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劍中殘影 　　翌日清晨，距離比試開始還有半個小時，競技場內卻早已座無虛席，觀賽人數比昨天有增無減。佐恩安坐在休息室內，他雙目微合思索著戰術，耳邊響起叩門聲，隨即一段輕輕的腳步聲，佐恩睜開眼，隻見一身鵝白絨衣的赫莉正站立身前，靜悄悄地打量著自己。 　　佐恩的臉“騰”地紅了起來，盡管如今與赫莉已稱得上熟絡，但要直視赫莉的臉依舊是件不容易的事，更何況現在赫莉近乎是貼在自己身前，他甚至能夠感受到艾爾索普小姐的呼吸。 　　“赫莉，你怎麼來了?”佐恩本能地想要拉開距離，但無奈自己坐在角落，後路被封死，而起身則更是事與願違，赫莉似乎並沒有撤開身的打算，他隻能強忍尷尬，紅著臉問道。 　　“來看看你準備的怎麼樣了…”赫莉望著佐恩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嘴角不自主地盈起笑意，緩緩撤開身。她發現自己總喜歡刻意地逗一逗眼前這個男孩，盡管這與貴族的禮儀相去甚遠。 　　“您不是應該在貴賓席麼?”佐恩盡力用笑容掩飾著羞赧，腦中飛速思索著緩解窘境的話題。 　　“今天父親有空，主席的位置自然就不用我去替代了。”赫莉終於退開一步，笑著說道：“別關心我了，對陣費爾曼，你有把握麼？” 　　“四五成把握吧。”佐恩微微頷首，應道。 　　“哦？”艾爾索普小姐似乎略顯驚訝，隨即笑道：“本來還想來給你打打氣，現在看來是沒什麼必要了。嗯，很好，麵臨困難時就應該有這種自信的心態！” 　　“但是我還是想要提醒你幾點。首先，雖然從與達爾西的比試中能看出來，你的身體素質在這幾月得到了質的提高，但與費爾曼相比依舊存在明顯的差距，以巧破力依舊是最合適的對策。”赫莉收起笑意，有些嚴肅地說道。 　　“嗯。”佐恩點頭應道。 　　“第二，關於費爾曼在之前展示的戰意技，你也不必有太多擔憂。以虛影作偽裝而出奇製勝，這是典型的突襲戰意，在首次對敵時很有效，但費爾曼卻提前將這張底牌亮了出來。且不管他是怎麼想的，對你而言，所要做的就是做好防備，時刻提防，抓住破綻，一招克敵。” 　　佐恩瞧著麵帶嚴肅的赫莉，嘴角不自主地帶出一絲笑意。想來也真是奇妙，數月之前彼此還幾乎是陌生人，如今這位身份尊貴的小姐卻在一板一眼地替自己分析戰情。 　　“集中精神！”赫莉敲了一下佐恩的腦袋，又道：“最後呢，充分發揮自己的優勢。你所擅長的是戰術規劃，以逸待勞，將戰局拖得越久對你越是有利，因此前期務必要以退為進，以守為攻，直到完全掌握費爾曼的節奏，亦或是等到他露出破綻，這個過程必然不會輕鬆，但你應該是能做到的，對吧？” 　　“明白。”佐恩認真地點了點頭。 　　“佐恩，對你而言，無論是實現你心中的理想，還是追平我們在身份上的差距，這次競選都是最佳的機會。我期待與你一同接受洗禮！”風鈴之女目光閃爍著說道。 　　……………… 　　決賽之際，競技場裡熱鬧非凡，前來觀摩的人擠滿了整個觀眾席。