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二人就出門,他們先是前往市集買了一些米麵和一些日常生活用品。 後麵兩人想了想,還去布店扯了兩塊白布,纏在胳膊上。 去往團山堡的路並不難找,二人隨意尋了個人問了一下,就知道怎麼走了。 團山堡位於義州和錦州之間的大路邊上,二人出了義州城,往南順大路行三十裡地,就到了。 堡子的格局和他們之前見過的大同小異,隻是這裡麵卻是充滿了生機,隨處可見一群群的孩童在一起玩耍。 李琛喊住其中一個小孩,問道:“小童,你可知田善家在哪裡?” 那群小朋友嘰嘰喳喳的說道:“我知道!我知道!” 李琛笑瞇瞇地說道:“那哪位最厲害的童子,能帶我去呢?” 一群小孩爭先恐後地說道:“我帶你去!我帶你去!” 堡子不大,沒走幾步路,二人便在一群小孩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個稍顯破敗的院落旁邊。 一群小孩在那裡爭道:“我最厲害!我最厲害!” 但此時院子裡傳來一聲粗糲的聲音:“誰家的小童,這麼不懂事,滾一邊去!” 一群小朋友似乎對這個聲音很畏懼,瞬間就作鳥獸散。 他們能清楚的聽見那道粗糲的聲音繼續說道:“秀娘,你聽一句勸,這馬上就要春耕了,你阿爹不在家,家裡又沒個男人,如何耕的動如此多的田?不妨就讓二叔來幫你耕,到時候,自是少不了給你的口糧。” 一個清脆的女聲說道:“謝二叔關心,但我家的田,怎敢勞煩二叔?我自是有辦法能耕種完的。” 那粗糲聲音瞬間就冒火了:“好生和你說不聽是吧,我就直說,你一個女娃,遲早是要嫁人的,我老田家的田怎能落到外人手上。” 那清脆女聲冷冷說道:“那也是我家裡的事,如何處置自是等阿爹回來說了算,二叔此時過來指手畫腳,怕是不妥。” 那粗糲聲音瞬間暴怒,大聲吼道:“你爹?他還有沒有命回來都兩說!我前幾日聽人講了,朝廷在遼東那邊打了敗仗,一萬多人都沒了,你爹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那女聲也瞬間拔高,直接撕破臉皮說道:“二叔這是何意,你就如此心急,全然不念兄弟之情?如今我爹的消息還未傳回來,你就咒他死?” 那人自知理虧,便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好好好,那你就看你爹回不回得來吧!” 使勁推開門,看了一眼外麵的二人,便怒氣沖沖頭也不回的走了。 二人對視了一眼,李琛略一使眼色,兩人便不約而同的將胳膊上的白布扯了下來,塞進胸口。 這時,一個年輕女子從門內出來,似是準備關門,但看到了怪異舉止的二人。 她略一沉吟,便問道:“有事嗎?” 二人聽到聲音後,身體僵了一下,他們不自然的轉過了身。 眼前的女子身材苗條,皮膚白皙,給人一種清新秀氣的感覺。但最引人注意的,還是她那雙漆黑的眼眸,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深邃感。 還是李琛先反應過來,說道:“路過此地,想到家中討杯水喝,不知是否方便?” 但他心裡想的,卻是不要同意不要同意,這樣他們就能暫時逃避一下這個說與不說的現實了。 但田秀娘隻是略微沉吟了一下,便輕聲說道:“進來吧!” 說罷,便轉身進去了。 李琛和胡威麵麵相覷,互相對著口型說怎麼辦,但身體不敢稍作停頓,還是硬著頭皮進去了。 田秀娘到廚房裡,很快就拿出一個缺了一個角的碗和一個瓢,對二人說道:“家中貧寒,沒有多的碗了,二位隻能將就著喝了。” 二人對視了一眼,連忙接過,大口的喝了起來。 胡威喝的快些,很快便把一瓢水全部飲盡,放下瓢後,便對上了她那雙漆黑的眼眸。 他連忙低頭,問道:“還有不?” 田秀娘又進去取了一瓢水遞給他。 胡威道了聲謝,便繼續喝了起來,這次他學乖了,用瓢遮住臉,喝的極慢極慢。 這下輪到李琛心裡暗暗叫苦了,他這一個碗能喝多久呢?很快就見底了。 田秀娘清聲問道:“還要嗎?” 李琛苦笑一下,說道:“不用了,感謝。” 說罷,他便別過頭四處亂看,自始至終都不敢看那雙眼睛。 他指著院內的一塊石頭,說道:“我看這塊石頭很有眼緣,不知姑娘能不能割愛,將它賣給我,我出高價。” 迎接他的是一陣沉默,過了會兒,才聽見她緩緩說道:“一塊石頭,若你想要,自可拿去,哪裡要什麼銀錢。” 李琛打了個哈哈,訕訕道:“仔細一看,也不是那麼合眼緣,不要了,不要了。” 隨後就又陷入了一陣沉默。 好容易等胡威喝完第二瓢水,他便硬著頭皮說道:“多謝姑娘贈水,那天色也不早了,我們急著趕路,就不多叨擾了。” 說罷,便躬身一禮,便轉身準備出院門了。 還是一陣沉默。 一直到他們快要走出大門,才聽見田秀娘那微微顫抖的聲音:“你們可還有什麼要說的?” 二人的身形一頓。 李琛苦笑,心裡想道:這姑娘著實聰慧,恐怕見到他們的第一眼就猜出來了吧。 回轉身來,隻見那她已是身形微微顫抖,眼眶裡似是噎滿了淚花。 李琛微微一嘆,踟躕道:“老田……” 隻見那女子身形一晃,連忙轉過身去,用手擦拭眼睛。 “老田他交代我們,務必要把這個東西交給你。”說罷,便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雙手遞給她。 女子顫抖的接過包裹。 裡麵是一支銀子做的發簪,做工並不精巧,旁邊有一個更小的包,裡麵散碎放著幾塊金子。 看見那個發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的淚水便如同決堤的瀑布一般,怎麼也止不住了。 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裡,隻能偶爾聽見幾聲她抽鼻子的聲音。 二人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良久,田秀娘將那包金子遞過來,說道:“謝謝二位,但這不是我父親的遺物,還請二位收回。” 李琛不自然的推脫道:“你父親本是攢了一些銀子的,但被我二人在路上花掉了,便放了些金子進去,再說後麵你父親的喪事還有許多要花錢的地方,你就先收下吧。” “謝過二位,但我父親老實巴交的一個人,從軍幾月能攢多少銀子?打個簪子就花費的差不多了,哪裡還攢的下銀子。” 見她態度異常堅決,他便不好再說什麼,隻得收下那包金子。 田秀娘繼續問道:“他可曾有什麼話要帶給我?” 李琛沉默了,因為老田是被一箭射穿了喉嚨,根本來不及留下什麼遺言。 但他不忍心向田秀娘描述他父親死時的慘狀,略一沉吟,便編了幾句話:“他說,要你好好生活,尋個良善人家好生嫁了,這簪子是他給你的嫁妝。” 她深吸一口氣,強穩住情緒,把院內唯一的一隻老母雞捉了,綁好後遞給二人,說道:“謝過二位的大恩,將我父親遺物帶了回來,本該好生留二位在家吃飯的,但眼下家中事務繁多,不便留二位吃飯,這隻雞算是折飯了,還請務必收下。” 二人麵麵相覷,不自覺的接過了雞。 剛出院門,就聽到背後大門重重的關上,隨即,裡麵便傳出一陣悲痛的哭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