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的餐桌上放滿了從平斯克運上車的美食——用蜂蜜塗抹表皮的烤豬肉、擠滿了沙拉醬並堆成了蛋糕形狀的土豆沙拉、紅亮的烤雞肉串、酸奶配上俄式香腸,還有紅酒烹飪的牛排。這一桌豐盛的食物比他們在華沙時吃的還要好。 “麗莎,幫我拿一些酸黃瓜來,”看到一桌子的葷菜,克裡斯汀就覺得有些不舒服了,“還有喝的。” “可惜你現在不能喝酒,”德雷克熟練地撬開了一瓶紅酒,他甚至沒翻看年份和產地,就直接把瓶口對準了嘴,“這一桌菜不喝上兩口屬實可惜。” 德雷克對瓶吹的舉動屬實驚到了克裡斯汀,她想要製止德雷克的行為,但僅僅是微微起身,而後又不得不放棄這樣的想法。今天一天已經足夠勞累了,倘若連這點放鬆也要剝奪,或許對德雷克隻會更不利。 “您實在不能再這樣喝酒了,哥哥,”克裡斯汀勸道,“即便您如此愛酒,也該有些節製才是。” “也許你說得有道理,但喝酒是我唯一的樂趣了,”德雷克放下瓶子,割下了一大塊豬肉放在自己盤子裡,“希望會議結束之後政府能負擔起他們應盡的職責,而不是把所有事情都壓在我們幾個人的肩膀上。” “這是不可能的,父王不會把軍隊和財政交給共和派,他一定會將這些事情交給你來負責的,”克裡斯汀小心地挖下一勺土豆沙拉,盡可能不讓這塊“蛋糕”塌方,“或許他曾想過讓亞歷山大負責軍隊,但事實是五哥並沒有這個能力。” “他還年輕,我相信他能培養起這個能力,而且畢蘇斯基將軍……畢蘇斯基將軍支持父王嗎?” “他支持父王帶領波蘭獨立,但不支持父王登基。”克裡斯汀回答道,“他現在心中大概有很多不滿,不過應該不會背叛我們,所以父王想要讓他在總參謀部擔任總參謀長。” “看來父王是打算把全國的軍隊都交給阿波卡利斯元帥了,”德雷克幾乎是直接吞下了那塊豬肉,隨後露出了極為不屑的神情,“如果讓他指揮一個師,我會極盡我的語言去贊美他。但如果讓他指揮全波蘭的軍隊的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對國家和人民犯罪。” “看來哥你很了解他。”克裡斯汀撩起頭發,小口小口地吃著沙拉,看起來是個十足的淑女。 “至少不陌生,他太過小心和消極了,”德雷克攥住餐刀,眼睛在桌上尋找下一個目標,“你能不能和父王建議,讓畢蘇斯基將軍去另一個地方任職?” “你說,我保證去找父王提,但不一定能說服他同意。” “你說的話父王大多是能聽進去的,”德雷克最終選定了那塊盤在鐵爐上的香腸,切了一大塊下來,“我個人的建議是讓畢蘇斯基將軍去立陶宛,擔任立陶宛最高軍事長官,這也符合他現在的軍銜。” “立陶宛,”克裡斯汀有些疑惑,“為什麼讓他去立陶宛?” “哦,你可能不知道,畢蘇斯基將軍其實是個立陶宛人,但他信仰的是大波蘭主義,希望波蘭立陶宛聯合,就像現在這樣,”德雷克在把香腸切成兩段,一段比作波蘭,另一端比作立陶宛,“讓將軍在立陶宛駐紮,可以防止立陶宛的起義或者獨立運動。” “另外,在立陶宛駐紮的部隊由畢蘇斯基將軍負責訓練和管理,如果阿波卡利斯元帥的部隊在日後不堪一用,”德雷克繼續說著,拿著叉子從立陶宛香腸劃到波蘭香腸,“那麼畢蘇斯基將軍就可以率領在立陶宛的部隊回救波蘭,給我們創造動員和訓練新部隊的時間。” “我有時候很懷疑,哥你真的隻有十六歲嗎?”克裡斯汀不懂,但克裡斯汀大受震撼。 “我十二歲開始就在華沙大公府觀摩波蘭的軍政事務了,”德雷克說,“父王采取的是養蠱策略,做的好就安排更難的工作,做不好就直接滾蛋,說實話一開始我也極度痛苦,甚至想過從祝聖宮樓上跳下去。但是現在,這些都是輕車熟路了。” 麗莎拿著酸黃瓜和一壺熱果汁回到了車廂,克裡斯汀則是招呼她一起坐下來吃飯。 “沒關係的麗莎,在我和哥哥麵前不需要這麼拘謹,”見麗莎思量半天還是不敢坐下,克裡斯汀乾脆站起來,拉著她坐到椅子上,“我們就和一家人是一樣的。” 麗莎看向德雷克,後者點頭確認了克裡斯汀的說法。她才不安地坐了下來,即使如此,她的雙手依舊局促,不知道該放在哪裡好,更不要說拿起刀叉,和兩位王室一同享用桌上的美食。 “剛剛說到哪了,啊,父王的教育方式,”德雷克用餐刀切開了牛排,牛排隻煎了七分熟,肉的中間泛著和西柚瓤一樣的紅色,他快速地把牛排切成小份,並推到了麗莎的麵前,“要來一點嗎?” “好,好的,謝謝。”麗莎像收到任務一樣,迅速拿起刀叉,給自己的盤子裡叉了一塊。 “我們家的教育方式竟然是這樣的嗎,我好像一點印象都沒有,”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童年,克裡斯汀覺得和哥哥的童年有很大的割裂感,“因為父親在生了我以後育兒思路改變了嗎?” “對了一半,父王對於女孩子的要求非常低,所以二姐也沒有經歷過養蠱的歲月。” “總覺得三哥和五哥沒有哥哥這樣的魄力啊。” “他們本身就是養蠱中的失敗者,包括大哥也是,”德雷克拿起酒瓶打算對瓶吹,想想還是倒到了杯子裡,“大哥就是扛不住壓力,騎馬到野外放鬆,然後摔下來的,至於三哥……我一直懷疑他是壓力太大精神崩潰了。” “五哥看起來還不錯,是因為一開始就沒摻和到裡麵嗎?” “亞歷山大小時候被阿波卡利斯元帥看中了,元帥覺得他未來會是個優秀的軍人,所以把他帶到軍隊去了。中間還有幾個哥哥,要麼是勞累過度病死了,要麼是壓力太大自殺了,不過對外統一說成病故。” “好可怕,”克裡斯汀下意識抱住了自己,“我該慶幸自己是個女孩嗎?” “大概吧,”說話間,德雷克已經灌下去半瓶紅酒、小半根盤腸、好幾塊豬肉和牛排了,他看起來比一般斯拉夫人都要瘦小,但食量上卻更勝一籌,“吃完飯以後早點休息,我們明天就能到明斯克了。” “您已經吃完了?”克裡斯汀楞了一下,剛剛隻顧說話了,自己還沒來得及吃飯。 “不,隻是提個醒而已,防止你又背著我熬夜,”德雷克拿起一直放在角落無人問津的麵包,掰了一塊,“我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 “您隻是太累了,恕我直言,哥哥您這個年紀本來就不應該處理這麼多事情,”克裡斯汀有些為德雷克打抱不平的意味,“不如把這些事情放下,好好休息一晚,打打牌看看書什麼的。” “工作形成慣性了之後,不讓我工作反而讓我不舒服了,”德雷克用手指盤著自己的頭發,“不過現在好像真的想不起來了,算了,明天再操這份心吧。麗莎,到了明斯克之後你要多待幾天嗎?” “我跟著公主殿下就好了,”麗莎聽到自己的名字還是有些不適應,“兩位殿下不用特地考慮我的感受,我隻是一個仆人而已。” “麗莎你和明斯克有什麼關係嗎?”克裡斯汀有些好奇。 “我,我是明斯克人,我的父母和弟弟現在還住在明斯克,”麗莎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來華沙之後就沒有回去了。” “那確實應該回去看看啊,正好我也想去拜訪一下我親愛的女仆的家人,”克裡斯汀此刻笑起來像一個天使,“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了不了,我家裡隻是很普通的農民,您要是屈尊去那裡……不可以,這太失身份了,公主殿下。”仿佛被這句話嚇到了似的,麗莎連忙站起來擺手,一臉驚慌地拒絕了克裡斯汀的提議。 看著如此緊張的麗莎,德雷克連忙打了個哈哈把這件事混了過去。幾人又吃了一會,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怎麼了麗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吃飯的時候就看你悶悶不樂的。”克裡斯汀換上睡衣,看到麗莎還呆在自己的床邊。 “殿下,”麗莎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眼淚止不住地滴落下來,“如果我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可以隨意責罰我,但請不要趕我走。”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麗莎這一跪把克裡斯汀也嚇到了,她連忙扶起麗莎,拿起手帕擦著麗莎的眼淚,“我什麼時候說要趕你走了?” 克裡斯汀不知道是,在沙俄上層社會中,如果一個貴族突然對自己的仆人不正常的優待,那潛臺詞就是要開除這個仆人了。也就是克裡斯汀本人毫無貴族意識,不清楚這些小貴族圈子中形成的不成文的習慣。 “麗莎,你要知道,我的父親沒有時間照看我們,而我的母親體弱多病,能夠陪伴在我身邊的隻有哥哥和你了,”克裡斯汀撫摸著麗莎的頭,“我隻是想,和你更親近一點,而不是隻拘泥在主仆之間的關係。” “但,您是國王的女兒,我隻是個農民的女兒,我生來就是要服侍您的,您完全沒必要對我這麼好。” “這和我們是誰的女兒無關,”克裡斯汀看著麗莎的眼睛,拉起了她的手,“我隻是想和您成為真正的朋友,您該不會不答應吧?” 聽到克裡斯汀用“您”稱呼自己,麗莎全身都在發抖,但她無法拒絕公主的邀請:“當然,殿……” 克裡斯汀把手指放在麗莎的嘴唇上,堵住了她的話:“私下裡叫我的名字吧,我可不想人人都叫我公主殿下。” “好的,殿……克裡斯汀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