主席臺上，一身狼裘的艾爾索普侯爵高居首席，目光深邃地望著競技場內，不同於赫莉的玲瓏活絡，風嶺侯爵本尊卻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兩旁的牧首與聖將軍由此也不敢冒然多言。 　　“決賽第一場由費爾曼·阿德拉對陣佐恩·布蘭登！”而隨著羅斯特的聲音響起，比試的兩人緩緩入場。 　　“達維德…”風嶺侯爵微微側身，忽然開口道。 　　“侯爵。”達維德聖將軍連忙應和道。 　　“在你看來，這一場比試勝負如何？”風嶺侯爵望向場內，問道。 　　“三七開吧。盡管布蘭登掌握著一套迅猛的劍法，也善於部署戰術，但在身體素質、反應速度等綜合實力上，他與阿德拉差距太大。”達維德應道。 　　“僅憑外部能力來判斷實力是不準確的。”風嶺侯爵回道：“兩人相搏，除非在外部能力上存在絕對差距，否則就主要是智慧與意誌的比拚，而這一點卻往往是受到忽視的。” 　　“侯爵說的是。”達維德有些摸不著頭腦，僅從昨日的比試之中，根本看不出風嶺侯爵所言的這些內部實力，他也隻能隨聲應和。 　　“我同意侯爵的說法。費爾曼那孩子過於驕傲，掌握了一項奇襲戰意技卻早早顯露於外，而反觀之前佐恩的那場比試，這孩子從頭至尾都在編織戰術，一旦敲定便迅速執行，兩人在思想意誌上的確也有長短。”一旁的牧首伊洛娜說道。 　　“我在布蘭登身上能夠看到龍伊爾的影子。”風鈴侯爵將目光移回場內，說道。 　　與此同時的競技場內，兩人已然就位。費爾曼一改麵對吉娜時的囂張跋扈，麵向佐恩穩穩地拉開架勢，而出乎後者意料的是，費爾曼並沒有過多叫囂，沉穩地像換了個人。 　　“布蘭登，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費爾曼望著佐恩，說道。 　　佐恩自然觀察到了費爾曼的變化。上次比試時，費爾曼始終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而這一次不同，從費爾曼的目光中佐恩能夠感受一種對於對手的尊重與渴望，或許自己在費爾曼眼裡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對手了。 　　“出手吧！”佐恩斜持長劍，應道。 　　話音剛落，費爾曼的身形已然欺近，挺身一劍掃向佐恩的麵門，佐恩見狀則是將鋼劍斜倚，做好了格擋的架勢。數月之間，費爾曼出劍的速度快了許多，但佐恩應對起來卻顯得從容許多，畢竟自己比數月之前也有了長足的進步。 　　考慮到之前在決鬥中總結的經驗，佐恩的架勢留有餘地，他在刻意防備費爾曼的劍體合一。然而費爾曼的這一劍卻並非虛招，隻聽“鏜”地一聲，兩柄鋼劍猛然相觸！佐恩感受到了費爾曼的強勁力道，但卻也遠非難以抵抗，隻見他雙手緊握劍柄，全身的力道也凝聚於鋼劍之上。兩人比試的一招，竟是雙方以劍角力！ 　　“呲！呲！”雙劍相交激起些許火花，佐恩穩穩地接住了這一劍，甚至將費爾曼的劍勢逼退了些許，看見費爾曼那略顯驚詫的目光，佐恩迅速變招，劍身兀自下移，刺向費爾曼空虛的前心。後者見狀當即回劍格擋，便在此時佐恩突然再次變招，長劍斜挑在虛空劃出一個絢麗的圓弧，電光石火間劍鏑已直取費爾曼的咽喉。 　　