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女巫,祭祀,還是魔女?不,是女人。 詞性為什麼要分性別?這座城市的名字為什麼是女性詞性?獵巫節為什麼是男性詞性?實話說我不怎麼喜歡這樣的母語。不過獵巫節這個叫法在前年已經結束了。今年起這個節日將更替為跳蚤市場慶典日。之所以會如此,還是要從去年,我和弟弟撿到棄嬰那天說起。 瓢潑大雨被?吹散後,樹林的遠方,雙層彩虹悄然出現。男人們是時候準備好?裝和獵槍出?了。雖然是獵巫節,但是要找到女巫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至少,男人們要保護自己的妻子不被別的男人冤枉成女巫。一旦被選為女巫的女人碰巧是有夫之人,大家就需要開辯論會來確認是否要將這名夫人防上火刑架了。 當然,為了安撫這位失去妻子的丈夫,他將同狩獵者一並獲得勛章:獵巫勛章。 當然,還有財富和地位。 隻是......他們從未抓住過真正的女巫。 在這座文化,藝術,宗教,技術發展的非常參差不?的城市裡,女人們被逼到了生存的邊緣。魔法是否存在尚且是未知之事,對於獵巫節這事,先安耐不住的,是女祭司們。我的母親就是其中一員。她於去年獵巫節前一天深夜與我悄悄道別,隻身一人奪?而出。失蹤了。次日,我的父親在獵巫節上成功冤枉了一名寡婦,並將她送上了火刑架。雖然大家並無異議,但是由於母親的失蹤,人們背地裡竊竊私語道或許我的母親才是真正的女巫。嗬嗬,很遺憾的是,沒人能抓住真正的女巫,因為知道她們蛛絲?跡的人都被冤枉死了。 而我和弟弟去尋找母親的墓碑並試圖按照她悄悄給我留下的遺言尋找到妹妹的那天,也就是整整一年後,一場女性的革命正在悄然運作著。在我們回到出售的宅邸旁邊的公寓時,路過的街道空無一人,仿佛時空穿越一般。水果攤,早點攤,超市,都沒有開,空蕩蕩得仿佛即將有什麼惡魔掃蕩街頭似的,就連街道的電話亭的?也吱呀吱呀地開著?,電話在低空中搖擺著。這是唯一我認為這街上曾有人的跡象了。誰?給什麼人打了電話? 那天回去的路上我聯係了保姆,用這城市買得到的唯一一種手機,給她家打了電話。就在我和弟弟準備好最基礎的嬰兒用品後,我們家的?外傳來咚咚的敲?聲。我去貓眼看了眼,是保姆。 我給你們家打了電話,沒人接,便去樓道裡避了下雨。這是奶粉。 她放下我們所沒有的一切嬰兒用品後,氣喘籲籲地說,我還有事,如果你們照顧不好嬰兒可以把她給我,我來養她。說罷便帶著歉意地笑著匆忙離開了。我在?口喊住她,路上小心。她沖我擺了擺手便消失在向下旋轉的走廊裡了。 今天果然有什麼怪事吧。 我這樣想著,弟弟的口哨悄悄地吹了起來。“去年被父親冤枉的寡婦也曾是個女祭司。祭祀們在另一片森林裡集結,正和獵巫的男人們對峙呢。還有,這個女嬰不是人類,是表性別為女的魔法生靈。”他慢悠悠地說著,“窗外的烏鴉告訴我的。”就在我回頭的那一剎那,窗外一片黑影從眼鏡邊閃過了。是烏鴉們...... 不,是被冤枉的女人們。 這個世界,有什麼暗流正在轟轟烈烈地翻滾著。它掀開空蕩蕩的冰櫃,掃過掛滿一枚枚血淋淋的勛章的墻麵,隨著北?一直捅到巷子深處......被禁止進入的墓地所在的那片森林的盡頭,烏鴉們叼起樹枝和還沒掐滅的香煙,將一切焚燒殆盡。 是林火!直到中午,窗外才傳來第一聲成年男性的吶喊。懶得掃一眼的我聽到趴在窗邊的弟弟的冷笑。刺?得鏟子差點掉鍋裡。怎麼了?我端著煮好的咖喱走到能聽清他說話的地方。 有人把母親的魔法陣的痕跡銷毀了。聽烏鴉說,那人拎了足足一升的汽油呢。他慢悠悠地說道。 吃飯吧。我將咖喱放在餐桌上,又瞟了眼桌邊的搖籃,被子裡妹妹似乎睡得很熟。 