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風嶺侯爵 一劍掃向腿彎,將佐恩抽倒在地後,羅斯特失望地搖了搖頭,他將木劍按在身下,說道:“在實戰中占據主動極為重要,一味地防守拆招,最多做到不落敗,很難真正地戰勝對手。” “我見過你和費爾曼的決鬥,你很冷靜,一直在觀察費爾曼的進攻規律,尋找機會出奇製勝。但在許多時候,對手不會給你觀察的機會,幾招之內,一擊製勝,如此你的防守戰術便失靈了。因此你必須形成自己的進攻模式,由你來主導戰鬥,進而主導戰鬥的勝利。” 不等佐恩進一步詢問,羅斯特便結束了今天的訓練,留下滿頭黑線的佐恩在風中淩亂。 “自己的進攻模式…”佐恩默念著。自己如今這般以守為攻的戰術實際上也是被逼出來,剛進入統禦學院時,麵對諸多體質技巧均優於自己的學員,佐恩在戰鬥中僅是防守便無以為繼,根本無暇進攻,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所謂的“防守戰術”。而防守最多做到無功無過,要贏得競選,這是遠遠不夠的。 可是又要如何形成自己的進攻模式呢?佐恩在苦思良久後,將這個問題帶給了卡爾。 “這還是要你自己來回答吧。”卡爾想了想,答道:“想想自己的優勢和劣勢,如何能在戰鬥中更多地展現優勢,遮掩劣勢…” 佐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之前費爾曼的那一套“劍體合一”的模式便是很好地體現了他體質強健的優勢。 “另外還需要一些靈感…”卡爾思索著說道:“盧布森大師總是說,要學會從生活中尋找靈感,這才是技術創造的關鍵所在。在我看來,培養戰鬥技巧也是同樣的道理。” “所以你那‘引狼陷阱’是從哪裡得到的靈感?” “閉嘴。”卡爾翻了個白眼,“我說了那是材料配比出現了問題,本來應該能吸引到霜羊的,誰知道會引來一群雪狼?” “衷心祝願你,下次測試陷阱時還能得到獵隊的幫助。”佐恩笑著拍了拍卡爾的肩,離開了餐廳。 為了應對競選,佐恩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空隙,日出前的對練,午休時的長跑以及晚課後的揮劍練習,他深知自身在體質上的差距,要想追逐入選的夢想,就必須付出加倍的努力。 午時的長跑是佐恩一天中最輕鬆的時刻。在肆意揮灑汗水之際,他可以自在地胡思亂想,想想鍛煉的計劃,想想奧德麗教士講述的那些故事,想想艾爾索普小姐,遊思之餘許多堆積的壓力也隨之排解。 “從生活中觀察靈感麼?”佐恩沒有如以往般低頭快跑,而是刻意地關注著周圍。而在路過西側的會堂時,佐恩遠遠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會堂的墻外,墊著腳看向房內。 佐恩揮了揮手,喊道:“阿爾傑!” 一頭紅發的阿爾傑嚇了一跳,回頭見是佐恩,才笑著打過招呼,兩人在統禦學院裡都是為數不多的平民學員,平時自然更加親近一些。 佐恩知道阿爾傑負責會堂的值日,半開玩笑地問道:“看你那偷偷摸摸的樣子,是不是又背著奧德麗教士偷吃祭品了?” “別胡說!”阿爾傑瞪了佐恩一眼,小聲說道:“小點聲,你知道現在是誰在會堂裡麼?” “奧德麗教士肯定在,還有其他人?” 阿爾傑壓低了聲音,回道:“風嶺侯爵和風嶺之女也在。” “艾爾索普小姐也在?”佐恩突然也有了偷聽的興致。 “剛才我正打掃會堂呢,就見風嶺侯爵領著艾爾索普小姐急匆匆地進了門,說是有事情要找奧德麗教士談,我就趕緊退了出來,現在已經談了好一會兒了。”提起風嶺侯爵,阿爾傑不自主地露出一副崇敬的神情。 “他們在聊什麼呢?” “好像是和艾爾索普小姐的信仰選擇有關。我聽見風嶺侯爵說,堅韌才是艾爾索普的家族信仰,而艾爾索普小姐卻執意要選擇正義信仰。”阿爾傑低聲說道,“人比人真是氣死人,我們勉強才得到個競選資格,而人家卻已經在討論要選擇的信仰了。” “原來如此。”佐恩當即聯想到了之前赫莉那苦惱的樣子,想了片刻,他看向阿爾傑問道:“你覺得呢,艾爾索普小姐應該怎麼抉擇?” “如果是我的話,肯定不會忤逆風嶺侯爵的決定。你想艾爾索普家族本就是以堅韌不拔著稱,作為繼承人接受家族信仰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麼?更何況正義信仰又是公認的最容易墮落的三大信仰之一…”阿爾傑不假思索地說道。 佐恩搖了搖頭,認真地說道:“我不認為家族傳統應該成為艾爾索普自主抉擇信仰的束縛,畢竟要成為統禦者的是艾爾索普小姐,每個人都應當尊重她的決定。” 阿爾傑撇了撇嘴,剛欲反駁,耳邊響起一陣腳步聲,他立馬機敏地閉上嘴,悄悄回身看去。隻見一個身披雪狼披風、目光冷峻的中年男子邁步走出會堂,而赫莉則是神色低糜地跟在他身後,奧德麗教士在堂口相送,臉色也有些不自然。 “看來是受挫了…”阿爾傑心道,轉頭想要嘲諷佐恩幾句,卻不見佐恩的身影,他驚詫地回頭發現,佐恩正大踏步地追上風嶺侯爵的腳步,然後突兀地擋在了後者身前。 當迎上風嶺侯爵那冷酷的目光時,佐恩心神為之一顫,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敢於直麵這位傳奇強者,但在本能地行了鞠躬禮後,他依然開口說道:“艾爾索普侯爵,請等等。” “佐恩?”身後的赫莉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她甚至都沒看清佐恩是從哪冒出來的。 身材高大的風嶺侯爵微微低頭,俯視著身前這個略顯瘦弱的少年,原本冷酷的目光中又多出了一絲不屑。 “雖然不該由我來說,但是我依然覺得每一個統禦者的信仰都應當由自己來決定。先知說,信仰就像是燭火,耀目而又脆弱,它必須是由統禦者所堅信的理念。如果艾爾索普小姐對於選擇的信仰存在質疑,那將會影響她成為統禦者後的每一步,請您尊重她自己的決定。”佐恩感到強烈的威勢傾軋而下,就像是千層波濤正拍擊著自己的身軀,在風嶺這極寒的環境下,他竟不自主地滿臉淌汗。 風嶺侯爵目光凝縮,仔細地打量了一下佐恩,開口問道:“你是薩爾切特推薦的那個孩子?” 佐恩強行控製住身體的顫抖,回答道:“是的。” 風嶺侯爵輕哼了一聲,說道:“如你所言,這件事與你無關。”言罷,他徑直繞過佐恩,邁步離去。 艾爾索普小姐目光復雜地看了佐恩幾眼,連忙跟上了父親的步伐。在幾秒的對視間,佐恩從赫莉的眼眸中讀出了驚訝、關切、責備,還有些許感激,這對於他而言,已經足夠了。 “佐恩你這小子!”眼見風嶺侯爵父女二人遠去,阿爾傑大步上前拍了佐恩一巴掌,誰知這一掌徑直將佐恩拍倒在地。 “我沒用多大力氣…”阿爾傑驚訝地看著癱在地上大口喘著氣的佐恩,連忙伸手把後者拉了起來,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佐恩扶著膝蓋,沉沉地呼著氣,直麵風嶺侯爵,與他而言無異於直麵神靈,那般無形的威勢簡直要讓喘不過氣來。 “佐恩,你實在是太冒失了!”此時奧德麗教士也來到身旁,她揮手喚出一團耀眼光環,光環將佐恩籠罩住後頃刻消散,再看佐恩那蒼白的臉色才有所好轉。 “你怎麼敢去攔風嶺侯爵的路?如他那等層次的強者,一念便足以扼殺你。”奧德麗輕聲責備道,她很欣賞佐恩這孩子,而佐恩適才的舉動顯然也嚇了她一跳。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身體不由自主就動了。”佐恩苦笑著回道,他如今對奧德麗教士的話沒有絲毫的懷疑,在風嶺侯爵麵前,自己或許真是如螻蟻一般,但自己卻並不後悔。 “而且你是怎麼知道赫莉信仰的事的?”奧德麗教士的目光從佐恩移到了阿爾傑身上,似乎有了答案,她麵帶慍色地看向阿爾傑,“看來僅是打掃會堂還不足以讓你滿意。阿爾傑,以後後堂、鐘樓、儲物室的清掃工作都是你的了!” “啊?”阿爾傑露出一張苦瓜臉,還沒來得及求情,奧德麗教士的身影已然遠去。 “佐恩,這可都怪你!”阿爾傑滿是怨恨地看向佐恩,恨不得一口把後者吞下去。 “抱歉…”佐恩嘴上道著歉,心裡卻想著其他事,嘴角不自主地上揚起來。 “你還笑?!” “我沒有啊…” ……………… 是夜,望風崖上又起了雪,懸在遠天的彎月卻依舊皎潔閃耀。佐恩佇立在圍欄前,孤身望著那雪夜下的明月,月光搖曳,恍惚間皎月在他的眼中變成了一個人的身影。 她如明月般聖潔,對於自己而言,亦如明月般觸不可及。而今天自己卻似乎守護了月亮,她那感激的目光久久蕩漾在佐恩心頭,難以消卻。 佐恩伸出手,他感覺到這一刻月光與雪花一般有了溫度,似乎抬手便能抓住。遐思著,佐恩的身形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木劍在他腕間逆著月光劃出一道弧線,旋即緩緩繞回。 正手換作反手,斜掃轉為橫劈,佐恩的身形舞動著。在他眼中月光便攥在手間,周遭幻化出了無數惡魔,自己必須用劍守護住這一寸月光。 一劍又一劍,或為淩厲,或為輕緩,佐恩忘情地揮舞著,微明的月夜成了他的舞臺,漫天的飛雪成了他的觀眾,望風崖上的夜風記錄著這場無人見證的獨舞。 那一夜,佐恩徹夜未歸。 八、月華 翌日,羅斯特在大雪中發現被凍僵的佐恩,他如雕塑般屹立在望風崖下,手中的木劍遙指向天空,仿佛一位靜立的舞者。慶幸的是,他還有氣,隻是被凍得麻木了。 那之後佐恩生了場大病,昏睡了三天。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一個看不見臉的少女拉著他奔跑,從黑夜到白晝,從雪山到綠地,不停地跑著,而等少女停下腳步,佐恩便醒了過來。 不出意料地,佐恩正躺在聖燭會堂的醫療室裡,剛蘇醒便遭到了奧德麗教士的一通責備。佐恩低著頭聽著,他知道奧德麗教士是這所學院裡少數幾個真正關心自己的人之一,這種關切似乎更勝於一般師生。 “你知道每一年有多少人凍死在風嶺的風雪中麼?你真該慶幸是羅斯特老師及時發現了你!”奧德麗教士盡管是在批評,聲音卻依舊很溫和。 “那天晚上睡不著,就想去望風崖那裡練練劍,沒想到練得癡迷了…”佐恩摸著腦袋回道,說實話對於那天晚上他的記憶也有些模糊。 “我明白你對於競選很重視,加倍鍛煉可以理解,但同時也要注意勞逸結合,可別在競選之前身子就垮了。” “其實也並非全是為了競選…”佐恩小聲嘀咕道。 “你昏迷的這幾日,院長、羅斯特主任還有許多同學都來看望過你,尤其是風嶺侯爵還特地詢問你的情況。”奧德麗教士沒有在意佐恩的低語,又說道。 談及風嶺侯爵,佐恩的眼中頓時有了光芒,他急切地問道:“關於艾爾索普小姐信仰選擇的事情…有結果了麼?” 奧德麗教士側目看了佐恩一眼,嘴角盈起一絲笑意,回道:“你對赫莉的事很關心嘛…” 佐恩騰地臉紅起來,連忙回道:“畢竟我當時頂撞了風嶺侯爵,如果這給艾爾索普小姐造成了困擾,那就不好了…” “放心吧,風嶺侯爵並非一意孤行的人。”奧德麗教士拍了拍佐恩後背,笑道:“那天後赫莉跟風嶺侯爵又談了幾次,盡管依舊不贊同,但至少現在風嶺侯爵尊重赫莉自己的決定了。” “太好了!”佐恩樂得直拍病床,注意到奧德麗教士異樣的目光,他才有所收斂,解釋說道:“沒有給艾爾索普小姐帶來困擾實在是太好了!” “你喜歡赫莉?”奧德麗教士帶著古怪的笑容問道。 “啊…”佐恩紅著臉支吾了半天,才回道:“…我不知道。” 奧德麗教士輕笑了幾聲,隨手丟給佐恩一張折疊的亞麻紙片,說道:“這是赫莉留給你的,我可沒看過哦…”,言罷便出了醫務室。 “艾爾索普小姐…給我的?”佐恩小心地打開紙片,看見那纖秀的字體,“風雪初起之地,女神淺笑之時。” “千裡風雪也蓋不過您的笑顏。”佐恩合上紙條,喃喃自語道。 ……………… “佐恩你這家夥精明啊,先是英雄救美,給我攬下打掃整座會堂的任務,然後你就玩夜不歸宿,大病一場,留我一個人獨自打掃了這麼多天!”阿爾傑一邊擦著主堂的窗戶,一邊控訴道。 “我這不是主動來幫你打掃了麼?”佐恩低頭掃著地,回道。 “奧德麗教士罰我打掃會堂一個周,原本都說好了我倆平分任務,結果你可好一病躺了三天半,直接略去了一半的活!”阿爾傑氣得從爬梯上跳了下來,“最可恨的是,你這家夥明明頂撞了風嶺侯爵,侯爵大人居然不僅不生氣,還特地派人來慰問你!” “可能是我運氣比較好,風嶺侯爵寬宏大量,又體恤平民,真是一位好貴族。” “說的也對,那可是風嶺侯爵!他那等地位的人又何必跟你一般計較,不過想想還是有氣!”阿爾傑拿起毛撣,趁佐恩不注意嘩地掃向佐恩的後背。 阿爾傑原本隻是想捉弄一下佐恩,卻沒想到佐恩反持掃帚,淩厲地將毛撣彈開,隨即渾然天成般劃出一道圓弧,掃帚一端輕巧地抵在阿爾傑咽喉之上。 “哇,好快的反應!”阿爾傑不由得贊了一句,說道:“看來佐恩你最近沒少加練啊!” 佐恩緩緩將掃帚收回,眉頭微皺著。他剛才這一擊純屬下意思的反應,根本沒想太多,卻又似十分純熟地用了出來。 “要不要你用掃帚,我用毛撣,即興切磋一下?”阿爾傑舉著毛撣,興致勃勃地說道。 “來吧!”佐恩正困惑著,當即同意了阿爾傑的提議。 “小心啦!”阿爾傑笑嘻嘻地橫過毛撣,冷不丁地一撣斜刺向佐恩的腋下,後者反應也很快,當即揮帚招架,但趕在觸碰之前,阿爾傑卻已然換了招。 佐恩觀察過不少次阿爾傑的戰鬥,他的戰鬥風格偏於快攻,攻擊迅猛而多變,不給對手絲毫還手之機,並趁機亂中求勝。若是換做以往的佐恩,此時必然是在預判攻擊方位的同時再度招架,然而此時佐恩卻有了別樣想法,在他眼中阿爾傑的前肘、肩部、前頸均有破綻,或許可以進一步占據先機。 僅是念及此處,佐恩的身體便不自主地動了,他手中掃帚上揚,輕輕壓住毛撣的上方攻勢,旋即反手持帚揮出一道弧線,輕描淡寫地一擊刺向阿爾傑的左肩。 這一下當真出乎阿爾傑的預料,他來不及回防,被佐恩牢實地刺中前肩。“可以啊,佐恩,大有長進啊!”阿爾傑瞇起眼,抬起毛撣將佐恩的掃帚輕輕撇開,笑著說道。 “最近確實有了些領悟。” “再來!” 幾番來回之後,兩人從主堂鬥到了鐘樓下,在阿爾傑暴雨般的猛攻下,佐恩竟能從容不迫地應付,甚至能夠做到略占優勢。阿爾傑滿是驚詫地收起雞毛撣,“佐恩,你這次昏迷不會是收到了神諭吧?你的戰鬥技巧與之前對戰費爾曼時相比進步了可不止一星半點!” “神諭?”佐恩抬眼看了看阿爾傑,“你還信奉舊神麼?” “我母親出身月林,我也算半個信徒吧…這不是重點!你剛才所用的招數,無論是進攻還是回守總會劃出一道迅速的圓弧,優雅又實用,這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麼?” 佐恩微微頷首,他不禁回想起了那一夜的月下劍舞,弧光交替都是為了守住那份月光。 阿爾傑收起笑容,略微沉默後他看向佐恩,說道:“說實話最初得知你在預選名額之內,我認為這是不公平的,之前的你根本沒有參與競選的能力,但現在我覺得你已經有了競選的實力。從現在開始,我會將你視為對手。” 佐恩看著阿爾傑那熾熱地目光,這番話的確是出自真心,他不由得笑著揚起手,“我一定不會輸給你的,阿爾傑!” “拭目以待!”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搭在一起。 ………… 夜半之時,佐恩如約來到望風崖下,如約見到了那月下倩影。今夜風靜雪息,艾爾索普小姐沒戴兜帽,一頭柔順的金發披散著,她靠著崖邊欄桿,宛如凝夜海棠般優美,而與之前的邂逅都不同,這一次她背著月光,目光始終投向崖下,她在等待著一個人。 “艾爾索普小姐。”佐恩下意識地行禮,剛欲躬身卻被赫莉攔住,她笑著說道:“這又不是什麼正式場合,現在我們是同學,是朋友,沒必要在乎這些禮儀。” “好的,艾爾索普小姐。”佐恩有些尷尬地直起身,他明明那麼奢望與艾爾索普小姐平等相待,但這一刻他卻又感覺十分別扭。 “叫我赫莉吧。” “赫莉…小姐。” 赫莉掩嘴輕笑著,她自然一眼就看穿了佐恩的心思,索性換了話題,關切地問道:“昏迷了這麼多天,現在身體還舒服麼?” “就是受了些凍,休息幾天就好了。”佐恩不自然地答道。 “聽說那天你徹夜未歸,就一直待在這裡?” 佐恩尷尬地笑了笑,答道:“那天有些失眠,就想著來望風崖下練練劍,卻沒想到練得忘情,最後便昏迷在雪夜裡了,實在是狼狽。” “練劍能練到忘情?”赫莉本也是劍癡,當即來了興趣,“能不能讓我見識一下?” “都是些胡亂比劃,不值一提…”佐恩本想推托,卻耐不住赫莉急切的企求,最後隻得折斷一根樹枝裝模作樣地舞了起來。 然而沒了那夜的充沛之情,又難以抑製赫莉注視的緊張,佐恩隻覺自己揮舞地一塌糊塗,但其實這一套劍舞應心而成,本就沒什麼固定招式,而佐恩在關鍵的弧光相接之處展現得頗為純熟,引得赫莉不住地點頭。 “有趣的劍法。”赫莉的藍眸中綻著光,“這套劍法弧光連綿,步法優雅輕盈,感覺有些月林祭祀舞的味道。你看過月林祭舞麼?” 見佐恩搖頭,赫莉笑道:“有機會你真該觀賞一下,或許會更有感觸。而且你這套劍法看似攻守兼備,實則是以守為主,一招一式都含著‘衛守’的意蘊,讓我猜一猜,你在創出這套劍舞之時心裡一定在想著無比珍貴的事物吧…” 佐恩騰地臉紅起來,他偷偷瞥了赫莉一眼,又趕忙低下頭,含糊地答道:“是吧…” “這套劍舞有名字麼?” “還沒有。” “應該取個名字的。”赫莉喃喃低語道。 “我聽奧德麗教士說,風嶺侯爵同意您的信仰選擇了?”佐恩趕緊支開了話題,問道。 “嗯。”赫莉點了點頭,“父親已經不反對我選擇正義信仰了,我想我們能最終達成和解,你那番仗義執言起到了重要作用。”說著赫莉轉過頭正視著佐恩,說道:“謝謝你,佐恩。” 這一聲感謝宛如震耳鐘鳴般在佐恩腦中響起,佐恩的老臉又忍不住紅了起來,他支吾地回道:“沒…什麼,換做其他人…也會…這麼做的!” “我可不這麼認為。”赫莉卻是直截了當地否定道,“我父親是帝國裡為數不多的耀光者之一,本身所釋放的威勢便足以嚇得人說不出話來,而你卻敢於正麵對抗他,這不僅需要勇氣,更需要決心。” “其實那之後我也有些驚訝於自己的舉動,但不論回想多少次,我都覺得當時做出了正確的決定。”佐恩笑了笑,回道。 “謝謝你,佐恩,謝謝。”赫莉忽然握起了佐恩的手,佐恩望著前者那澄澈的目光,他明白這目光滿含感激,但似乎也僅此而已。 “為了您,我願意做任何事。”佐恩將這句話咽了下去,在心裡一遍遍地說著。皎潔月光下,佐恩終於敢於直視身前這朵聖潔雪蓮。 “赫莉…小姐,我想到劍法的名字了。” “叫什麼?” “月華。” 九、競選開幕 旭日東升,希瑞爾河畔的堅冰開始消融,冰雪融水匯入江河,使得這條波瀾壯闊的大河愈加湍急,自風嶺奔流東去,直到雷穀河口納入蒼藍海的懷抱。而當雷穀河口的光藤葉上凝出第一滴晨露,莫洛的晨露月(三月)便隨之到來。 然而盡管春意將近,風嶺卻沒什麼萬物復蘇的光景,風雪依舊是此處不變的主題。望風崖下,佐恩與羅斯特的訓練依舊如常進行著,佐恩單手持著沉重的鋼劍輕巧地躲過來襲的下劈,反手抬起劍柄順勢扣向羅斯特的麵門,後者連忙回劍格擋,緊接著一道絢麗的弧光閃過,佐恩的劍便已搭在羅斯特的咽喉處。 羅斯特眉頭微皺,輕咳了一聲,佐恩見狀連忙收劍,恭敬地行禮。羅斯特望著眼前這個少年,既覺欣喜,又有感嘆,這數月間佐恩進步飛快,在白霜月(二月)時便常常能與自己打成平手,而在更換了實戰兵刃後,佐恩的戰鬥技巧愈加熟練,在單純比試劍術的前提下自己與其對戰也常常遭遇落敗。 這小子在戰鬥方麵確實有靈性,每每自己有所提點,他總是能很快地領悟改進,如今他那一套自創的月華劍舞已經成型,雖然也談不上什麼驚世絕俗,但在佐恩手裡已然爐火純青。而與數月前相比,佐恩的身體素質也上了數個臺階,力量、速度、耐力都提高了不少,羅斯特看在眼裡也倍感驚喜。 當然這與羅斯特後期的特殊關照脫不開乾係。在最初接手訓練佐恩的使命時,羅斯特十分抗拒,他認為佐恩不具備參加競選的潛力,訓練他根本就是在浪費時間。然而之後佐恩在戰鬥技巧方麵的突飛猛進卻令羅斯特有所改觀,他開始認真對待這每天的私練,而相處地久了,羅斯特也越來越喜歡佐恩的誠懇樸實,他沒有那些貴族子弟身上的虛浮架子,知錯便改,還常常自省,乃至提出些令羅斯特都覺得意外的設想,比如用實戰兵器替代訓練兵器就是佐恩主動提出來的,他堅持認為隻有在真實刀劍血戰中才能得到真正的提高。 羅斯特在驚訝之餘,對佐恩也由喜歡轉為欣賞,他開始覺得佐恩或許真有機會贏得競選。於是羅斯特開始借用教師的“私權”為佐恩開小灶,不僅為他提供更豐盛營養的夥食,利用教師身份為他借來好幾本講解劍術的書籍,還將自己當年參軍時的輕鏈甲送給了佐恩,可以說羅斯特已然傾盡作為教師的一切努力來支持佐恩,回想起最開始對於這小子的冷漠,連羅斯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從明天起,你不必再來望風崖了,我已經沒什麼可以教給你的。”