“漂亮！”看臺上的達維德忍不住出聲贊道。 　　風鈴侯爵卻是沉穩如常，他早已注意到費爾曼的“偽裝”。在被扼住要害之時，費爾曼臉上竟浮現出笑意，下一秒眼前的費爾曼化作虛影，一道銳利的劍鋒猛然刺向佐恩的後心！ 　　“這是阿德拉掌握的戰意技，能在瞬息間移形換影。”達維德向侯爵解釋道。 　　風嶺侯爵微微頷首，他目光鎖定在佐恩身上，不知為何他竟有些期待佐恩的應對。 　　而令他滿意的是麵對突如其來的險境，佐恩並未慌亂無錯，在費爾曼的虛影還未消散之際，他的劍鋒已然撤回並順勢藏於身後，他斜持劍柄，整個劍身護住後心，而劍鋒則探出身外，其身形頗似斜挎背劍，隻不過此劍是倒背於身。 　　佐恩這一式“倒背劍”剛好截住了費爾曼的攻勢，而在雙劍相觸的一剎那，佐恩迅速回身，鋼劍繞著前者的劍身一揮，整個人乘機撤身拉開距離。 　　“謔！”達維德驚嘆一聲，“這一招用得真漂亮！不過……” 　　“不過他的時機把握得太準了。”風鈴侯爵目光如炬，說道：“布蘭登的劍在虛影消散前便開始撤回了。” 　　達維德點了點頭，應道：“這隻能說明布蘭登早就看穿了費爾曼的奇招。” 　　佐恩的確事先察覺了，這說到底還要感謝費爾曼的心高氣傲，他過早地展示了底牌，那便逃不過對手的研究針對。時間回溯到昨日午休之時，洛克頗為大方地向佐恩揭露了這個戰意技的秘密。 　　“我之前的家庭教師是位退伍老兵，在軍營裡他見識過許多奇特的戰意技，其中便有這種移形換影的招數。識破的奧秘在哪呢？” 　　“倒影。”洛克神秘地笑道。 　　在施展此戰意技時，虛影並非實體，因此在兵器上的倒影也會消失。正是因此從比試一開始佐恩便時刻注意著鋼劍上的浮影，而在劍中殘影消失之時，他立刻便看穿了費爾曼的圈套。 　　將目光轉回競技場上，望著精彩脫身的佐恩，費爾曼的驚詫之色溢於言表，他很快也意識到自己的幻影戰術被提前看穿了，但慢慢地他臉上的驚異之色褪去，轉而凝成一種全神貫注的專注之色。 　　“布蘭登，你沒有讓我失望。你的確有資格與我競爭入選名額，我為數月前對你的譏諷致歉。”費爾曼注視佐恩的眼睛，鄭重地說道。 　　這有些出乎佐恩的意料，他很難想象眼前的費爾曼與數月前那個頤指氣使、耀武揚威的貴族子弟是同一個人，但有一點他可以確信——這一刻費爾曼真正認可了自己。 　　念及此處，佐恩舒心一笑，應道：“我接受。現在，讓我們全力以赴戰一場吧！” 　　二十四、斷光 　　微風輕撫，日光和煦，今日於白狼峰而言是難得的好天氣。而將視線移至統禦學院的競技場內，氣氛卻莫名緊張起來，佐恩對陣費爾曼的比試已經進行了二十多分鐘，卻依舊未分勝負。 　　看臺之上，卡爾與阿爾傑早已起身觀望，場上令人捉摸不定的局勢讓兩人忍不住攥緊了拳頭。在經歷了開場時的驚艷對決後，比試兩人都變得異常謹慎，防禦與躲避成了後半場的主旋律，僅有的幾次激烈交鋒也都以一方撤身避戰而告終，期間費爾曼又嘗試了幾次移形換影的戰意技，但在佐恩的嚴防死守下沒占到什麼便宜，相反後者那異常迅猛的弧光反擊竟逼得費爾曼有些手足無措，此刻兩人繞身遊走，雙方都在等待時機，一時間比試陷入了僵局。 　　“誰也奈何不了誰，索性都不出手，這比賽可真是無趣。”