他氣勢洶洶地向男子走去,圍在他身邊人不由自主後退幾步。 大家都知道溫大年一身蠻力,拳法了得,一拳打下去,人得躺在床上養半個月。 看熱鬧歸看熱鬧,該配合也配合了,可不能因這事讓自己受傷。於是接二連三有人離開,一會兒的功夫,男子身邊空無一人。 男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暗罵他們是一群不靠譜的墻頭草,他麻溜地站起來,假裝惡狠狠地模樣說:“今天的事情,我記住了,你給我等著!” 然後迅速離開,生怕溫大年把他逮著。 溫大年停住腳步:“算他跑得快,他多大的臉啊,敢妨礙俺吃飯!” 他轉身對餘田說:“走走走,俺們去吃飯,別管這隻小老鼠。” 兩人裝好飯菜,尋了空座坐下,壓根沒把剛才發生的事情放在心上,等到喬敦業和張玉清過來時,兩人都沒有向他們提起。 待到晚上,餘田和溫大年各自在自己的書桌前,挑燈夜讀。 餘田細心研究著曹夫子給的字帖,這裡麵的字體寫得很工整,但上麵的筆鋒勾畫淩冽有力,看來寫這本字帖的人已經有意收斂了,但自身的書寫習慣是沒辦法完全掩蓋,這本字帖不太適宜初學者臨摹。 餘田又翻看一遍字體,對比自己的簪花小字,思及自己現在女扮男裝來到書院,堂堂一個“男子漢”,假如一不留神寫出一手簪花小字,那就解釋不清楚了。 他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把這本字帖的字體風格,刻進骨子裡,往後都運用這個字體。 餘田在這邊死磕字體,溫大年則在另一邊無聊地翻了翻那些“知之乎”“不知乎”,頭昏腦漲,壓根不知道這上麵是什麼意思,更別提背下來了。 門外傳來敲門聲,喬敦業的聲音:“大年,快開門!” 餘田和溫大年看向房門,兩人對視一眼:這麼晚了,喬敦業過來做什麼? 溫大年站起來去開門,喬敦業神情慌張,呼吸急促,他快步進了房間,把門緊緊關上,扯著溫大年坐在茶幾旁:“大年,你今天是不是打人了?” “沒有啊,”溫大年想都沒想,立刻回答,“俺最近都在認真看書,哪有這閑工夫去打人。” 喬敦業聽聞,心情稍稍平復:“那就好,那就好。” 他頓了頓:“剛剛聽到一個消息,說是死了一名雜役,那雜役中午跟人起了沖突,晚上人就沒了,現在大家都在猜他是被人報復,蓄意謀殺。” “那雜役是在哪裡跟人起沖突?”餘田走過去,坐在他們旁邊的凳子上問道。 “好像說是在膳廳,被兩個旁讀書童欺負,一個壯實,一個瘦一點,”喬敦業說著,眼睛在溫大年和餘田間打轉,“我一聽到壯實的旁讀書童,立刻想到大年,所以過來問問。” 他神情疑惑地說:“你們今天中午看到這事了嗎?” “老喬,你一說起中午,俺就來氣,”溫大年拍桌子,“今天中午有人故意不讓俺吃飯,專門追著俺搶位置,要不是俺機靈,把人嚇跑,你中午就隻能蹲著吃飯了。” 喬敦業臉色難看,他指著溫大年問餘田:“你跟我說說,大年中午是個什麼情況?” 餘田思索片刻,簡練語言,三五句就把事情講清楚了。 “你知道那雜役叫什麼名字嗎?”喬敦業問。 兩人皆搖頭,喬敦業撫額:“傳言向來是三分真,七分假,你們再給我細細說一下,那雜役長什麼樣子,我好去打聽打聽。” 無關緊要的人,誰記得他長什麼樣子?溫大年勉強說上一個句“很輕,拎著不重”,餘田直接搖頭“沒留意”。 喬敦業看出這兩人壓根就沒上心,隻能叮囑他們說道:“你們這些天就別去膳廳了,飯菜我給你們端來房間。” 溫大年不解:“老喬,為啥俺不能去膳廳,明明是那人有問題,怎麼俺還要避著?” 喬敦業拍了拍餘田:“那你知道原因嗎?” “嗯,”餘田點頭,“勞煩你了,我會看好大年,不讓他沖動。” 喬敦業心裡略有安慰,溫大年身邊有餘田看著,他也輕鬆一點,不用兩頭跑,尤其是溫大年有些莽撞的性子,一不留神就闖禍。 