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夫子走上講臺,笑著說道:“諸位,靜一靜。” 眾人依舊我行我素,絲毫沒有理會,曹夫子也不惱,繼續說道:“今天就不講課了,諸位自主學習,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我。” 周寬原本軟綿綿地趴在桌子上,聽到曹夫子的話,他坐起來,對曹夫子說道:“夫子,我想回齋舍學習,可以嗎?” 眾人聽到周寬說話,立刻安靜下來,看向周寬。曹夫子嗬嗬笑道:“當然可以。” 周寬聽聞,書也不拿,直直站起來就走了。 眾人看見周寬離開,也不跟曹夫子打招呼,紛紛從座位上站起來,相繼走出教室,到最後,教室隻剩餘田一個人。 他聽聞曹夫子說自主學習,就開始專注於手上的事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外界的感知度下降,等他反應過來,整個教室隻剩自己一個旁讀書童的時候,早課已經快要結束了。 又到了吃飯的時間。 曹夫子見餘田回過神,就走到餘田的位置旁邊,坐下:“不錯,是個能靜下心讀書的人,不枉費我給你騰出教室,營造安靜的學習環境。” “餘田,我看過你的資料,奴籍轉良籍,不容易啊,”曹夫子摸了摸下巴的山羊胡,“看得出來,你在很努力的改變自己的處境。” “聽我一句勸,莫管書院裡麵那些是是非非,專心做好自己的事情,不枉少年時光。”曹夫子語重心長地說道。 餘田語氣誠懇:“謹遵夫子教誨!” 曹夫子點頭,手往前隨意扶著椅背,站起來說道:“時間也差不多了,老夫先走了。” 餘田再次謝過曹夫子,目送他的背影遠去。 餘田覺得曹夫子話裡有話,表麵上,曹夫子是勸說餘田專心學習,實際上,是在提到自己,書院裡麵有錯綜復雜的關係。 餘田收回視線,他沒有收拾書本,而是繼續用教室裡的筆墨紙,臨摹字帖。 反正還沒有響起下課的鐘聲,溫大年和喬敦業也沒那麼快來到,餘田還能抓緊時間,好好練字。 來到書院以後,餘田才發現,自己以前習以為常的事情,比如在書房隨時可以取用筆墨紙,在書院裡,隻有人在教室上課時才能用上。過了早課時間,教室就會上鎖,不允許任何人進入。 有時候,隻有擁有後再失去,才會意識到它的重要性。 早課結束的鐘聲響起,餘田將毛筆洗乾凈,用布將筆上的水珠抹乾凈後,再將毛筆懸掛起來。他看著早上的練字稿,裡麵的字形跟字帖上的不說一模一樣吧,簡直就是毫不相乾。 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他那一手傲人的簪花小字,不僅排不上用場,還要推翻重新去練習另一種字形。 餘田嘆氣,他慢悠悠的將字帖和練字稿放進布袋,坐在座位上等待溫大年和喬敦業的到來。 幸虧趕在教室上鎖之前,等到了這兩個人,餘田才不至於被趕出來,苦哈哈地站在走廊上,吹著熱風。 一行三人回到齋舍,喬敦業叮囑餘田和溫大年,一定要等他回來,不要獨自出門後,就去膳廳為兩人裝飯。 不一會兒,喬敦業就提著飯籃回來了。 吃過午飯,餘田向喬敦業打聽了一下他練字的方法,喬敦業聽聞餘田連最基本的竹托沙盤都沒有買,震驚之餘還有些同情。 餘田在喬敦業心中的形象,已經不是簡單一句出身貧寒就能帶過了,他已經想象出一幅畫麵,穿著打補丁的衣服,吃著寡淡的清水粥,住著搖搖欲墜的茅草房,坐著村裡趕集的驢車。真是太慘了! 一番交流過後,餘田察覺到喬敦業看自己眼神,充滿同情。 “餘田,俺這裡有一個沙盤,你若不嫌棄,就拿去用吧!”溫大年說完,就去翻找沙盤,左翻右翻,書桌和衣櫃附近都沒有發現,終於,他從床底下找到了,拖出來遞給餘田。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嘿嘿,太久沒用了,俺都記不清放哪了。” 餘田接過沙盤,向溫大年道謝,惹得溫大年直撓頭:“你太客氣了,俺都不習慣。” 喬敦業看在眼裡:“大年,你哪天有餘田十分之一的好學,伯母就謝天謝地了。” 一聽到自家娘親,溫大年臉色頓時發白,他腦海裡浮現出娘親甩著長鞭的影子,若娘親知道自己待在書院兩年了,還隻是勉強得了丙等,自己肯定免不了要挨上一頓皮肉之苦了。 想到這裡,他感覺到皮膚隱隱作痛,他立刻催促著喬敦業離開,準備要好好靜下來看書,喬敦業無奈應允,走出房間時,他突然對餘田說“一定要忍住”,也不解釋,留下餘田一臉疑惑。 