貴賓席上，達維德嘆了口氣，說道。 　　“如今局勢在你看來誰更有勝算？”風嶺侯爵望向聖將軍，問道。 　　“僅從戰鬥層麵考慮，我得承認布蘭登小子更有優勢，他那弧光劍術能有效壓製費爾曼，但這卻不足以讓他取勝。”達維德摸著微卷的胡須，頓了頓又道：“但發展成目前的持久戰狀態後，費爾曼在體質上的優勢將會越來越明顯。” 　　風鈴侯爵點頭表示贊同，應道：“布蘭登已經開始進入疲態了。” 　　作為久經戰場的強者，達維德與風鈴侯爵的眼光自然毒辣。在比試陷入僵持之後，佐恩也逐漸感受到了體力上的差距，他需要費力維持呼吸平衡，身形也開始變得遲緩，而反觀對麵的費爾曼卻依舊生龍活虎，這是硬實力上的差距，僅是幾個月的增強訓練根本不足以補平兩人之間鴻溝般的差距。 　　“不能再拖了！”佐恩心道，自己顯然已經落入了費爾曼布設好的泥潭裡，再拖延下去隻會越陷越深。出奇製勝，這是佐恩現在唯一的贏麵所在！ 　　思緒一定，佐恩開始轉守為攻，他兀然躍步上前，長劍斜刺向費爾曼前心，後者提劍格擋，而在劍鋒相碰之前，佐恩又突然收招，長劍繞手半周，弧光一閃襲向費爾曼的側頸，費爾曼連忙撤身閃躲，劍鏑貼著他的咽喉掃過。 　　佐恩沒有放棄攻勢，他將月華劍舞悉數施展了出來。一時間場外人隻見劍鋒閃耀，弧光連綿，佐恩的長劍神出鬼沒，忽而上挑，忽而側劈，忽而前刺，費爾曼被這突如其來的迅猛攻勢搞得十分狼狽，隻能勉強擋住攻勢，卻找不到絲毫還手的餘地。 　　“布蘭登這套劍法比想象中還要精妙，全力施展足以壓製費爾曼，隻要抓住一點破綻，比賽勝負立判。”佐恩突然的攻勢打消了達維德的困意，他不由地探身觀瞧，贊道。 　　“嗯，問題是他能否堅持到費爾曼露出破綻之時。”風鈴侯爵應道。 　　“這小子在賭，哈哈，我喜歡這小子！”達維德笑著應道。 　　持續施展月華劍舞對於體力的消耗有多大，這一點隻有佐恩自己清楚，那淩厲而優雅的弧光每劃出一道，他手臂肌肉的酸痛便加劇一分，在之前的戰鬥中他一直是將劍舞作為出奇製勝的殺手鐧使用，而現在連續施展之下，佐恩也意識到自己的體力馬上要透支了，而在那之前，他必須擊敗費爾曼！ 　　靈光一閃，佐恩的劍繞開費爾曼的劍身，剎那間捕捉到了一個刁鉆而精巧的角度，風雷石火間猛然突刺，劍鋒直抵費爾曼前腔，這一招快得驚人，又陰詭至極，費爾曼根本來不及閃躲，一瞬間似乎勝負已分。 　　然而佐恩的劍落空了。在劍鋒抵達之前，費爾曼施展了戰意技，真身撤出數米之外，他的劍抵在了虛影之上，下一秒虛影消散，佐恩身形一晃，險些跌倒在地，他隻能躬身將長劍倚住地麵才能勉強支撐起無比疲憊的身軀。雙臂的肌肉不自主的痙攣，豆大的汗水順著臉頰流下，在奇襲落空的這一刻，佐恩的身體也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 　　“若不是那戰意技，布蘭登便賭贏了。”達維德略帶唏噓地說道。 　　而反觀費爾曼，他此時亦是心驚膽戰，那移形換影的戰意技本是他用作突襲的招數，如今卻被逼得用來脫身，被佐恩壓製成這樣不可不謂狼狽不堪。而等他平穩心神，再度望向自己的對手時，他意識到佐恩的體力跟不上了，那麼是時候攻守輪換了。 　　