你這樣子我還真擔心你能不能好好適應這個社會呢......這種話在外麵可別溜到嘴外,我可不希望我弟被人當成男巫獵殺。我低頭盛了碗咖喱給弟弟,又給自己盛了一碗。 就在勺子將盤子碰響的那一剎那間—— 我也要吃! 我們聽到了妹妹說出的第一句話。 奶粉,還需要嗎?我狐疑地看著張大了一圈的妹妹嘀咕道。弟弟吹了口燙燙的咖喱說道,一起喝吧。 《火?酒館》 當,我還是一隻雛?的時候,一切都是那麼的新鮮。 當,我還是一隻雛?的時候,一切都是那麼令我驚嘆。 當,我還是一隻雛?的時候,成?是件多麼愉快的事啊...... 煙粉色頭發的高挑的酒館掌櫃誦讀著手裡的記事本上的摘錄。 啊啊......可是,當我不再擁有這樣炙熱的目光時—— 酒館的?鈴突然瘋狂地晃動了起來。薩納轉身看了看?外。啊呀,這什麼不速之客?咦?不,這聲音,應該是個老客戶了...... 她將鎖著的?打開,“往常一樣的配方?”一邊說著一邊一手將渾身濕漉漉的駝背的男人攏進玻璃?裡。寫著閉店的牌子濕漉漉的。男人靠在玻璃?上緩緩地滑落到地上,他費盡力氣抬起胳膊將?鎖上。而女人則早已走到另一側將鐵皮百葉窗拉了下來,隨即點了火爐。 火光照亮了屋內,也照亮了男人腹部鮮紅的血。 槍傷?我幫你包紮下吧。薩納道。 男人擺擺手說道:不用了......你......不屬於這裡。送我......去?她。 薩納重新整理了她華麗的蕾絲裙擺,掀起一?蹲到了男人麵前,用手抬起了他的下巴:斯普辛?原來是你,你,是要去找你的妻子嗎?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男人無力地說道。 女人轉身走到了酒吧正對店麵的儲藏室裡,扯出了一個絲絨毯子,和一本厚厚的魔法書。 我不確定我能不能做到。要?到她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既然你都這樣了,就用命作為代價吧。你覺得,可以嗎? ......可以。男人努力張開他那充血的喉嚨答道。 父親失蹤後的次日,火?酒館閉店了。謠傳是要拆遷到遙遠的地方。而那之後,印有這個標誌的酒瓶子,格雷再也沒?過。或許這東?也不屬於這個城市? 和母親一樣,不屬於這裡。那麼,火?酒館也不屬於這裡咯?格雷一邊思索著,一邊將一箱箱啤酒瓶搬到地上。儲物櫃的灰噴得他眼鏡都花了。嗯?那是什麼? 在儲物櫃的木質內壁上,貼著無數舊?色紙的手記。 格雷用胳膊蹭了蹭眼鏡,貼近了看去,密密麻麻的文字,記錄的......是一個個被害女巫的名字,旁邊有畫著圈的和打了叉的,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圖形,而這,確實是父親的手記。 格雷掃視著眼前的這一切,他發現了?落裡還有塊膠布封著一隻烏鴉的羽毛,而那旁邊,夾著一張父親與母親的合影,隻是......母親的臉,被曝光了,看不清。但是那件衣服,那雙手,確實應該不會是別人了。而順著往下看去,隔板的縫隙裡,塞著一個黑色皮質薄本子。格雷將本子抽出來,輕輕擦了擦,仔細打量了一番,沒有找到任何書名或出版商的字樣。於是他小心翼翼地翻開了本子的第一?: 上麵赫然寫著“斯普辛日記”幾個字。是......母親的手跡。 弟弟卡拉斯搬著一箱的衣服湊近了目不轉睛地翻看著本子的哥哥。你發現什麼好東?了嗎?哥哥被弟弟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隨後轉身看到抱著一摞衣服的弟弟。忍不住大聲喊道:好土!對吧!弟弟笑著附和道,老爹和老媽的審美真的一言難盡哦......