很快,餘田就知道原因了。 溫大年鄭重地拿出書,一臉要死磕到底的模樣。他翻開第一頁,翻開第二頁,翻開。。。讀書的聲音由大轉小,越來越小,溫大年慢慢垂下頭,額頭抵在桌子上。 他睡著了。 餘田心中嘆氣,終於睡著了。 他的耳朵總算不用再遭罪了,溫大年讀書聲音起初洪亮,看得出來他是有決心,但是他對書上的內容不熟悉,讀起來又斷斷續續,時不時漏讀錯讀,餘田忍下想去糾正溫大年的沖動,硬著頭皮熬到溫大年結束。 幸好溫大年說三分熱度,從張嘴到閉嘴,總共不過半個時辰。他決定等溫大年醒了,一定要告訴他:讀書要預習,別拿起書就沒頭沒腦的瞎讀。 下午,喬敦業又提著食籃過來給他們送飯,聞到飯香的溫大年,憑著本能反應,迷迷糊糊地走到茶幾旁坐下,嘴裡有一句沒一句地嘟囔著書上的內容:“知之乎,不知道啥意思,餓乎,很餓。” 喬敦業拿扇子輕輕敲溫大年的額頭:“大年!快睜開眼睛看看這紅燒肉,又大又香吃著不膩。” 溫大年的眼睛努力撐開一條縫,看著桌上的肉,他深吸一口氣:“香!” 他抓起筷子,夾肉扒飯,動作流暢。 “他這算哪門子情況?”餘田第一次見到有人可以一邊睡覺一邊吃飯。 喬敦業笑了笑:“別管他,他吃一會兒就會清醒了。” 喬敦業問起餘田早課的情況,他說周寬在早課的時間,帶著一群人回到齋舍鬧騰,亂哄哄地吵到現在都不消停。 他提醒餘田不要與周寬有接觸:“那小子出身不錯,是個富家子弟,手底下有不少追隨者,你惹到他可是要吃虧的。” 餘田想起自己昨天拒絕了周寬的邀請,還有周寬眼裡不明的注視,他是不是認為自己不願意追隨他,才會一直看著自己? 這誤會大了! 餘田訕笑問道:“他一個富家子弟,怎麼會成為書院的旁讀書童?” “聽說他好鬥,總是鬧事,輾轉了幾個書院,院裡最開始已經拒絕接收他了,是曹夫子出麵擔保,取了折中,讓他在院裡當個旁讀書童。”喬敦業回答。 曹夫子?餘田想起今天周寬對待曹夫子的態度,一時無法將兩人聯係在一起。 “你也見過曹夫子,慈眉善目,估計是起了惻隱之心吧,不過這周寬來到院裡,脾氣確實收斂了,都是些小打小鬧。”喬敦業撐開扇子,搖了搖。 “你現在跟他是同一個教室,能避開就避開,實在避不開,你就敷衍兩句,他對手底下的人還是不錯的,至少吃飯這塊,肯定比院裡膳廳要好。” 餘田沉默,他已經把人得罪了,現在哪還有補救的機會?總不可能跑到人周寬麵前,讓他把昨天的話再說一遍吧? 喬敦業看見餘田沉默不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眉尾輕挑:“得罪人了?” 既然餘田不反駁,那就是默認了,喬敦業心中了然。 “別擔心,你現在是曹夫子在管的人,周寬不會把你怎麼樣,最多就是暗地裡讓你吃些虧,他發泄完情緒就好了。”喬敦業安慰道。 這句話戳到溫大年的那根筋上了,他嘟囔著:“男子漢大丈夫,一定不能讓人騎在自己頭上。” “專心吃你的飯,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喬敦業的扇子準確敲在溫大年頭上。 溫大年一臉不開心,自己一個人在嘀嘀咕咕。 晚上,溫大年向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表示如果一旦遭到周寬欺負,一定要告訴自己,他會幫餘田出氣。 這書院裡麵,就沒有幾個人能安全挺過他的拳頭,讓餘田放心。 聽完他這一番話,餘田覺得欣慰,他點頭應下來了。 這溫大年看著呆頭呆腦,骨子裡倒還蠻重情重義的呀!明明兩人認識還不到四天,他卻願意挺身而出,是個值得深交的人! 真的很好奇,他是生活在怎樣的家庭裡,才會養出這樣的性格? 不過,若真的有人要對餘田出黑招,餘田也不是吃素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還。 一夜好眠。 第二天,天還未亮,一陣敲鑼聲將眾人從睡夢中驚醒。 餘田揉著眼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看了看窗外,估摸現在應該是卯時。 溫大年已經從床上跳下來,興奮地嚷嚷著:“太好了,今天不用去上早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