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自冒頓始,擁有三代單於的持續強盛,數十年和親政策下,催生了匈奴人對漢人的心理優勢,這不僅使得漢廷的將軍們難以快速轉換思維,匈奴諸將亦如此。 軍臣單於安排看顧衛青和公孫敖兩部漢軍的木達喇阿和須卜塗勒,在他們的記憶裡,漢騎根本不具備對草原深處的進攻能力,一幫剛學會騎馬的漢卒又有何懼? 當底下的千夫長上報須卜塗勒,大軍看顧東部草場的百騎兵力太少時,須卜塗勒不屑的說道:“一隻狼敢鉆進羊圈裡肆意妄為,但一群羊卻絕沒膽子敢闖狼穴,哪怕狼穴內現在隻有半大的崽子。 我們的目光,要放在配合左穀蠡王部的行動中,能圍殲雁門漢軍,才是勇士們該有的選擇。” 須卜塗勒知道飛將軍名聲在外,所部注意力都放在跟前鋒伊稚斜的同步上,最後對代郡、上穀方向隻派出了百餘騎看顧報信,一把鹽撒在湖裡,自然難有滋味。 木達喇阿手下倒是有萬騎之眾,不過他選擇了伏擊戰,他帶領部族主動後退,屯兵在上穀以北的烏桓諸部草場上。 隻要上穀漢軍繼續北進,一旦部隊跟長城拉開距離,自然會撞進木達喇阿的懷抱裡,到時候漫長的歸途必然會助他一臂之力,計劃中的匈奴騎兵,將會一口一口吃掉這夥冒進的漢軍。 各家有各家的算盤,但怎奈衛青初次領兵,就做出了明智的判斷,他選擇從木達喇阿和須卜塗勒防區的交接處穿插而過,漢騎一路順利,兵鋒直插西北。 東部草原上獵手和獵物之間尚處在等待中,而在西部草原卻是戰火驟起。 最先遭殃的是從雲中出征的公孫賀,他一路小心謹慎,派出去的各路斥候久尋匈奴騎兵無果,心中漸生懼意的公孫賀準備帶領大軍兜頭班師。 可惜來時漢軍哨騎並沒有發現沿途跟進的匈奴射雕者,公孫賀所部的一舉一動,都在左賢王於單的大帳地圖上。 早已指揮各部布置好口袋陣的於單,又怎麼會讓到嘴的肥肉跑掉,他親自帶頭鼓舞士氣,抽出戰刀,陣前一指,萬千匈奴勇士躍馬揚鞭,對這支出塞的漢軍進行多麵圍殺。 匈奴人的生活方式鑄就了他們每個都是圍獵好手,騎兵們在各自千夫長的帶領下像切黃油般,將漢軍騎兵快速分割。 隨後數股匈奴騎兵合流,以絕對兵力優勢將被分割的漢騎分段吃掉。 漢匈兩軍一直處在運動戰下,於單根本不給漢軍弓弩齊射發力的機會。 在馬術上,匈奴騎兵對漢騎進行了全方麵的碾壓,單兵在馬背上,一輪拚殺就高下立判。 戰術上漢軍也遠不如胡騎靈活,麵對匈奴騎兵遇到硬骨頭時的時戰時竄,被一直牽著鼻子溜的漢騎可謂吃盡了苦頭。 作為統帥,公孫賀也不是力挽狂瀾的人,結局已定。 麵對胡騎卷起來的旋風,漢軍騎兵憑借一腔血勇迎難而上,明知不敵亦抽刀操戈而戰。 遊鬥間不斷有漢軍將士跌落馬下,將一腔熱血撒在了這片枯黃的草原上,漢軍的鮮血染紅了殘陽。 在匈奴鐵騎的一路追殺下,逃回雲中的漢騎,隻餘下出塞時的三成。 於單望著漢騎敗退,他勒住躁動的戰馬,朗聲大笑道:“勇士們,雲中的漢軍已經廢了,爾等隨本王殺奔雁門,活捉李廣!” “殺!” 軍令下匈奴騎兵快速收攏,大軍調轉方向,馬蹄卷起殘草,騎兵一路向東,直奔雁門而去。 雲中郡內的烽火熊熊燃燒,山巔上一座座燃起的烽火臺狼煙直起,將北境的示警火速傳送長安。 