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詐出了高嵩子的實話,許戎心裡難免有些小得意,他調轉馬頭,肅著臉俯首問道:“本將再問你最後一遍,你手上現在究竟還有多少人?” 高嵩子像個受氣的小媳婦般勾著頭,低聲道:“西岸現在有三千二百人。” 許戎的眉頭即刻蹙成了一團,三千二百人?這跟衛碩要求的五千之數差太多了,就算他出麵去求情,估計衛碩也難點頭,畢竟要是利益不大,犯不著明麵上得罪公孫敖,甚至是漢廷。 假裝抹著淚的高嵩子見許戎蹙眉,顧不得扮憐的他趕緊上前,一把就抱住了馬背上許戎的大腿,邊哭邊嚎道:“許將軍你可不能不管老高啊。 那公孫惡賊早就揚言要扒了我的皮,掛到桿子上當旗子,現在他就在我身後不遠,要是您不收留小的,小的性命必將難保,您可一定要拉兄弟一把,拉兄弟一把啊。 你別看我這才三千號人,裡麵可都是跟隨我轉戰挑出來的,都是正兒八經的青壯勞力,婦孺老兒那些賠錢貨一個無,都是幫小夥子,缺胳膊少腿的拖累更是一個都沒有。” “全是青壯?” 聞言許戎的眉頭舒展開來,心思也活泛了起來,歷來流民過江那都是沒得選,現在有三千青壯擺在麵前,可比五千混雜的要香。 見許戎神色變化,高嵩子猜到其心思動搖,趕忙又從懷裡掏出來兩塊金餅雙手奉上,甕聲道:“這些銀錢大人且先拿去喝酒,待過了岸,小人落了腳,還有孝敬獻上。” 眼見高嵩子待價而沽,想借藏著財貨釣著他,許戎眼睛微瞇,心中的警惕算是徹底的放下。 在許戎眼裡,高嵩子留了一手並不算什麼大事,反而是人之常情,他一個縱橫遼東多年的匪首,要是嚇唬兩句便乖乖聽話,那才是真的反常。 至於高嵩子還有多少油水可榨,許戎倒是不心急,因為他篤定到了營內,總有千般法子讓高嵩子乖乖開口。 許戎遂笑著答應道:“好說,好說。” 見高嵩子陪著笑臉等著回話,得隴望蜀的許戎心中還是帶著些許不甘,頓了頓卻是又問道:“西岸縣裡真的再搜刮不到青壯了?” 高嵩子頭搖的跟撥浪鼓似得,心中卻想著加火,急道:“大人,公孫敖今夜就在縣城宿兵,我派去探路的弟兄十去七八,人頭都成了官兵功勞簿上的紅點。 好容易有個逃回來的稟報,說這惡賊專門從郡城調了騎兵,特來捉我。” 許戎聞言果然眼露急色,追兵愈近,要是再拿捏片刻,漢軍發現了江邊的動靜,怕是高嵩子手裡的這夥人都保不住。 他隨即燦燦道:“那倒也是,不怪你。叫你的人都出來吧,你的事我衛氏接了。” 定局! 高嵩子喜形於色,朝著身後招手一呼,流民們便如雨後春筍般小心翼翼的露出了頭。 許戎一掃,果然如高嵩子所言,盡是青壯,他滿意的點了點頭,臉上終於有了久違的喜色,隨即朝後一招,身後跟著的衛軍騎兵便打馬而來。 許戎扭頭吩咐道:“你先回去,讓營內準備一番,準備迎接流民入營。” “諾。” 許戎轉頭又望著高嵩子問道:“規矩懂嗎?” 高嵩子大包大攬道:“將軍放心,規矩我懂。 我和百十個核心兄弟隨將軍先行,其餘流人每五百人分開,由將軍的親兵看管。” 許戎頷首,笑道:“不錯,那就走吧。” 眼見許戎戰馬邁蹄,高嵩子趕忙上前,抱拳道:“許將軍,我老高和兄弟們早就仰慕貴軍的軍中豪傑,此行專門帶了些酒水金銀,還望許將軍能為我老高引薦一番。” 許戎頓時會意,挑眉贊道:“你倒是會做人。” “將軍那裡定然是雙倍。” 許戎大笑道:“果然是遼東大盜,有些底氣,好!本將當一回你的引薦人又何妨。” 說著許戎招來令兵又吩咐道:“去,將無事的將官們都叫起來,到營門迎接我高兄弟。” “諾。” 瞧著先頭流民湧上浮橋,公孫敖便知這必是橋上的高嵩子談妥了,後續第一批過江的流民也已經開動,此弓滿弦,箭開無悔。 身旁立著的公孫勇哪裡能瞧的上手下敗將高嵩子,眼見其在橋上的一舉一動,不由的哼道:“這老匪油子倒是好不要臉,又是跪又是討饒的,簡直丟盡了臉麵。” 公孫敖扭頭望了一眼,知道這小子是路太順了,眼中難揉沙子,總要吃些虧才能長記性,遂激道:“你別瞧不起他,要是高嵩子真能騙開寨門,我親自給他敬酒都成。 你且在此處看管騎兵,莫要讓人比了下去。” 