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一車車肉食進入營內,公孫敖受到了士卒們的熱烈歡呼。 望著高興分肉的將士們,公孫敖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此次跟隨他出征的正是這南軍大營裡的八百騎,其餘兵馬則需要由太尉府抽調,主要以代郡邊兵為主。 公孫敖一進營地,軍司馬龔虔就快步迎了上來,龔虔是標準的關中漢子,軍旅世家,按回憶他的身手很是了得。 在大營裡公孫敖就是頭,再加上不熟悉具體事務,他便直接扭頭吩咐道:“龔虔,你來組織各營分食,留下百羊,本將要送人。” “諾。” 龔虔見自家將軍似有心事,一般這種對下施恩的活計,將軍歷來都是親力親為,他識趣的追問道:“將軍可要將士們列隊訓話?” 公孫敖抬首瞪了龔虔一眼,你怕不是坑老子,施恩?頭頂盤強龍,乖乖做事難道不好嗎? 看龔虔一副誠懇樣不像作假,公孫敖懶得跟他計較,擺了擺手,道:“訓話就不必了,先讓將士們吃飽喝足,離了長安,咱們的腦袋就是別在褲腰帶上,別多事。 另外你再傳令各部,今夜士卒除了不得離營外,其餘一概不管。” 聞言龔虔麵露詫異,將軍歷來跟衛將軍般軍紀嚴明,今怎麼好似換了個脾性。 見龔虔還在麵前拖拉不去,公孫敖頗有些不耐的問道:“還有事?” 龔虔不敢耽擱,趕忙應諾去辦。 公孫敖擺擺手使了靠上來的各部將官,抬步走進大帳,任由親兵幫自己解了甲胄。 頓感渾身一輕的公孫敖簡單的梳洗了一下,便合衣躺在了軟榻上。 半天功夫從追劇人變成了演劇人,當年的呼喊印入現實,葉公好龍的感覺實屬不怎麼美妙。 在榻上輾轉反側的公孫敖心中百味雜陳,更多的是無奈,正準備上戰場的他,壓根不會打仗啊,這蒙著眼帶一萬老祖宗去匈奴草原上送命?不能夠啊。 猶豫的時間過的飛快,不多時親兵就端上來一支烤羊腿,聞著羊肉的焦香,公孫敖一股腦坐了起來,遇事不決,吃飽再說。 不講究的他拿起案上的短刀大快朵頤了起來,但沒吃兩口便膩上心頭,推了羊肉卻發現放在一旁的粟米粥倒是正合心意,黃橙橙的很是喜人,端起碗來咂摸一口,巴適滴很。 是夜,營內便接到了朝廷的用兵詔書和虎符,大軍開拔的瑣事自然不需要公孫敖操心,自有軍中章程循序漸進。 第二天一早,龔虔就帶人整頓好了部隊,放鬆了一夜,騎兵們的精神頭自然不佳,好在晚起的公孫敖也沒好多少,被親兵催起來的他快速整裝,終是按時率領大軍開出了大營。 好在同營而出的公孫敖跟衛青尚有一段同路,日後大將軍的業務能力還是有目共睹的。 見衛青立馬等在前頭,公孫敖趕忙一甩鞭子,驅馬小跑,跟了過去。 一路上為了適應戰馬,公孫敖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些,剛勒馬就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都是老兄疲懶,讓衛兄久等了。” 一身將軍甲的衛青不茍言笑,見公孫敖所部騎兵盡皆精神不佳,同營而宿,自然清楚昨夜的喧鬧,忍不住開口勸道:“公孫將軍,切莫辜負了陛下的一番心意才好。” 公孫敖心中湧過一股熱流,到底是拜把子的兄弟,心裡有桿秤呢。 公孫敖也不含糊,大手一揮親衛們就將百餘隻羊趕了上來。 公孫敖指著羊群笑道:“衛青,你帳下的弟兄們昨夜都沒吃上肉,這些就當是兄弟請的,底下人都是苦出身,過幾日就要戰場喋血,吃上就別再管束了。” 見底下人眼中有些意動,衛青雖然治軍極嚴,但也知道有些弟兄怕是再難歸來,此時尚在長安附近,心中也是一軟。 衛青說道:“那就當是青借將軍的,戰後青必以百倍償之。” 公孫敖連連擺手,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昨夜兄弟偷飲了些酒水,此時腦子裡尚有些迷糊,不如衛將軍幫本將照看著些大軍如何?” 心中為難的衛青見公孫敖耍賴,頓了頓後答應了下來,道:“罷了,吃人嘴短,同路一段,青自會照應,公孫將軍歇著吧。” 見計達成,公孫敖心中難免竊喜,墜在衛青身後假作打起了盹,衛青則在行軍途中練起了手。 往代郡的路上,公孫敖照貓畫虎,總算是學到了些行軍上的手段,可惜兩軍一千六百騎,又皆是騎兵,能給他的時間又能有多少呢。 很快便到了散席的時候,在進入代郡境內後,公孫敖部要按朝廷的作戰計劃,在當地收攏和抽調郡兵,衛青則要率兵直奔上穀郡而去,兩軍分道揚鑣自是正常。 望著衛青遠去的背影公孫敖依依不舍,現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告訴龔虔,一切按常規來。 此時相較於濫竽充數的公孫敖,龔虔是專業的,很快就拿著虎符聯係各地官府調兵,組織大軍下寨。 