羅斯特還劍入鞘,破天荒地露出了笑容,“競選前的這幾天好好休息,爭取發揮出最佳水平。” “謝謝老師。”佐恩恭敬地沖羅斯特行了帝國最尊敬的叩拜禮,這段時間以來羅斯特已然成了學院裡最關心自己的人之一,佐恩對於他的感激真摯而誠懇。 羅斯特笑著將佐恩扶起來,說道:“佐恩,我希望你能記住,無論你能否贏得競選,能否成為統禦者,心中執著的那份信仰不會改變,無論何時何地,身居什麼地位,心中的信仰才是令我們綻放光輝的根源。” 佐恩認真地點了點頭,將這句話牢牢記在心底。 ……………… 每一年的競選開幕之日都是固定的,三月十六日——這個日期並沒什麼象征意義,隻是約定俗成而已。對於畢業學員而言,所有的課業將在競選開幕前三日完結,而等到競選結束,無論欣喜,抑或惆悵,他們都將離開這座四季冰雪的統禦學院。 三月十四日正午,最後一次班會在聖燭會堂如約召開。在奧德麗教士完成聖歌吟誦後,卡洛斯院長登上傳講臺開始發表競選贈言。 “諸位學員,我很高興能再次看見你們那洋溢著自信與朝氣的麵孔,這是年輕人該有的樣子,我知道你們都是懷揣著同一個夢想來到這所孤懸雪峰上的學院,為了夢想而勤奮學習、刻苦訓練、拚搏向上,而今你們在風嶺統禦學院的所有學業均已結束,隻剩下最後的一步考驗。” “或許許多學員會感到遺憾,因為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參與這最後的考驗。但我想說的是,能夠進入這所學院本身就說明了你們的價值,你們都是帝國最傑出的青年才俊,這一點不會因為能否參與競選乃至能否成為統禦者而有絲毫改變,將來無論身處何處,你們都將為帝國之興盛貢獻獨一無二的才能,無論身居何位,你們也都會為這段獨特的學習經歷感到自豪與榮耀。同時我希望你們能夠保持並珍惜為夢想而拚搏的精神,這是彌足珍貴的。” “好了,煽情的部分結束了,我注意到有些人已經開始打瞌睡了,現在進入正題,我會簡單介紹一下本次競選的相關事宜。關於入選以及參選的名額,之前已經公布過了,我簡單地解釋幾句。今年聖堂給予風嶺的入選名額有所縮減,隻有三個名額,這也是導致參選名額減少最重要的原因,關於這一點我不想多談,質疑聖堂不是我們該做的事,學院唯一要做的就是選拔出真正有資格成為統禦者的人選,因此本屆競選將相應做出一些調整,將會比以往任何一屆都更加嚴格,希望你們能做好準備。” 臺下一片唏噓,卡洛斯不為所動,繼續說道:“首先,競選的第一個環節將會是一場全新的考驗,你們將離開統禦學院,去往茫茫的風嶺雪山,完成相應的考驗。考慮到許多人對於之前公布的參選名單頗有非議,這一環節競選的參與者將不再局限於名單上的人員,任何報名申請者都可以參與競選,學院將根據表現情況甄選進入下一環節的學員。” 此言一出,會堂之內一片嘩然,許多名單之外的學員瞪大了眼睛,有膽大者直接喊道:“您是說每個人能夠參加競選麼?” 卡洛斯院長抬頭瞥了一眼,“我想我說得很清楚,任何報名申請者都可以參與競選,此項報名在學院城堡辦理,截止至三月十五日入夜,有意向的學員請抓緊時間。” 下一刻,會堂內沸騰了,歡呼喝彩聲此起彼伏,那些原本沒資格的學員歡呼雀躍,彼此擁抱乃至淚流滿麵,甚至有人高喊起“院長萬歲”。卡洛斯看著臺下的反應,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一決定最初在校委會提出時受到了不少質疑,但院長卻明確表示此舉更大的意義在於安撫學員的情緒,畢竟最終選拔的權力依然把握在學院手中,當然了,如果真能在初輪競選中發現些被成績埋沒的人才也很好嘛,總之最終進入第二輪競選的人員不會出現太大的變化。 