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敖,公孫敖。” 誰在叫我? 正發懵的公孫敖感受著肩膀上的有力拍打,渾身打了個激靈,他正好端端的追劇呢不是! 好在公孫敖反應不慢,腦子快速走進現實,扭頭一望,印入眼簾的是張棱角分明的堅毅麵龐,兩眼如炬,眼神中還夾雜著幾分關切。 瞳孔一收,這,這不是大將軍衛青! 公孫敖滿臉不敢置信,半息後試探著問道:“衛...衛青?” 見好友緩過神來,衛青趕緊用眼神示意他往禦座上瞧,此時殿內諸臣都在望著這裡。 公孫敖趕忙左右一瞧,群臣在位,大殿內高大的柱子上攀龍附鳳盡顯威嚴,這不正是劇裡的未央宮。 再抬頭一看,禦階上一臉肅然的可不就是武帝,他既是天下絕好的伯樂,砍起人來也毫不手軟,而我居然在武帝的朝堂上發呆! 頓時,尚未從初來乍到中緩過勁的公孫敖心中一慌,秉著有錯沒錯先認錯的原則,立刻一個滑跪,叩頭認罪道:“陛下,臣分神天外,有罪。” 見此情景,諸臣臉上掛起了若有若無的笑意,公孫敖是郎官出身,陛下的近衛侍從,這也不怎麼樣嘛。 在劉徹眼中,朝堂上的這些世家大臣,暗地裡真正嘲諷的其實是他,識人不明,自己在年輕一輩裡選了半天,結果選出來公孫敖這個夯貨,朝堂上分神就罷了,骨頭也忒軟了些,簡直丟朕的人! 再加上前麵朝議上未能如願,劉老板此時正在氣頭上,但礙於出征在即,此時承認自己眼瞎,麵子上實屬有些掛不住,臨陣換將亦是大忌。 三息過後,劉徹直接選擇懶得搭理公孫敖,默認其自生自滅。 低頭大拜的公孫敖此時心中也恍然了過來,龜龜,錯上加錯! 自家大老板可以不在乎你犯沒犯錯,但必然在乎自家臉麵,跌了臉麵就是犯了大忌,想到此處,公孫敖恨不得立刻左右開弓,給自己美美的來上兩耳光,蠢到家了。 眼瞅這局麵,可不正是漢軍四路出塞的前夕,咋還偏偏穿成了命不好的公孫敖,沒記錯的話,此次出征的結果是折兵大半,最後被武帝貶為庶人,悲催。 算了,算了,想多沒用,先顧眼前吧,保命要緊。 就在公孫敖絞盡腦汁,想著如何化解眼前的局麵時,殿內一個洪亮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我大漢什麼時候連你這種貨色都能當上將軍了,這一聽匈奴人的名號就給嚇懵了,到時候上了戰場,真要真刀真槍的乾起來,還不得直接嚇尿了褲子。” 聽此調侃,殿中諸臣終於忍不住了,頓時引來一陣壓抑的笑聲。 公孫敖轉頭一望,腦中飛轉,按劇推斷,這說話的人可不就是飛將軍李廣,旁邊的幾位必然是公孫賀、韓安國了。 咱老李說這話還是有本錢的,比起文景兩朝就已經威名在外的飛將軍,此時的公孫敖可不就是小魚小蝦。 李廣見公孫敖罵不還口,心中更是氣來,力不配位! 歷來直爽的他怒其不爭,繼續喝道:“連本將罵你都不敢還句嘴,這還打什麼仗! 上了戰場也是妄送性命,還不如趁早回家種地,說不定還能為朝廷多交些官糧,支援前線。” 公孫敖被說的心中頓升詫異,自己初來乍到菜就算了,老將軍您也是有些虎啊。 在殿內預備出征的四將中,公孫賀與衛青是姻親,自己又與衛青交好,是過命的交情,這才受得武帝拔擢,三人說成是武帝的嫡係都不為過,老將軍你如此直爽,啪啪打的都是禦座上大老板的臉啊。 