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餘暉下,牧人趕著羊群返回營地,他們老遠就能望見營地旗桿上掛著的一張完整黑狼皮在迎風飛舞。 待將牛羊趕進圈裡,日頭都躲進了西山,老牧人將哨鞭別在腰間,望著肥了的羊群,臉上難掩喜色,今冬可是餓不著了。 心情不錯的老牧人蹲了下來,伸手摸了一摸狗子的腦袋,樂的它尾巴搖的更歡實了。 見狗子的樂嗬樣,老牧人愛溺的朝頭一拍,罵道:“過的比老子還舒服嘞!” 此時饑腸轆轆的老牧人不禁想著,今晚要是能飽餐一頓,就是對這一天辛勞的最好慰藉了,要是再能有小半碗劣酒解解乏,那就再好不過了,想到這,不免覺得是奢望了。 老牧人起身走向自家氈帳,狗子立刻歡實的尾隨了上去,好似一切都顯得異常安逸。 昏暗的天空下,單於庭營地西南五裡外,漢軍騎兵一落位就開始馬不停蹄的整理沖擊陣形,麵前燈火璀璨的單於庭就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指引著他們的進攻方向。 漢軍的精銳斥候率先動手,他們利用弓弩,快速拔除帖牟戈留在外圍的巡邏輕騎和崗哨。 在草原上承平日久的匈奴人,再次嘗到了來自南方帝國的劍鋒,上一次還得追溯到秦軍北伐,他們安逸的太久了,甚至忘了他們並沒有城墻保護。 衛青和公孫敖驅馬站到騎兵陣前,他們身後漢軍列陣分為三部線列陣,雖然有公孫敖的五千騎並入,但衛青知道單於庭不是龍城,所部漢軍不可能有這麼大胃口,鯨吞綿延數十裡的單於庭大營。 所以衛青決定以毀傷為主,他將親自帶領南軍千騎並全軍精銳,共五千騎為第一波沖擊主力,他要以最鋒利的刀,斬開單於庭防禦。 其後為邊軍大部騎兵緊隨,他們要做的就是在前軍精騎打開口子後,盡可能的擴大戰果。 公孫敖被衛青留在了最後,他知道這是衛青的照顧,但此戰全軍皆是搏命而出,每名戰士都將發起沖鋒,捉對拚殺在所難免。 公孫敖用刀從袍子上割出一條布,將劍柄跟自己的手綁了起來,此戰沒有退路可言。 “將軍,各部騎兵就位,四周遊蕩巡邏的匈奴輕騎、哨探盡皆伏誅。” “善。” 漢軍的赤色大纛旗在漠北勁風中招展,旗下衛青頭戴帽盔眼神淩厲,將軍劍向前一揮,喝道:“漢軍!沖鋒!殺!” “殺!” 瞬間漢軍的沖鋒角號嘶吼天際,各部令旗前揮,赤甲漢軍持戈端槍,縱馬向前。 騎士們胯下的戰馬在奔跑中四蹄殘影,直至全軍如一支離弦的利箭,飛速射向單於庭營地。 正在帳中吸著羊尾油,陶醉在脂肪美味中的帖牟戈聽到號聲,意識到不對的他立刻扔了肉,竄起身子連手都沒擦就提著刀就沖出了帳,他抓住一個親衛厲聲喝道:“是誰敢在營中鼓號?” 站崗的親衛亦是一臉懵,恰好此時信騎狂奔而來,稟報道:“萬夫長,南營遭到漢騎襲擊。” 帖牟戈一把甩開親衛,將信騎從領口提起來,瞪眼喝問道:“你說什麼!漢騎?” “赤甲紅旗,絕不會有錯。” 帖牟戈放下親兵,他在漠南跟漢軍打過不少交道,明白要真是漢騎,那兵力絕對不會少。 幾乎是在一瞬間,帖牟戈就決定放棄南營來爭得時間了。 他迅速命令道:“派人去告訴大閼氏,快速組織王族北撤。 