一襲睡衣的劉徹匆匆走入燈火搖曳的大殿,人未至聲先到,急問道:“雲中方向,到底是怎麼回事?” 韓嫣急步迎上,快語回稟道:“陛下加急密報,公孫賀將軍發來戰報,我雲中大軍喋血草原,歸來時隻餘三成,其餘皆沒。” 劉徹頓時怒起,一把抄起蘭錡上的禦劍,白光一閃,狠狠的刺在了禦案上,憤恨道:“公孫賀一敗,李廣的左翼完全暴露在匈奴騎兵的兵鋒之下,派人!令李廣火速回師。” 韓嫣黯然的垂下腦袋,道:“陛下,李將軍已經率兵北進草原百裡,騎兵迅速,此時怕是難以追回,再,再聯係他回頭了。” 劉徹痛苦的閉上雙眼,四路大軍已折兩路,難道真是天意呼? 不! 劉徹猛的睜開雙眼,眼中神采銳利,他快步走到地圖前,目光快速由西轉東,最後落到了上穀方向。 萬裡長城,千裡路途,匈奴騎兵就算再能奔馳,也不可能將自己的四路大軍,一口吞了! 轉機或許就在東部。 劉徹沉默的望著地圖,許久才緩緩吩咐道:“令雲中、雁門地方做好禦胡,不得懈怠。 代郡、上穀地方時刻注意草原動向,朕要第一時間知道衛青、公孫敖兩路的結果。” “諾。” 話音剛落,劉徹微微一頓,又出言更正道:“代郡不用了,所有眼睛給朕盯緊上穀!” “諾。” ...... 匈奴雁北行營。 “大單於,左賢王來報,我右路大軍已經攻滅了漢廷的雲中騎兵,其主將公孫賀隻帶著三千殘騎逃回了長城,左賢王放棄了追擊,正從速趕來雁門。” 戎甲在身的軍臣單於笑道:“於單這小子乾的不錯,雲中一勝,正說明漢軍中除了李廣,其餘都是些繡花枕頭。” “大單於,下達總進攻的命令吧,這次咱們一定要將漢軍全殲!活捉李廣!” 軍臣頗為得意的摸著胡子,笑道:“也好,李廣部已經深入草原百裡,輕易難遁。 單於庭大軍在北,須卜塗勒為左,於單為右,我大軍已經將李廣部東西北三麵牢牢圍住。 到時候烏維再帶一萬輕騎堵住李廣部南撤雁門的後路,如此口袋已成。 去,告訴前麵的伊稚斜,他的前鋒騎兵不用待本單於令而動,一旦諸部就位,即刻四麵而上。 這次本單於要將漢廷的飛將軍,一把裝進大匈奴為他準備好的籠子裡,哪怕再給他插上翅膀,也休想展翅飛出去。” 烏維扶胸應諾,出帳跳上戰馬,其餘信騎打馬四散,匈奴大軍的圍獵要開始了。 ...... 衛青帶著漢軍鐵騎在草原上快速行進,一路上公孫敖慶幸自己將鍋甩到了衛青身上,扭頭瞅了眼身後馱馬背上馱著的軍甲,沒這裝備上身,自個的屁股都快散了,穿上隻能更慘。 這一路上大軍根本沒有時間停滯和休整,公孫敖自打合兵時吃了頓羊肉,後麵都是在馬背上啃著噎死人的粟米乾餅子,就著冷水下肚,此時生火灶飯已經是一種奢望了。 瞧著不遠處的衛青一會盯著地圖尋思,一會又跟向導、哨騎問話交流,作為稱職的漢軍大腦,公孫敖自嘆不如。 不過公孫敖知道後事,所以心底裡對匈奴向導有著幾分天然的警惕,他曾私下裡提醒衛青,但無奈這幾個匈奴向導都是武帝千金買的馬骨。 這不,人還未出征,匈奴投過來的百夫長就被破格封了郎官,爵位更是比衛青、公孫敖這兩個統帥都高。 不多時,隻見龔虔打馬而來,興沖沖的稟報道:“車騎將軍,我軍突襲了一個匈奴小部,審訊俘虜後,又經向導核實,我軍西北百裡處就是匈奴人的龍城。” “龍城!” 