就在此時,一隻黑色瑪麗珍小皮鞋輕輕曾出了?框,一個月的工夫身高已經快趕上卡拉斯的妹妹瑪麗怯懦地問道: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這些衣服,能不能留下來? 此時哥倆才猛然回頭,黑色梨花卷的妹妹和金發碧眼的弟弟與棕發的哥哥格格不入。行啊。哥哥格雷脫口而出,如果你不介意?大穿舊衣服的話?弟弟撇了撇嘴,格雷你確定?不......買點更好看的衣服給妹妹嗎?隨著一陣短暫的寂靜......卡拉斯便抱著衣服從瑪麗身邊擦著出了屋子,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口哨聲。 卡拉斯把衣服一股腦扔進了放在走廊的洗衣機裡。插上電,放了水和清洗劑,拍了拍手便離開了。瑪麗看著卡拉斯問,你去哪?去找保姆!拜托她帶點吃的來。我們收拾一天了也該休息下了。 瑪麗又回頭看了看矗立在儲物櫃前的哥哥格雷。她低頭掃視了那些幾乎一模一樣酒瓶子,說道:是火?酒館的酒。我知道這個地方。 格雷詫異地轉身看向瑪麗。瑪麗歪了歪腦袋,懷卷在肩膀上掃過。鳳凰的雛鳥與送子鶴,她說。 你說什麼?格雷合起黑皮本問道。 我來到這裡......或者說,她搖了搖頭,重新說道:我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是和鳳凰的雛?一起被撫養的。我和我的同伴,其中隻有一個人能?成鳳凰,其他的則會漸漸褪去羽毛,並喪失?的形態,最終死去。而一部分特例則會?成其他模樣,這樣的特例會被送子鶴叼走帶去人間。我們說的送子鶴......它們是一群有著像是火烈?一般艷麗羽毛的??。而能和這種?溝通的人,我們稱之為馴?人,火?酒館的店主就是其中之一,你的母親也是。瑪麗用手指了指格雷手裡的黑皮書,這本子有一股我熟悉的味道。 正在此時,閣樓下傳來了咚咚咚的腳步聲,下樓吃飯啦你們倆!是卡拉斯。 一樓傳來一陣有節奏的拍手聲,我的寶?們!你們還好嗎?是保姆,帶著她剛做好的烤火雞來了。 孩子們和保姆圍坐在後院的草坪上享用這為數不多的好時光。卡拉斯悶頭吃著三明治,時不時抬頭瞥一眼其他人,寂靜的街道,和遠處的樹梢上唱著歌的?兒。他忽然回頭看著瑪麗認真地問,你喜歡這裡嗎? 喜歡啊。瑪麗笑著答道。 《消失的家與?生樹》 —— 壁爐的火聲劈啪直響。格雷在病床上想起一些模糊的記憶...... 那是弟弟還未出生時候的事。 斯普辛·瑪麗亞......是母親的名字。哎......母親在未嫁給斯普辛之前,姓什麼來著?她講過嗎? —— “今天早上吃什麼?我問著,一邊拽著母親的圍裙。 “格雷,你該去刷牙了,去把衣服換了。以及,你覺得現在是幾點?廚房沒有鐘表。我搖擺著睡裙一般的荷葉邊大襯衫走進客廳。 “老斯普辛!叮叮咚!現在幾點了!我故作驕傲地大聲叫道。 “小電視機對麵的煙鬥從報紙折痕上頂了出來,才十點呢,急什麼?下午和你媽去公園野餐,快去換衣服吧孩子。從客廳傳來我大聲的問話:媽媽你在做什麼!需要我幫忙嗎!金色的燙過的?發搖晃了一下,緊接著從烤箱裡飄出一陣非常香的氣息。 “是蛋糕!我大叫著跑回了自己的屋子,耶!野餐最棒了!然而我進屋準備換衣服的時候,卻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想起無數場奇奇怪怪的夢。那些是什麼啊......前世今生一類的東?嗎?爸爸對此不屑一顧,媽媽對此笑而不語,我的困擾應該問誰?我靠著?的身子滑落到地上。我的眼?濕了。 “我想起來,昨天晚上聽到的奇怪的呻吟聲,以及那談話。我知道,我可能要多個弟弟了。