費爾曼沒有急於展開進攻，而是等到佐恩站穩身軀才邁入戰場，這是強者對對手起碼的尊重。一轉攻勢的費爾曼用出最為擅長的劍體並用，劍鋒與拳腳交替著攻向佐恩的周身各處，而後者被逼著連連後撤，近乎毫無還手之力。未能躲過的拳鋒落在佐恩的臉龐上逐漸留下濁血與淤青，這也似乎在昭示著勝負已分。 　　費爾曼攻勢並未減慢，在一劍破開佐恩的防禦後，他迅猛地一腳踢在佐恩的前心，後者當即摔倒在地。看著躺在地上倒氣的佐恩，費爾曼將劍心指向他，說道：“投降吧，布蘭登。” 　　這一幕似曾相識，數月之前費爾曼亦是麵對著癱倒在地的佐恩令其投降，然而此時的費爾曼卻沒有一絲囂張的樣子，他很清楚自己較之布蘭登唯一的優勢便是身體素質，如果再給後者幾個月，那麼躺在地上的必然將是自己。佐恩進步地太快，甚至讓費爾曼感到心悸，他發自內心地尊重眼前這個對手。 　　“佐恩，站起來！你還沒輸呢！”看臺上卡爾忍不住高聲喊到。 　　“佐恩，站起來！”阿爾傑也隨之吶喊起來。 　　兩人的吶喊聲很快埋沒在競技場的喧囂之下，佐恩挪了挪顫抖的手臂，試著支撐起身體，卻因肌肉的一陣痙攣而再度摔倒。 　　費爾曼抬頭望向評分席上的羅斯特，眉頭緊繃著的羅斯特主任終於開口說道：“本場比試……” 　　而就在此時一個細長而悅耳的聲音自看臺響起，“佐恩，站起來！”羅斯特回首望去，隻見風嶺之女佇立在貴賓席上高聲吶喊著。 　　“赫莉！”這般舉動於大貴族而言自然是不妥，牧首伊洛娜不由地低聲責道。 　　卻見風嶺侯爵擺了擺手，製止了牧首的責問，“隨她去吧。” 　　“站起來，佐恩！”赫莉此刻完全拋棄了貴族的優雅，扯著嗓子連聲喊到。 　　“唔…”赫莉的聲音似乎帶有某種魔力，佐恩再度撐起身子，這一次他掙紮著站起了身，奮力將長劍對準費爾曼，穩住了架勢。費爾曼沒有多言，同樣地拉開防守架勢。 　　佐恩睜開腫脹的眼睛，目光鎖定在費爾曼之上，隨即動了，一式略顯遲緩的下弦掃向費爾曼的前臂，後者當即斜劍格擋，兩把長劍碰撞交錯。 　　而出乎費爾曼意料的是，下一秒佐恩鬆開持劍的手，他的長劍瞬間被彈開，在空中旋轉飛舞起來！佐恩雙眸死死盯著那輪轉的劍身，身形卻兀然移動，在費爾曼回神之前他早已繞到交鋒的另一側，旋即一躍而起精準地接住輪轉之劍的柄端。 　　費爾曼目光凝縮，他明白了佐恩的意圖，發動戰意技是需要準備的，而失神讓自己失去了施展戰意技的機會！隻見佐恩高擎長劍，宛如流星隕墜，奮力斬向費爾曼！ 　　“鏜！”虛空一道弧光閃過，佐恩的這一斬力量與速度都達到了自身的極致，力斷金鐵，迅似奔雷，故而截水斷光！ 　　費爾曼慌忙格擋，他近乎要被這迅猛的斬擊壓垮，他第一次對佐恩產生了恐懼感，這家夥明明已經力竭，為何還能施展出如此恐怖的招數。而更令他驚悸的是，他注意到自己的鋼劍上出現了裂紋，一道蔓延半個劍身的裂紋！ 　　費爾曼被這一擊逼退了五步，最後以劍支撐才勉強站穩身形，他的雙眸裡看見佐恩晃晃悠悠地走近自己，而在彼此隻剩一步之遙時，他看見佐恩咧開嘴笑了，隨即驀然倒地。 　　費爾曼望著昏厥過去的佐恩愣住了，待回神時耳邊已然再度響起羅斯特的聲音，“本次比試勝者…” 　　“等等！”