公孫敖像個偷腥的貓般,瞬間兩眼冒光,可算逮住大魚了,忍著大腿內側傳來的疼痛,他趕忙驅馬靠了過去。 根據龔虔的敘述,衛青盯著地圖沉默思索片刻,低頭又跟向導交流幾句,判斷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隨後他抬首望了眼公孫敖,問道:“怎麼能堅持嗎?” 公孫敖拍著胸脯,笑道:“那可是匈奴人的龍城!我哪怕把自己綁在馬背上,也要隨大軍踏平龍城!” 眼見漢軍膽大妄為的要奔襲龍城,出自雜胡小部的烏杜克哈嚇的兩股戰戰,你們怎麼敢的!龍城那可是匈奴人祭天的聖地。 此戰烏杜克哈以為漢軍不會玩這麼大,這才答應做的向導,現在一看,簡直是巨坑。 他趕忙勸道:“衛將軍,打龍城就是捅馬蜂窩,必會招致群蜂狂至,皇帝陛下是絕不會同意的。” 一聽這話,公孫敖頓時火起,我都要乾對麵水晶了,你告訴我這? 不待公孫敖動手,衛青肅然道:“戰機難覓,這次隻能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 衛青扭頭直接命令道:“傳令官,通告全軍,大軍疾馳,直奔龍城。” “諾。” 烏杜克哈不敢置信,在他眼裡進攻龍城,跟天塌了沒啥兩樣。 見漢軍奔進,嚇傻了的烏杜克哈隻能一直呆滯的重復道:“你們會後悔的,他們一定會報復的...” 衛青親自打頭陣,漢軍騎兵高呼踏平龍城,一時間士氣高漲。 公孫敖也被漢軍的氣勢所帶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能跟著漢軍奔襲龍城,他是何其的有幸?此刻性命已經不在顧慮之內,吾既是漢騎! ...... 雁門北的草原上,匈奴大軍已經布好沖陣,軍臣單於立馬陣前,在他身後,匈奴最精銳的單於庭兵團已經完成了戰前準備,靜待將令。 不一會信騎接踵而來。 “稟報大單於,左穀蠡王來報,我前哨射雕者已經發現了北進的漢軍兵團,經過確認是李廣本人領兵沒錯。” “好!” 軍臣抽出戰刀,高喝道:“諸部就位,天賜良機,願蒼天佑我大匈奴,開戰!” 軍臣戰刀前指,在悠長的角號聲中,單於庭騎兵萬馬並肩,緩步向前,伊稚斜率先帶領本部騎兵發起沖鋒。 在匈奴大軍的層層包圍下,李廣率領漢軍屢敗屢戰,雙方在草原上縱馬追逐,箭矢如蝗而過。 漢匈雙方你爭我奪,廝殺聲響徹天際,惡戰整整持續了數天之久。 可惜雖然李將軍箭無虛發,勇冠三軍,所部將士也拚死而戰,但終究難頂四麵奔湧不盡的匈奴精騎。 漢軍將士們想過一切,但終究沒有想過投降,雁門軍團以全體陣亡的代價,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匈奴人,漢人的血性不枯,自此攻守易形了。 被俘的李廣在被匈奴騎兵北押的途中,憑借著個人實力斬奴而還。 得知全殲了漢軍的雁門軍團,軍臣單於大喜過望,情緒久久難平。 此次雖有遺憾沒能逮住李廣,但漢廷的兩路人馬皆沒,勝利在望,匈奴已經手拿把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