既然事情已經了解完了,喬敦業就不在逗留,他朝二人拱手道別,提步離開,二人起身相送。 溫大年關好門,迷迷瞪瞪走回自己的椅子上,他感到莫名其妙。中午那挑事的雜役,多大的臉啊,居然要自己避著他? 餘田知道溫大年一根筋,腦子裡肯定就想著自己中午遇到的事,早就將喬敦業一進來就說的事情忘記了。 “大年,別想了,反正敦業這些天給我們送飯,這可是院裡甲等學生才有的待遇,借這個機會,你不如多多利用時間,琢磨一下書裡的學問。”餘田建議道。 一聽到要看書,溫大年腦子隱隱作痛,他連忙擺手:“俺身體不好,俺要睡覺了。” 說完,他吹滅桌上的燭火,跑去床上躺著,眼睛一閉,一會兒就睡著了。 就這樣結實的身形體魄,這樣沾床就睡的入睡速度,溫大年的理由不能讓人信服,他完全就是不想看書。 不過,餘田真的很羨慕溫大年的好睡眠,可能是他思想純粹,心事少,唯一的煩惱就是這一方書本萬字文,所以才能閉眼就能入睡。 他微微搖了搖頭,清空思緒,繼續研究字帖,晚上靠著微弱的燭光,學習變成一件很吃力的事情,他突然懷念起在家的時候,燭光交輝相映,恍如白晝。 明亮的燭光照在書頁上,旁邊還有伺候的丫鬟,捧上一碗溫熱的湯水給餘田滋補身體。 對比如今的處境,餘田嘆氣,靠書院這點燭光,遲早會熬壞眼睛,不如明早再繼續吧。 他合上字帖,小心翼翼包上書皮,疊整齊後放進布袋裡。滅了蠟燭,回床上睡覺。 賢文書院,廢棄宅子 夜深人靜,宅子內,站著兩個人。 一人身著灰色布衣,背著手,手上有一個蜈蚣般的疤痕,他怒斥道:“胡鬧,一個新進的旁讀書童能牽起什麼風浪,值得你三番五次去試探?” “你的腦子什麼時候也開始拎不清了?” “別把時間浪費了,你還有重要的任務要完成,我不留沒有價值的人!” 另一個身著黑衣的人立即跪下,磕頭說道:“屬下知錯,請夫子原諒。” 灰衣男臉色不佳,他甩開袖子,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大步離開:“玉清,別再讓我失望。” 第二天早上,餘田吃著喬敦業端來的早飯,聽著他帶來的好消息。 原來,昨夜所謂的雜役遇害,其實是兩個人在談論話本的故事,被旁人聽到後,誤傳成是書院發生雜役遇害。 “老喬,你這飯不管夠啊,俺吃著不過癮!”溫大年嘴裡吃著肉包,含糊說道。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差點背上人命了。 喬敦業笑道:“好,我中午再給你多加幾勺,讓你吃個夠!” 他又對餘田說:“雖然這件事是誤傳,但是你和大年兩個人不能掉以輕心,這段時間你們不要單獨行動,切記!” 餘田點頭,他吃完早飯後,喬敦業和溫大年陪同他去到丁等教室,叮囑他,放學後要等他們過來,再一起離開。 餘田拱手:“勞煩各位費心了。” 喬敦業拍拍餘田肩膀:“進去吧,好好學習,有我們在,你也無須過多擔心。” 三人相互拱手道別,溫大年和喬敦業轉身離去。 餘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從布袋取出字帖,周圍人看見餘田將字帖包上書皮,不由嗤笑。 他們嘲笑餘田沒見過世麵,一本小小的字帖,破了臟了,再換一本即可,而餘田居然會這麼認真對待,要是以後這字帖丟了,豈不是要氣瘋了。 餘田並不在意他們的想法,他攤開字帖,繼續研究,現在白天光線正好,餘田很滿意。 曹夫子走進教室,看見眾人交頭接耳,完全沒有因他而有所收斂,他也不惱,獨自在座位間走道上來回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