營內所有男丁,無分老幼全部來王帳集合。 將南營放給漢軍,快!” 帖牟戈果斷下令放棄南營後,迅速集結部隊在王帳附近結陣抵抗。 很快衛青便帶領騎兵突入了南營,左突右沖下,衛青發現南營匈奴人抵抗的微乎其微,他一麵竭力控製著興奮的戰馬打著轉,另一麵眼睛迅速篩選著周圍的目標。 很快他就望見了匈奴人的王旗,衛青臉上一喜,立刻帶著漢騎直奔匈奴王帳。 帖牟戈此時已經聚集了數千匈奴武士結陣相抗,漢匈雙方在營地內展開了血腥廝殺,紅草遍地。 公孫敖殺進來後,眼見衛青在前麵僵住,摸不清匈奴守軍到底有多少的情況下,他是懂摸魚的。 公孫敖一把拉住身邊的龔虔,喝道:“告訴弟兄們,放火,推倒匈奴人照明的火盆,用他們的篝火燒帳!快!” 殺興起的龔虔愣了一下,趕忙點頭。 隨著漢軍有意識的放火製造混亂,天乾物燥,匈奴人又皆是羊毛氈房,大火在風勢助推下愈燒愈烈。 夜風助火勢,勝過十萬兵。 在後續力量的支援下,衛青指揮甲士、弓弩手下馬步戰,上千箭矢貼麵而射,草地被箭矢插成了蜂窩。 帖牟戈組織起來的弓箭火力根本不是漢軍的對手,一時間又上哪去找大量的盾牌來頂? 為了減少部族傷亡,無奈的帖牟戈隻好一麵率領守軍層層後退,另一麵讓兵士去尋門、窗,氈布,用來應對漢軍的箭矢。 衛青和帖牟戈這一進一退,倒是給了後進的公孫敖機會。 見衛青牽製住了匈奴人,他趕忙拉住身旁跟隨的龔虔,吩咐道:“趕緊去尋匈奴單於的馬廄,把裡麵的好馬摘出來,其餘的全部放掉,咱們給匈奴人來個亂上加亂。” 龔虔臉上一喜,應了聲諾便帶兵去辦。 公孫敖也不閑著,他帶著公孫忠等親衛部曲直奔匈奴王帳,他要趁著機會,撈取最有價值的東西--地圖。 匈奴和羌部將大漢以半圓弧牢牢鎖住,一張有用的地圖,或可有鑿空之能,頂西去的張騫十餘年之功。 在西部草場,趁著單於庭莫名其妙的大亂,張騫即刻決定帶著堂邑父和妻兒套馬欲逃,打馬出營時不免打了個噴嚏,誰在念我? 堂邑父說道:“主人,我聽往北逃的匈奴人說,南營大亂是因為朝廷大軍。” 張騫勒馬遠眺了眼烈火中的單於庭,伸手摸了摸胸口的使節,道:“我們的使命不同,走吧。” 被公孫忠等人裹挾沖進王帳,公孫敖提劍四望,除了奢靡的圍帳和遍地的金銀器外,帳中懸掛著一張巨大的羊皮拚接地圖,公孫敖頓時兩眼放光,在他眼裡地圖可遠遠比單於王座顯眼。 公孫敖興奮的沖了過去,剛伸出手就像被電了般縮了回來,此時他的手上滿是血汙。 傻嗬的盯著地圖,上麵描繪著匈奴帝國龐大的領土和接壤的百國,看的公孫敖心潮澎湃,這是大漢需要的世界! 公孫敖臉上難掩笑意,朗聲吩咐道:“趕緊把手給本將軍擦凈了,小心的將圖收起來,其餘的付之一炬。” 公孫忠等人麵麵相覷,這麼多好東西,全燒了? 瞧著他們的愛財樣,公孫敖不免笑道:“咱們都帶不走,難道還留給匈奴人? 許你們一人拿一件,就當留個念想吧。” “諾。” 公孫忠等人趕忙下手,公孫敖也拿了一對黃金短刀,上麵紅藍寶石鑲滿了,掂量兩下還挺重,這東西應該值錢吧,正好和衛青一人一個。 諸人意滿,帳內唯有公孫勇這夯貨,居然將主意打在了單於金座上,還使出了吃奶勁在較力。 