公孫敖自知缺少掌控大軍的本事,但以前耳旁風卻聽過不少。 他從自家的南軍八百騎中優中選優,選出來馬術上佳的八十人擔任斥候,又從代郡當地駐軍中,篩選出獵戶和熟悉胡情的商人,跟自家的八十騎湊夠一個偵查百人隊,每人配備雙馬來充當大軍的眼線。 知道匈奴人自詡為天上的雄鷹,公孫敖自然要先在名號上壓住他們,捕鷹者小隊應運而生。 隨著各地人員、戰車、戰馬盡皆到位,各部各曲人馬滿編,望著人煙鼎沸的大營,公孫敖第一次現實感受到了,身後帝國積蓄多年所迸發出來的強大力量。 有漢廷在身後鼎力支持,公孫敖所慮之事無非就是如何打贏這場出塞之戰了。 公孫敖按著腰劍,昂首闊步的視察各部,龔虔則跟在身後急速稟報道:“將軍,按朝廷的調撥,我軍將士的吃住都在馬背上馱著,機動性比以往大大增強。 戰車也在將軍的要求下,將一麵的板材拆下重裝,一旦禦敵可以快速拆卸榫卯,將它們加固到一側增高,這會工匠們正在晝夜不停地改裝。 還有就是將軍要求的糧食和鹽,我軍已經派人去代郡的各家征調,尤其是那些靠近草原的行商,在捕鷹者的偵查下,我部已經抓獲了不少往北送信的馬販子。” 公孫敖滿意的點著頭,時間緊任務重,龔虔能在自己的隻言片語下就將事情辦成這樣,已經實屬不易,果然不愧是一員乾將。 這些常年往草原行商和轉運馬匹的馬販子,正是公孫敖心底裡選好的向導和奸細。 伸手示意龔虔附耳過來,公孫敖低聲吩咐道:“把那些拒不交糧的大戶都送到郡府去,讓他們好好查查,看看他們有沒有私通匈奴。 另外放出風去,我軍的進攻方向是自代郡北出塞,持續向西北方向搜索前進,我軍得罪的人,會幫我們將消息送出去的。” “這...” 龔虔顯得有些為難,尚未開戰就先對自家人肅清,好賴一起抓,怕是會引起民怨。 公孫敖則對此不以為然,他就是要攪亂這池子水,進而渾水摸魚,開戰前真假消息滿天飛,自己再努把力,誰知道會不會有意外收獲。 公孫敖拍了拍龔虔的肩膀,準備開導一下這位手下的得力乾將,他附耳說道:“得罪代郡大戶和出塞戰敗,讓他們被匈奴人報復洗劫,你會怎麼選?” 想通透了,龔虔的眼神驟然變的兇狠,比起保家衛國,抓錯人這點事自然無足掛齒,點了點頭便轉身而去。 能在邊地混出來的家族,能有幾個是好相與的?今日事漢,明日又事匈奴,自是常態,勾連草原的商隊自然更加難絕。 公孫敖在代郡得罪人的前後腳功夫,漢廷四路出擊的消息就已經送到了漠北單於庭。 匈奴繼頭曼、冒頓、老上三位單於之後,帝國的第四代單於,軍臣聞訊後連發單於令,一時間草原上單於令騎四散而出,雄霸東亞多年的匈奴帝國,準備全力應對漢廷的挑戰。 當代郡太守參公孫敖縱兵為禍的奏本送到長安時,公孫敖已經帶著大軍開出了長城。 望著身後若隱若現的夯土長城,公孫敖的心提了起來,沒了城墻的保護,剛又在代郡禍害完,他的退路算是徹底斷了,這實屬是自己逼了自己一把。 扶了扶頭頂的紅纓盔,公孫敖馬鞭北指,喝道:“傳令兵,告訴弟兄們,已經到了匈奴人的地界,讓弟兄們打起精神,敢違令者軍法從事! 哨騎都撒出去。” “諾。” 在黃綠相間的草原上,漢軍馬隊迤邐北行,令騎穿梭其間,赤旗連綿,像這樣雄壯的隊伍,漢廷整整派出了四支,而誰又能在事前就料定福禍呢? 漢廷對匈奴的反攻大戰開始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人眾壯膽,馬背上的公孫敖目光逐漸堅定,自此出塞的所部漢軍就已經是一支離弦箭,而開弓沒有回頭箭。 小半天後,龔虔打馬而來,抱拳稟報道:“將軍,我前鋒大軍已在向導的指引下向西北前行了數十裡,末將想請令,我軍是否要轉向?” 公孫敖笑道:“這是自然,往西北隻是為了迷惑代郡的奸細和匈奴人。 既然你感覺火候到了,便去傳本將將令,命捕鷹者從速向東北偵查,大軍即刻轉向東北。” 龔虔先是一愣,隨後好心的提醒道:“將軍,東北是上穀軍團的作戰區域,我軍貿然靠過去,行軍記錄上怕是不好交代。” 公孫敖伸手按住躁動的戰馬,笑道:“那就寫上,我大軍在草原上迷途,無意中發現了上穀兵團,無奈合師,並力尋胡而戰。” 當麵作假! 龔虔狠狠的咽了口吐沫,漢承秦製,軍法森嚴,將軍真是好肥的膽子。 知道龔虔怕嚴規,公孫敖肅臉喝道:“陛下讓本將出塞作戰,怎麼打自然是本將說了算,天塌下來,也是本將頂著,軍司馬無須多問! 執行吧。” 龔虔欲言又止,隨後無奈應諾,轉身打馬前去傳令。 公孫敖所部騎兵快速轉向調頭,直奔東北而去。 望著自家騎兵雄進,公孫敖滿意的點了點頭,心中暗道衛將軍本混來啦。 公孫敖能在朝堂上那麼自信,還不是早早打算去抱衛青的大腿,兩路漢軍合流,實力自然小覷不得。 公孫敖此戰的野望,就是打卡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