果然公孫敖借機偷偷抬首一望,皇帝的臉已經黑了下來。 此時指望好友衛青怕是會牽連他人,畢竟此時他尚未發跡,頭上還頂著外戚的帽子,比起自己好不了多少。 看來此厄隻能靠自己化解了,否則在武帝心裡打上一個廢物點心的標簽,豈不是開局就得領了盒飯。 知道武帝要強的脾性,公孫敖隻能心中道一句對不起了老將軍。 跪在地上的公孫敖挺起胸膛,朗聲道:“陛下,李將軍,卑將並不是畏懼匈奴人,而是在想此戰如何能勝,這才會在殿中出神。” 見公孫敖死鴨子嘴硬,公然在殿上狡辯,李廣心中更添不喜,小人一個!敢做不敢認! 他立即眉毛一挑,嗆聲道:“那不知道公孫將軍入神了半個時辰,想出了什麼高見?李廣不才,願意洗耳恭聽。” 殿上眾臣有不怕事的,出聲拱火道:“我等附議李將軍之言。” 瞬間騎虎難下的公孫敖知道,眼前自己最重要的就是保住此次的統兵權,絕不能因為朝堂上的疏忽被武帝一怒給擼了,捆綁在所難免。 心思一動,公孫敖出言激將道:“老將軍,敖知道您威名在外,但戰場多變,世事無常,敖身負皇恩,豈能任你相辱。 李將軍,有沒有膽接受晚輩的挑戰,咱們以此戰的軍功相爭,輸家當著全長安老百姓的麵賠禮道歉。” 李廣眉毛一挑,顯得分外詫異,左右一瞧心生膽氣,大笑道:“未曾想你小子還有這勇氣,來來來。” 說著李廣收掌為拳,骨節握的劈啪作響,大笑道:“你小子敢逞能,本將又有何懼!來,擊掌為誓!” 說著闊步走過去,公孫敖也不含糊,起身出掌相迎。 啪啪三掌,公孫敖頓感自家手掌正在快速腫脹,燒疼感瞬間襲來,暗道這射虎老將果然名不虛傳,勁賊大。 經這麼一鬧,公孫敖從武帝眼中看到了些許意外,身旁的衛青更是投來了欽佩的目光,隻有公孫敖心中含淚,本寶心裡苦,但本寶不能說啊! 誰曾想禦座上的劉徹開口道:“朕也想聽聽你這半個時辰的所獲。” 見蒙混不過去,公孫敖隻好硬著頭皮躬身抱拳,忍著隱隱手痛道:“陛下,馬邑之圍事密而泄,致數十萬大軍徒勞無功,事後陛下和將軍們已經總結多次,因果公論至臻完美。 臣以為借此可見,我漢軍諸將的作戰想法,尚停留在步卒的被動防禦作戰上,遠未革新。 此戰陛下禦令我漢軍出塞尋胡而戰,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作戰思維相撞,臣怕將士們一下子無法接受。 要知道我軍令步卒上馬易,數年便能見分曉,但想要拋棄多年的步戰思維,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固臣建議我大軍分步而走,此次出塞是否可以攜帶一定數量的戰車,騎車混編,以車陣為屏障,再輔以騎兵機動,並力與匈奴精騎相抗。” 一時間朝堂陷入了寂靜,作為皇帝的嫡係,公孫敖居然公然開皇帝的倒車,要知道皇帝剛剛才言明此戰,所部盡皆出動騎兵,就連後勤也都使用戰馬馱負。 被激起好勝心的李廣絕不忘借機打擊對手,嗤笑道:“你個娃娃還不如我個老將勇,陛下,老臣羞於與此子為伍,煩請陛下將他調開,省的影響我大軍北上建功。” 聽到此話,公孫敖心中驟輕,沒白瞎自己冒著得罪皇帝,換來負負得正的努力,此戰遠離身手了得的老將軍,才是茍下來的希望。 倒是一旁老成的禦史大夫韓安國開口說道:“陛下,既然都是嘗試,為何不讓公孫敖將軍試試呢?” 