費爾曼近乎歇斯底裡地大聲喊道。 　　羅斯特當即中止了宣布，目光復雜地望向場內，隻見費爾曼將昏倒的佐恩攙扶起來，麵向主席臺高聲喊道：“我認輸！我，費爾曼·阿德拉認輸！” 　　言及此處，費爾曼側目看了看滿臉汙泥的佐恩，兀自笑了，他舉起佐恩的手臂，高聲喊道：“勝者——佐恩·布蘭登！” 　　下一秒全場沸騰起來，幾乎所有觀眾都站起身隨之吶喊：“佐恩·布蘭登！佐恩·布蘭登！” 　　羅斯特閉上眼長出了口氣，隨即宣布道：“本場比試勝者——佐恩·布蘭登！” 　　“這是風嶺有史以來第二位對手主動認輸的競選比試吧…”貴賓席上風嶺侯爵說道。 　　“是的。”牧首伊洛娜頷首應道。 　　“達維德，還記得我說過什麼麼？”風嶺侯爵側身看向達維德。 　　達維德自然明白侯爵的意思，風嶺歷史上第一位令對手主動認輸的人是龍伊爾·安格瑞姆，之前侯爵說佐恩身上有他的影子，達維德嘴上沒說，心裡不屑一顧，而現在他隻能甘心俯首回道：“侯爵目光如炬，達維德遠不能及。” 　　達維德言畢，抬頭看向風嶺侯爵，隻見這位不茍言笑的至強者滿是笑意，他抬手將赫莉招了過來，說道：“這小家夥贏了，滿意了吧？” 　　赫莉也不拘謹，笑靨如花地點了點頭。 　　二十五、信念測試 　　當佐恩蘇醒，已是深夜。自己又一次躺在聖燭會堂的醫療室裡，周遭的環境如此熟悉，他抬了抬身，隻覺渾身沒有一絲疼痛感，手臂上的瘀傷也早已消除。自己接受了聖愈，佐恩心中當即明了。 　　“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側傳來，佐恩這才發現床側還坐著一位佳人。 　　“赫莉？你怎麼在這？”看見風嶺之女，佐恩又驚又喜，旋即又失落了起來，續道：“感謝您在場上的鼓舞，很抱歉我讓您失望了。” 　　“你也知道讓我失望啊？”赫莉聞言也顧作慍態，說道：“賽後檢查，你全身五處肌肉拉傷，前臂骨裂，肋骨斷了兩根，要不是聖愈，你得躺上大半年，誰讓你這麼拚命的？” 　　“啊？”佐恩被赫莉的責問說懵了，自己明明是在為落敗而致歉。 　　“在洗禮之前，我們都是凡人，如果落下些不可逆的身體損傷，即便是聖愈也無法恢復，我們必須得愛惜自己的身體，明白麼？”赫莉一板一眼地說道。 　　“嗯，明白了。”佐恩低著頭，應道：“可惜不能跟您一同參加洗禮了…” 　　“怎麼你要放棄洗禮麼？”赫莉忍不住笑道。 　　“什麼？我不是比試輸了麼？”佐恩瞪大了眼，問道。 　　赫莉這才將經過告訴了佐恩，後者聽完沉思了一會兒，說道：“真沒想到費爾曼會這麼做。” 　　“你征服了他，用你的實力還有人格魅力，佐恩。”赫莉笑著應道。 　　“我有人格魅力麼？” 　　“你說呢？”赫莉看著佐恩，笑著說道。 　　“可那時候他那麼敵視我，無論如何都要讓我放棄希望信仰。” 　　“我沒那麼了解費爾曼，但他應該是那種尊重強者的人，之前對你的敵意主要是出於對你實力的蔑視，而當你成長為一名強者時，你就能贏得他的尊重。” 　　佐恩眉頭微蹙，思索了片刻，感覺依舊猜不透費爾曼的想法。 　　“等有機會跟他談談吧，你們或許能成為朋友。”赫莉拍了拍佐恩，說道。 　　