我不再是他們唯一的愛子了嗎?他們對我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還是說,他們希望當他們已經不再在這裡的時候,我身邊能有個什麼存在把我留在這裡......而不是,去往別的,更深邃,更陌生,更恐怖,更未知的......夢的彼方。 “如果這也是媽媽對我的愛的話,我願意努力地活下去,照顧好這個還未降生於此的小生命。自私地說,是為了我自己,和媽媽對我的愛。 “......至於爸爸,至少我期望未來我不會像他那樣忙於賺錢,忙到我都記不清他那張臉......或者是他太愛蓄胡子了?太愛變發型了? “還是說,我根本不願意記住他......因為他從來都不照顧我。 “或者,他,我的父親,其實換了好幾個人了?我搖了搖頭,不可能,這又不是夢,怎麼看都不可能,我拍打著捏著自己的臉蛋走進衣櫃尋找自己喜歡的衣服。適合出遊的衣服。順便仔細端詳了下衣櫃裡一家三口的照片:雖然沒有顏色,至少我們仨還是?得蠻像的......我的臉隨了媽媽,而發色則隨了爸爸。 “這下安心了吧? “......? “不,格雷。我叫格雷。我是屬於這裡的。 “忽的,?草的氣息,隨?飄來的??花的氣息,放涼了的酒肉的氣息,清香的水果的氣息,一切的一切撲麵而來。 “病床上的格雷用力呼吸,呼吸,呼吸著。” 這是什麼感覺?一個詞從Nagi的腦內浮現:感官過載。 是這個詞。 “睡夢中,格雷的媽媽用手帕給他擦了擦嘴,而後,格雷對她說他想休息下。於是她便抱起格雷走到了樹蔭的?落裡,麵朝著人煙稀少的一麵,將格雷放在她的腿上,摟著格雷的頭說,沒事的,勇敢的睡吧...... “勇敢的睡吧。這句話。每當格雷疲憊的時候她都會對格雷說這句話。 “當格雷再次睜眼的時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已經和三個穿著差不多衣服的孩子一起奔跑著玩耍著了。之前的記憶呢?回憶一片漆黑。 “嘿,我們玩了這麼久,還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呢!我們要不要做個朋友?其中一個說道。好啊!另一個附和到。 “我叫,我叫,我叫,我叫......輪到格雷的時候,不知為何,他突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啊!我叫道。 “怎麼了寶?? “格雷從一股果酒香的哈氣中驚恐地醒來。看著媽媽擔憂的眼神。你做了什麼夢?她這樣問道。 “隨後,格雷的視線被更黑的陰影遮住:爸爸低下頭捋著胡須問看了看他,又抬頭問媽媽,要不下周再帶他去醫生那看看?他擔憂地說著,蹲了下來。 “斯普辛在格雷的耳邊嘆了口氣。還沒等驚恐的格雷拒絕,爸爸的嘀咕聲傳進了耳朵裡:可是他應該沒有繼承什麼奇怪的血統才對。 “醫院檢查過了。 “不知為何,格雷覺得那個時候,媽媽抱他抱得比方才更緊了。 “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野餐的情侶,奔跑的孩子......格雷頭一次覺得,我離他們好遙遠。 “唯有這?草皮的清香,是我和他們共享的。” Nagi這樣寫道。 在Nagi的無數個白日夢和清明夢之間,她記得最清晰的關於家的夢之一,是有關一棵?生之樹的。 那棵樹沖破了六層樓,從屋裡的地板縫隙鉆出枝椏,被?燈打在墻上的婆娑樹影瞬間火了。那棵肆意生?的野樹,將家撕碎成兩個:父母和孩子。
火鳥(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