見朝堂上居然有人支持,公孫敖投過去了感激的目光。 此戰劉徹本就心存試將,在全局來看,他心中壓寶的重點也不在公孫敖身上,自己家大業大,試一試倒也未嘗不可。 劉徹微微頷首,遂正聲命令道:“驍騎將軍,領騎兵一萬,出雁門。” 早已躍躍欲試的李廣抱拳喝道:“臣領旨。” 劉徹瞪了眼跪地的公孫敖,不爽的冷哼道:“既然李將軍不願與你為伍,輕騎將軍,你率騎兵一萬,出雲中,配合李將軍作戰。” 公孫賀抱拳道:“臣領旨。” 俯首的公孫敖心中喜極而泣,總算逃過一劫,這兩路漢軍直撲陰山草原,那裡是匈奴人發家的地方,實打實的硬骨頭,再加上飛將軍名號的誘惑,怕是勝負難料。 劉徹望了眼老邁的韓安國,遠征出擊下,老將的身體難保,略微一頓,道:“衛青,暫代車騎將軍,率騎兵一萬,出上穀。” 心中振奮的衛青抱拳道:“臣領旨。” 也許是目的達到身心驟輕,公孫敖望著衛青獲得出頭的機會,心中為他感到由衷的高興。 劉徹再次將目光投向公孫敖,心裡想了想,還是決定賣老將韓安國一個麵子,抱著試一試看的心態,他冷聲道:“騎將軍,你也率兵一萬,車騎混編,出代郡,讓朕好好看看你的戰法。” 公孫敖趕忙俯首,應諾。 此次雖然僥幸逃過一劫,但心底裡卻將皇帝得罪狠了,喜憂參半,之後朝堂上所議,公孫敖愣是一句也沒聽進去。 事畢,渾渾噩噩的公孫敖隨著眾臣走出了大殿,取配劍時,連追上來的衛青也被他含糊幾句打發了,此時他更想靜靜。 出了宮門,跟在身後的侍衛長公孫忠主動問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咱們是回府,還是回營?” 公孫敖的心立刻提了起來,反問道:“府中可有家眷?” 老實巴交的公孫忠瞪著眼說道:“公子忘了,老爺他們都在義渠,您常年住在營裡,陛下賞賜的府邸,就開頭去過一次。” 心氣高的老光棍,常年呆在軍營裡,不怪能入武帝的眼,最起碼敬業這一點上,原先的公孫敖還是不錯的。 思慮再三,公孫敖環顧周遭的親兵,你說裡麵沒有幾個皇帝的眼線說不過去吧,咱前麵跌了個頭,後麵總得想法子挽回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是。 心機上來的公孫敖眼珠子一轉,昂起腦袋悠悠嘆道:“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沒有感激涕零,也沒有贊嘆,周遭親兵貿然聽此,皆是一臉茫然的望著他,咋?犯病了。 公孫敖霎時感覺老臉一紅,趕忙開口吩咐道:“打不贏匈奴,本將要家何用? 去,陛下賞賜的府邸自然不能賣,將我府邸內的一切財物全部買成肉食和鹽運往軍營,此戰本將不勝不歸。” 一聽有肉吃,親兵們眼露精光趕忙應諾,麻溜的行動了起來。 果然此事後腳就傳進了宮墻內。 各地調配軍需、兵員的竹簡堆積如山,暫且放下手中禦覽的劉徹聽報後,不禁哼道:“匈奴未滅,何以家為?這個公孫敖倒是沒了以往的木訥,有那麼些意思,但是不是草包,還得再看看。” 劉徹自然不會在一個將軍身上多費時間,作為帝國的主人,漢帝國噴薄欲出的力量正隨著他的筆尖,緩緩匯聚到帝國的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