你可真是挑一件啊! 公孫敖上去就是一腳,奶奶的,你搬金座,老子還不得搬空金帳? 隨意丟給公孫勇一個金壺, 公孫敖一腳踹翻火盆。 公孫忠等人也有樣學樣,踹翻了油臺,火勢瞬間順著絲綢帷幔綿延而上。 絲毫不遜於宮殿的單於王帳冒起了滾滾濃煙,隨後大火吞噬一切。 待公孫敖心滿意足的走出王帳,抬頭一瞧,發現衛青正帶人跟帖牟戈爭奪一個氈帳營地,漢匈雙方的屍體堆滿了草原,但雙方誰都不敢後退一步。 公孫敖見狀立馬派人增援了過去,眼瞅見一旁偷懶的烏杜克哈便隨口問道:“老烏,這幫匈奴人嘰哩哇啦的在喊什麼? 衛青也真是的,咱打不下來,繞路啊!” 烏杜克哈別過腦袋,沒好氣的說道:“保護大閼氏帳。” “啊。” 大閼氏帳不就是皇後宮,公孫敖瞬間冷汗襲身,那可是和親公主的氈帳。 公孫敖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燙手山芋,咋忘了這一茬了,和親公主多出自宗室,有機會不救,到時候回去說不過去。 但救,怕短時間內拿不下來,反被匈奴人借著地利人眾包了餃子,難怪衛青在這進退兩難,他可是駙馬啊。 公孫敖趕忙湊了過去,正在指揮的衛青根本沒工夫管他。 不巧,此時信騎急到,一勒馬就上氣不接下氣的稟報道:“將軍,單於庭營地北方有火龍,匈奴人的援兵到了。” 衛青麵色一怔,局勢在快速惡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掃望戰場,漢軍各部的攻勢已經僵住,再難推進,後麵就是比拚硬實力和耐力的時候。 公孫敖自知這次捅了馬蜂窩,作勢勸道:“我漢軍和朝廷越強,公主在塞外就越安全。 再說南撤的路上,咱們自身難保,又如何保護鑾駕。 公主軀嬌,必難受顛簸,撤吧衛青。” 見衛青肅麵不語,到底是一家人,難道是怕回去跟老婆交不了差。 公孫敖急道:“這裡是單於庭,匈奴全民皆兵,再拖下去,還愁他們沒有成千上萬之眾?” 衛青回望氈帳,霎時一怒,將手中的劍狠狠插入草原,不甘的喝道:“撤!” 隨著衛青一聲令下,弓弩手即刻開始交替掩護,漢軍士卒潮水而退,隻餘下半個單於庭營地火光沖天。 見漢軍退去,汗如漿出的帖牟戈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此役幸運的是他竭力保下了半個單於庭,不幸的是他隻保住了半個單於庭。 閼氏帳中,侍女匆匆急步,附耳道:“公主,朝廷的兵馬退了。” 手握短刃,紅唇輕咬,終是化為了一聲嘆息。 跳上戰馬的公孫敖轉身眺望,眼眸中閃爍著身後單於庭內的熊熊大火,此戰雖然未盡全功,一戰而下單於庭,但亦收獲不菲。 他貪婪的向北遠遠望了一眼,北方的夜空靜謐,公孫敖知道,再向北一步就是匈奴人的狼居胥山,而那可是封狼居胥啊。 不過很快公孫敖就從臆想中走了出來,封狼居胥的誘惑太遠,還是想著接下來怎麼活下去吧,他們必將觸怒這個龐大的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