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在漠北草原上縱兵尋找單於庭大營,但龍城失守的消息卻是瞞不住的。 此時雁北大營內,匈奴主力正在做戰後休整,貴族們趁機在帳中放浪形骸,在他們眼中漢軍跟以前沒什麼兩樣,隻待營中的戰馬休養完畢,匈奴鐵騎就能順利將四路漢軍一口吞下。 枯黃的草原上孤騎打馬由北而來,戰馬剛越過警戒距離的草丘,堅持不住的信騎就直接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半個時辰後,一個解手的巡邏騎兵發現了情況,他趕忙提上褲子,轉身高喝道:“這裡有情況,快過來。” 聞訊十夫長脫歹帶人抽刀張弓,打馬圍了上來。 “脫歹首領好像是咱們的人,身上還中了箭。” 脫歹跳下馬湊近一瞧,果然,信騎大腿上還插著半截羽箭,仔細看箭桿切口平整,八成是信騎中箭後自救,斬了半截。 脫歹頓生警惕,他用眼神示意左右兩騎出動,順著信騎的來路打馬去探。 瞧著兩騎翻身上馬,脫歹看向了信騎,因為虛弱的緣故,信騎此時眼口皆閉,根本說不了話。 脫歹扭頭吩咐道:“去拿些水來,能不能活,看長生天了。” 幾人分工明確,有人反身去拿馬脖子上掛著的羊皮水袋,有人避過箭傷,小心翼翼的將信騎翻了個身。 羊皮袋的塞口緩緩流出清水,滴在信騎乾裂的嘴唇上,甜水入喉立刻引來一陣乾咳,斷斷續續,往復幾次,片刻休息後信騎總算是緩過來一口氣。 這段時間內,北尋的騎兵也打馬而歸,他們對著脫歹搖了搖頭,一無所獲。 都是一個部落出來的戰士,脫歹對二人的本事再清楚不過,部族打獵時,二人的收獲可是僅次於他。 無奈隻好等信騎了,要不貿然交上去,功不好拿,過倒是常伴,尤其是他們這些被邊緣化的小部族,在這一點上更盛。 好在沒多久,吊著最後一口氣的信騎晃悠悠睜開了眼,幾人大喜,趕忙圍了過來。 信騎傾盡全力,時斷時續的說道:“快去,快去稟報大單於,漢軍襲擊了龍城。” 言罷,信騎氣斷而亡。 幾人麵麵相覷,眼底裡難掩驚恐,龍城失陷了? 唯有脫歹還算冷靜,他蹲了下來,伸手試了下鼻息,確認信騎身亡後,又動手拔下了他腿上的箭矢。 精鐵箭矢! 脫歹的預感不好了起來,部族常年在河南地放牧,近鄰漢地,他知道在匈奴除了幾大主力外,沒人能裝備起精鐵箭矢,漢軍倒是也有,而且還是成建製的裝備。 此時在雁門各部主力齊聚,肯定不會是叛亂,難道真是漢軍奔襲了龍城? 雖然脫歹不願意相信,但信騎偏偏又是由北而來。 充滿疑惑的脫歹站起身子,對著抱信騎的騎兵說道:“將屍首完整的帶回去,去接手他的家產吧。” 在周遭隊友羨慕的眼神中,騎兵將屍首抱的更緊了。 知道事情不簡單的脫歹不敢多留,他即刻上報給百夫長。 百夫長帶著震驚更是一刻不敢停,將信傳到了單於大帳。 “什麼!漢軍襲擊了我的龍城!” 軍臣單於驚的站了起來,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他立刻喝道:“木達喇阿和須卜塗勒呢?本單於要刮了他們!” 三兩步沖到地圖前,軍臣氣急而笑,指著地圖罵道:“今天早上,須卜塗勒還告訴本單於,代郡北的草原上一片祥和。 木達喇阿昨日也上報大營,上穀的漢軍已經退回到了長城。 這龍城的漢軍是從哪來的? 難道是長生天助他們變成雀鳥,飛過了漠南漠北中間的大幕戈壁不成? 可惡!可恨!” 滿頭銀絲的羅姑比其餘人更難以置信,作為冒頓單於的兒子,他自小的經歷都是匈奴越打越強,此時祭天龍城被破,對他來說簡直超出了理解範疇。 羅姑比不敢置信的問道:“上穀到龍城之間有四百裡,來回就是八百裡,漢軍幾時有本事能跑這麼遠了?會不會是假消息?是不是北海的丁零部族叛亂?” 話落,羅姑比緊接著又道:“不對,他們沒這個能力。龍城咱們還留了數千騎,能做到滴水不漏,必然需要萬騎之兵。草原上能出萬騎的人,現在都在這單於帳中。” 羅姑比的一問一答,徹底點燃了帳內的遐想。 “會不會是逃走的東胡餘孽復叛?” “鮮卑?” “烏桓?” 一時間猜測聲不斷。 攣鞮產皺眉道:“報信的騎兵死了,隻剩下半支精鐵斷箭,可謂死無對證,事關重大,不如先派人去漠北確認。” 碰! 伊稚斜將金杯重重的摔到案上,砸碎了攣鞮產的拖字訣,他怒目圓睜的哼道:“勇士們在前線和漢軍李廣部拚死血戰,鮮血染紅了整個雁北草原,而有的人!卻連籬笆都沒本事紮好,這,要殺頭!” 伊稚斜趁機發難,心焦的於單偷望了眼王座,主動起身說道:“兒臣也覺得此事事關重大,為了穩妥起見,還是派人確信為上,否則會錯了意,後麵怕是不好辦。” 