“赫莉，是誰給我做的聖愈？”佐恩點了點頭，問道。 　　“你猜猜？”赫莉賣了個關子，問道。 　　“呃…”佐恩明白聖愈花費極大，而且還需要聖堂的配合，一般隻有大貴族才能夠使用，上次是阿德拉伯爵為自己負擔了聖愈，而這次似乎沒什麼人有理由為自己負擔高額的費用。 　　“難道是侯爵大人？”看著坐在身旁的赫莉，佐恩靈光一閃，說道。 　　“你怎麼知道？”赫莉沒想到佐恩能一次便猜中，問道。 　　佐恩笑了笑，他當然不能說是因為赫莉陪在自己身邊，隻得應道：“猜的嘛。” 　　“父親對你印象很深，而且我感覺他還挺喜歡你的。” 　　“我曾經那麼魯莽地頂撞過他…” 　　“所以我說你有人格魅力嘛。”赫莉貼近佐恩，認真地說道。 　　佐恩不由地臉紅起來，慌忙岔開話題說道：“那接下來的競選有安排了麼？” 　　“下午的比試獲勝者是洛克，兩天之後我們三個將要接受意誌考驗，通過之後便可以選擇信仰與申請導師了。” 　　對於洛克的勝出，佐恩毫不吃驚，他隻覺有些恍惚，自己居然真的能與他們同列，一切宛如夢境一般。 　　赫莉推開了會堂的窗，佐恩隨之望去，窗外一片朦朧的澄澈，光晝隱隱壓過了暗夜，太陽的光輪仿佛剎那間便要破開夜幕，今夜白夜再臨。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望風崖下說的話麼？”赫莉指著窗外，說道。 　　“太陽的軌跡從未如此清晰。”赫莉的笑亦如晨光般閃爍。 　　……………… 　　根據學院的安排，競技比試之後還有最後一道競選環節——信念測試，但依照往常之慣例，入選人員在比試環節便會確定，信念測試隻不過是走個流程，不會影響入選結果。 　　但今年不同。近年頻出的墮落醜聞讓風嶺統禦學院倍感壓力，卡洛斯院長決定加重信念測試的比重，將測試等級調高，對無法通過測試者直接予以淘汰，以比試中落後者補位。 　　不出意料在最初宣布這一消息時，學院內部一片嘩然，有人歡呼，有人質疑，但很快這些聲音都平息了下來，因為比試晉級的三人都平靜地接受這一安排。 　　信念測試對於佐恩而言甚至可能要比競技更輕鬆一些，從貝利加爾德到白狼峰他的意誌自始至終都都堅如磐石，在以往的信念測試中他也總是名列前茅。同樣地也沒人為風嶺之女擔憂，這位青年才俊在數年前便通過了最嚴苛的鏡像測試，心境圓滿而強大，堅不可摧。唯一受人非議的隻剩下洛克·林奇了，羅斯特主任很早便在他的檔案中寫下了“情緒不穩，意誌不堅”的評語，而從洛克之前的靠後的信念測試成績來看這般評價或許並非妄言。但洛克對於這項新設的規定並未表達非議，而是心態平穩地予以接受。 　　比試競技結束後的第三天，晉級的三人被召集至聖燭會堂的教堂前，同樣被召集的還有後續順位的五人。隔著老遠，佐恩便看到了倚在門前的費爾曼，後者也沒有回避，而是迎著佐恩的目光徑直走了過來，當兩人之間僅剩一步之遙時，佐恩剛欲開口，卻被費爾曼搶了先。 　　“不要誤會，布蘭登。把入選機會讓給你，僅僅是因為我想親眼瞧瞧你所謂的信仰究竟有多堅定，如果有一天你從希望信仰上墮落，我會親自將你斬殺！”費爾曼瞇著眼睛，語氣依舊是那麼的咄咄逼人，但佐恩能夠清楚地看出在他的眼裡不在有任何的不尊和輕蔑。 　　