隨著羅斯特手中的長劍三次觸地,學員逐漸恢復安靜,院長扶了扶單眼鏡片,繼續說道:“經學院遴選出的學員,將進入下一輪的競選,之後的競選內容依次為通識考試、實戰比試以及信念考驗,最終通過考驗的學員將獲得入選資格,在選擇信仰後追隨導師踏上統禦者的道路,當然此為後話,現在你們沒必要想太多,在競選前這幾日做好準備才是應該做的,我期待你們的表現。” 在卡洛斯院長宣布散會之後,卡爾、阿爾傑與佐恩並肩走出會堂,阿爾傑瞇著眼,眉頭微微皺起,說道:“今年的首輪競選居然允許所有人參加,這對於我們這些擁有參選資格的學員而言可算不上好消息。” “這消息確實挺出乎意料的…”卡爾思維敏捷,未加思索便答道:“這一屆的入選名額隻有三個,除去已經入選的艾爾索普小姐,實際上能競爭的名額隻有兩個,按照原本公布的參選名單,八競二已然是往屆從未有過的激烈競選了,沒想到首輪競選還解除了資格限製,今年的競選恐怕會是一場惡戰吶…” “你會報名申請麼,卡爾?”佐恩隨口問道,但此言一出,他注意到一旁阿爾傑的目光頓時警惕了起來,卡爾更善於技術研究,但這不代表他的實力就很一般,綜合測評前三的名次絕非浪得虛名。 “我?還是算了吧…”卡爾咧嘴笑了笑,擺手回道:“這麼難得的機會還是留給你們這些信念堅定的人吧,我的誌向不在於此。” 阿爾傑這才送了口氣,釋然笑道:“聽說卡爾你已經收到隕鐵俱樂部的邀請信了?” 卡爾點了點頭,“上個周總算是拿到手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如此進入帝國技法學院又多了一份把握,現在就差最重要的一項技術創造要完成了!” “有眉目了麼?”佐恩關切地問道。 “有了些初步的想法,還需要完善,但願能在奔流月(六月)前完成吧…”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別忘了通知我們哈…”佐恩笑著拍了拍卡爾的肩膀。 “那是自然的…”卡爾頓時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 三人一路有說有笑地走著,走到訓練場外,佐恩驀然抬起頭,隻見幾個人擋在了路前,為首者正是久違數月的費爾曼.阿德拉。 佐恩沒有絲毫懼意,不卑不亢地迎向費爾曼的目光,數月不見費爾曼的眼神中依舊充斥著冷漠與傲慢,但似乎少了一些趾高氣昂。 “你最好能夠堅持到比試環節,到時候我就會真正地擊敗你,布蘭登!”出乎意料的是費爾曼並沒有再次找茬,撂下一句狠話便領著兩個跟班離開了。 一旁的卡爾送了口氣,說道:“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費爾曼又要找你麻煩呢…” “被阿德拉伯爵禁足了這麼長時間,他也應該有所收斂吧。”阿爾傑望著費爾曼離去的背影,說道。 “他說的對,競選中再見真章吧。”佐恩輕聲說道。 ……………… “我依然認為阿德拉侯爵是帝國最傑出的勇士,這與他的性格、體性和觀念無關。這就是我所提倡的,在評價人物功過時要拋開對於他本人主觀上的好惡,這一點至關重要。” ————選自《帝國史略》第37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