王座上的軍臣單於眼神變換,悠悠道:“準。” 大單於一錘定音,伊稚斜立刻扶胸低頭,不置一語。 重新端起金杯的他知道,有時候壓的越狠,到時候彈起的風波就會越大,老哥哥,你真的是老糊塗了。 確認消息的信騎打馬北去。 於單借機出帳後,趕忙對著親信吩咐道:“趕緊派人去告訴須卜塗勒和木達喇阿,讓他們找到衛青和公孫敖兩部漢軍的準確位置,找到他們!打掉他們! 龍城要真是這兩部漢軍所為,他們倆的腦袋一個都別想保住。 本王也隻能為他們拖住一天,自救不下來,他們就自己去見先單於吧。” 得令的親信不敢耽擱,快馬向東。 ...... 於此同時,在漠北草原上,公孫敖在代郡組織的捕鷹者散隊而出。 其中一個十人小隊在搜索途中,登上了連綿的駝背草丘,他們幸運的發現了一束稀薄炊煙,要知道這可不是飯點。 為首的伍長路夫是個老獵手,立刻意識到了機會。 他用手勢令眾人下馬,全伍披堅執銳,貓著腰,以雁陣包圍之勢摸了過去。 行至半途,他們就發現了警戒的匈奴騎兵。 路夫接過副手遞過來的勁弩,正準備射落騎兵,抓個舌頭問話,卻突然聽到了幾聲狗叫。 路夫趕忙伸出舌頭,風過舌尖,意識到己方不是下風向後,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路夫趕忙帶眾人散開。 果然在路夫離開的前後腳,兩支獵犬從深草中竄了出來,緊接著馬蹄聲近,巡邏的匈奴哨騎尾隨而來。 張弓的哨騎見兩獵犬在爭一隻兔子肉,無奈的撇了撇嘴,收了弓,吆喝幾聲就撥馬離開,吃完肉的獵犬也意猶未盡的搖著尾巴,跟了上去。 “伍長,好險。” “可惜那兔子肉,咱都舍不得吃,倒是白白便宜了這傻狗,破營後,定要它成一鍋肉!” 注視著眼前情況的路夫不多話,帶著底下人換了方向,繼續探查。 日頭慢慢爬上天空,路夫他們又陸續發現了成群結隊巡邏騎兵,遠處連綿的營帳坐落在緩坡上。 瞧這陣勢,路夫再也難保持冷靜,因為他們發現了大魚! 捕鷹者很快將這個消息回傳中軍,對尚處在猶疑乾渴中的漢軍來說,這消息簡直就是久旱逢甘露。 衛青迅速派出多股哨騎再探,隨著哨騎的陸續歸來,匈奴的單於庭營地,終於像解下麵紗的塞外美女,將她迷人的麵龐暴露在了漢軍麵前。 將地圖攤在馬背上,衛青用馬鞭指著一塊大致區域,笑贊道:“匈奴人可真會挑地方。” 各軍都尉見狀都圍了上來,衛青盯著地圖說道:“按哨騎所探,匈奴單於庭離大軍尚餘二十裡,若是按正常速度,大軍到達單於庭前就得明火執仗,形跡極易暴露,所以我軍還要提速。” “車騎將軍,各部一直都處在運動前進中,再提速,將士們怕是會吃不消。” “衛將軍,咱們的戰馬亦難維持提速,不然就算到了單於庭,戰馬的體力也難維持沖鋒。” 衛青並不理會都尉們的抱怨,他果決道:“大軍必須在日落前進入指定攻擊位置,我們隻有一擊而撤的機會,夜色就是我們最好的掩護。” 眼見主帥心意已決,各部都尉盡皆應諾。 衛青抬頭望著各部都尉,說道:“告訴弟兄們,將龍城之戰的所有斬獲統統扔掉,隻要能將單於庭這塊骨頭啃下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回到長安,陛下會將你們所想的一切都賞給你們。” “諾。” 龍城之戰的激勵,讓全軍上下消除了對匈奴人的畏懼,這次又是突襲匈奴人的單於庭營地,各部都尉心氣都上來了,紛紛抱拳打馬而歸。 公孫敖望著各部都尉打馬離去,心中恨不得吶喊數聲來解壓,此刻他無比期盼黑夜能早點到來。 找到了目標,漢軍將士亦有赴死的決心,龍城所獲在草原上散落一地,金銀在此刻宛如糞土,他們是一群即將改變天下的人。 匈奴單於庭營地。 軍臣單於留下來的留守大將名喚帖牟戈,此時他正巡視完營地,回到帳中任由侍女為他脫去靴甲。 妻子恭敬的為他遞上來一碗馬奶酒,帖牟戈一飲而盡,瞬間消去了幾分疲乏。 見丈夫渴急了,妻子趕忙又提起金壺,為帖牟戈倒上了滿滿一杯。 “哎呦,慢些喝,這又不是在前線,日子寬鬆著哩。 再說你賣力在遠處,大單於也見不著。” 帖牟戈知道妻子因為單於將自己派為留守大將而心有念念,在匈奴沒有戰功就沒有斬獲,眼看著別人在前線吃肉,他這次是連湯都喝不上。 被觸到傷心事的帖牟戈很不耐煩,他從妻子手中搶過金壺,邊倒邊哼道:“不要再嘮叨,端肉來,吃完了還得去巡營。” 妻子白了他一眼,憤恨道:“巡營,巡營,整天就知道巡營。你就等著敵人從天而降吧。” 埋頭吃肉的帖牟戈未成想,妻子的話會一語成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