“謝謝。”佐恩笑了，真誠地說道。 　　“哼！”費爾曼冷哼一聲，旋即撤回原地。 　　“有趣吧，佐恩。數個月前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硬生生就是實現在了眼前，但說實話我還是更樂意與你共同接受洗禮，當然還有您，艾爾索普小姐。”等邁步走進教堂內，洛克忍不住笑著說道。 　　“沒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赫莉瞥了洛克一眼，率先應道。 　　“當然了，艾爾索普小姐。”洛克淺笑著躬身一禮，回道。 　　“好了，我覺得我們還是把精力放在眼前的信念測試上吧！”佐恩結束了兩人這莫名的爭辯，邁步行至教堂內的禮桌前，卡洛斯院長與奧德麗教士正靜候於此。 　　“真誠地恭喜你們三位。坦率地說你們已經半隻腳邁入統禦者的行列之中了，但相信你們也聽聞了本屆競選的改動，信念測試將設置通過標準，無法通過測試者將喪失入選資格。”望著眼前三位青年才俊，卡洛斯院長笑著說道。 　　“如此而為的原因我已經說過了，統禦者絕不僅僅是一介武夫，對於信仰的堅守才是成就其偉大的根本，風嶺已然出現了太多信念不堅的統禦者，從這一屆開始我將絕不允許任何意誌薄弱者接受洗禮！聖堂不需要無法以意誌控製武力者，聖堂更不需要！我很欣慰你們三位對此改動均未表示質疑。” 　　“表達質疑有用麼？”洛克撇了撇嘴，說道。 　　“咳！”卡洛斯院長清了清嗓子，熟練地無視了洛克的話，找書苑 wwｗ.zhaｏshuyuan.ｃom 繼續說道：“接下來由奧德麗教士說明本次信念測試的具體流程。” 　　一身白潔祭服的奧德麗教士應聲走到禮桌前，指著禮桌上擺放的三枚綻放微光的半透明晶玉說道：“這是經聖堂附魔後的紫藤晶，受煉者選擇好自身信仰後捏碎紫藤晶放鬆便能夠進入信念測試的幻境之中，隻要通過信念測試便會自行脫離幻境，如果超過一定時間仍然無法蘇醒我會主動介入喚醒你們，但這也意味著你們將喪失入選資格，你們清楚了麼？” 　　三人沒有異議，紛紛點頭示意。 　　在奧德麗教士的指導下，三人拿起了各自眼前的紫藤晶。這是佐恩第一次接觸到紫藤晶，那是一種清涼而舒適的觸感，晶瑩的棱麵上折射出道道綺麗而妖艷的紫光給佐恩一種莫名的警惕感。 　　“將紫藤晶放置於胸前，默念下所要選擇的信仰。”佐恩依照著奧德麗教士的指示，毫不猶豫地默念下“希望”，令他驚奇的是紫藤晶棱麵上隨之浮現出了象征希望的火炬標誌。 　　“在準備好之後捏碎紫藤晶，信念測試開始！”隨著奧德麗教士的話音響起，三人近乎同時捏碎了紫藤晶。 　　佐恩隻見手中的紫藤晶化作了一團光塵，頃刻間隨著呼吸被自己吸入體內，一陣久違的舒適愉悅感迅速傳遍周身，腦海中的思緒從未如此刻這般清晰而流暢，而當將注意力放回周圍時，他才發現周圍的環境早已悄然改變。 　　眼前著場景他異常熟悉，幽暗的夜，燃火的房屋，四起的叫喊聲與哭鬧聲，這無數次夢回的景象此刻在眼前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