公孫敖隨手一激,公孫勇就拍著胸脯道:“少主放心,令到騎至,我絕不會讓個匪首比了下去。” 公孫敖頷首,起身混進了流民從中,過橋時他回首望了眼公孫勇藏匿騎兵的方向,心中暗道:“可別真用上了。” ...... 瞧著許戎驅馬向前,周遭公孫家的部曲在行進間也無法看顧周全,高嵩子底下的兄弟趁機竄到了他身側,壓著聲問道:“大哥,咱真要順了這幫狗官的意,跑去跟衛軍拚命? 要不製造點亂子,讓小弟趁機攮了人群中的尾巴,咱們四散奔逃,愣他弩強,大半夜的能射死幾個?” 高嵩子不露神色的扭頭向後麵一望,後麵衛軍騎手的火把光亮離不到百米,第二個五百人的隊伍是公孫敖準備的中堅力量亦是頂住他腰間的一把利刃,至於砍自己還是砍衛軍,都在一念之間。 心中打鼓的高嵩子轉過頭來,低聲道:“這幫衛軍忒大意了,過河的連身都不搜,咱手裡就幾把匕首,咋能跟人大弩較勁,平白冒這險。 撕破了臉,前麵的罪也就白受了,再等等看。” 高嵩子還欲再說,隻聽看管的衛兵扭頭嗬斥道:“兩個狗奴嘀咕什麼呢!” “罵誰呢!” 眼見要遭的高嵩子趕忙將暴怒的兄弟擋在身後,三兩步跑上前將幾個大錢送了出去,賠笑道:“我哥倆商量一會宴上吃啥哩,大人高抬貴手,高抬貴手。” 許是拿了錢的緣故,衛兵瞪了兩人一眼,喝道:“悄聲趕路,再要吵鬧就別怪某手裡的刀劍不利了。” “是,是。” 走了半個時辰,衛軍大營的火光便瑩瑩在望了,許戎下令各部加快腳步,待走進營門,隻見數十位衛軍將官列隊在側。 “恭迎將軍歸營。” 許戎滿足的跳下戰馬,將馬鞭丟給牽馬的親兵,招來高嵩子笑道:“衛帥領兵北去,營內不當值的將校本將可給你全叫來了。” 高嵩子即刻躬身道:“老高多謝將軍栽培。” 許戎大手一揮,笑道:“來,本將為你一一介紹。” 話音剛落隻聽兩聲清脆的弩聲,大門兩側瞭望塔上的執勤衛兵應聲而落,屍首從空中跌落。 屍體砸在地上發出兩聲悶響,暗驚的高嵩子反應最快,他知道停歇必死,竟惡向膽邊生的一把將許戎扯到身前,另一手從袖筒中滑出匕首,電光火石間便攮進了許戎的胸口。 許戎臉上還掛著笑意,還未來得及收回便已經斷了生氣。 做成此事的高嵩子將許戎的屍體推向沖上來的衛將,借機轉身虎奔,眼見弩機抬起便直接抱頭匍匐在地。 隻聽耳畔弓弦聲起,在衛軍迎門將官的震驚神色中,襲來的箭矢像割韭菜般將他們射成了篩子。 緊接著是許戎的親兵離得最近,不待下馬便被流民中的好手扯下馬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圍毆致死。 眼見奪門成功的公孫敖頗為振奮,衛軍營內的留守軍官幾近死絕,營內的兵再多,也功去大半。 他趕忙對著卞援一使眼色,會意的卞援迅速指揮弩手邊弛邊射,將營門周遭的衛兵盡數射殺。 公孫敖趁機抽劍,高喝道:“大當家的殺了衛將,弟兄們沖啊!” 一聽對麵死了將軍,眾人在利好消息的激勵下士氣大振,一波波流民隊伍向營內湧動。 公孫敖這一嗓子,瞬間引來流民附和。 “大當家的威武!” “大當家的威武!” 一時間喊聲震天。 如此陣勢那些四散的衛兵又怎會聽不到。 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高嵩子聽著周遭的呼喊,張嘴無聲,如此長臉的歡呼令人根本樂不起來,反而他的麵色漸黑。 經這麼一嗓子,這次流民攻營的主謀被坐實了,自己真是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這次要是不回漢境,留在衛地的他被扒皮都得算是喜事,沒了退路,他唯有一條道走到黑了。 想明白的高嵩子比誰都拚命。 流民隊伍迅速沖進營內,稍遇反抗便有強援,而反觀衛軍,在失去將官指揮後的衛兵從夢中突然炸起,還沒鬧明白就被隱藏在隊伍中的部曲繳了械,衛氏大營短時間內便易了主。 公孫敖則不敢耽擱,他親率麾下的一隊部曲為頭,五十人一刻不停直奔糧庫。 在衛軍守糧兵反應過來,營中內亂準備關門的空擋,他們成功沖進了糧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