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不是別人,正是李園老祖宗的那位侍女。 她慢條斯理地收拾好藥箱,方才轉身。 “你的傷口雖深,好在避過了要害,用的是李氏秘藥,以你的體質,七天左右就能痊愈。” 白夜天仰望著床頂帷幔,感慨道: “我也沒想到,師父他竟然能沖破軟筋酥的毒性。太姑姑,你說我師父到底是什麼修為?” 老婦人稍稍沉思,道: “能沖破軟筋酥的毒性,即便是用了秘法,小歡兒也必定有著絕頂宗師的修為,至少有著九十年以上的內力。” 旋即,老婦人極其鄭重地看著白夜天,問道: “你下的軟筋酥之毒,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白夜天的眼神頓時一凝,他也想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驚得想要坐起,卻被牽動傷口引起的疼痛所阻。 “沒有,我確定!” 老婦人鬆了口氣。 “那就好,沒有其他人知道就好,小歡兒那,小姐會安排好的。 關於你師父的修為,爛在你肚子裡,不能透露給任何人!” 白夜天敏銳地發覺了老婦人眼底深處隱沒的一縷殺機,但他沒說什麼,隻是偏過了眼神。 “放心吧,即便是死,我也不會讓師父真的陷入險境。” 老婦人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悲傷與蕭索,心底的憐惜之意升起,輕聲安慰道: “孩子,苦了你了。” “太姑姑,這個江湖中,人人都是身不由己,我懂得。 放心吧,我沒那麼脆弱。 太姑姑,說說咱們以後的計劃吧。” 說到正事,老婦人變得清醒而理智。 “小姐說,既然做了這個選擇,她便拚上一切,豪賭一局。 從今天起,這綠柳山莊的一切資源,盡歸你所有。 以後行事,以你為主,所有的計劃,由你自行擬定,我們不會有絲毫乾涉。” “綠柳山莊?”白夜天語帶疑惑。 “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座山莊,便是綠柳山莊,位於保定府城西南方向三十裡,建自前朝末年,已有數百年歷史。 四十年前,山莊內亂,莊中二百零七人盡數死絕,唯有外出遊玩的山莊三小姐和她女兒存活。 三小姐開始瘋狂復仇,她女兒隨後失蹤。 尋找女兒十年未果之後,三小姐於莊內自盡。 再之後,偶然發跡的一個下九流混混,買下了這座山莊。 我們的人,順勢進入山莊。 三天前,那個小混混病逝,他的妻子傷心之下也魂歸地府。 隻有唯一的子嗣張平安活了下來。 你如今的身份,就是這綠柳山莊的莊主張平安。” 聽著老婦人平靜地介紹,白夜天開始心底抽緊、渾身發冷。 他很同情那個小混混,宛如感同身受一般,看到了無盡的黑暗和恐懼。 無論是誰,若知道一個人活了一生,在他身邊的所有人都是別有目的一個組織。 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這個組織想讓他知道的。 恐怕,也會同樣感受到無盡的黑暗和恐懼。 因為他的一生,都是假的。 這個江湖,果然還是那個江湖。 陰毒狠辣之事,無處不在。 深深的一個呼吸,白夜天閉上了眼睛,淡淡問道: “他們真的死了嗎?” 老婦人道: “為什麼這麼問?” “我想要知道,不,我需要知道!” 老婦人的目光,凝視著閉目躺在床上的白夜天,嘴角扯起幾絲笑意,道: “他們都沒死,被關在了這間屋子下的密室中。” 白夜天心底長長舒了口氣。 這樣的結局,盡管依然殘酷,但,他已能夠接受。 “也就是說,現在的綠柳山莊內,全都是我們的人?” “是。” “他們全都見過張平安?” “是。” 白夜天猛然睜眼,看向老婦人。 這瞬間,他的眼神銳利如刀,連老婦人這樣經歷了無數刀風血雨之人,都不禁心頭發顫。 “這麼說,太姑姑你們有辦法,讓他們所有人不泄露我的真實身份?” 老婦人突然明白了過來。 “你是擔心你的容貌不同於張平安本人,會因此泄露身份?” 她繼續道: “這一點你不必擔心。” 她站起了身,向左走了幾步,便從靠側墻的位置,取下了一麵銅鏡。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白夜天的瞳孔驟然睜大。 眼中那剎那的驚憾之色,溢於言表。 “這是絕頂的易容術,除非是與你日夜相處的親近熟稔之人,否則絕看不出絲毫破綻。” “易容術?”白夜天臉上的驚憾之色緩緩斂去。 若非銅鏡中那張完全的陌生的臉,他自己都絲毫察覺不出臉上有任何易容的感覺和痕跡。 這樣的易容術,當得上巧奪天工、玄堪造化的贊譽。 老婦人收起了鏡子,坐下解釋道: “給你易容之物,乃是天下奇珍。 製成張平安的麵具之後,貼在你臉上,再滴一滴你的血液,這麵具便徹底與你的肌膚相融,宛如一體,任何人也看不出易容的痕跡。” 老婦人目光掃過白夜天,笑了笑,道: “想要取下這麵具,也很簡單,以烈酒浸泡半刻鐘左右,麵具便會自然脫落。 不過,脫落之後的麵具,再戴上時,便會有細微的變化,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不再如第一次戴那樣毫無瑕疵。” 白夜天沉默半晌,道: “也就是說,我以後都要頂著張平安的麵容和身份活下去嗎?” “至少,在徹底解決跟‘隱形人’之間的恩怨之前,你暴露真實身份並不是明智之舉。” “我明白。太姑姑應該有張平安的資料吧?” 老婦人伸手一指,白夜天順著看去,是一個尺許見方的木箱。 “關於綠柳山莊的所有情況都有詳細的記錄,全在那個箱子裡,包括張平安從小到大的一點一滴。 另外,你從小歡兒那拿到的那本《蓮花寶鑒》秘籍,我也放在了裡麵。” 能將一切細節都考慮的這麼到位,說明老婦人和那位李園的老祖宗,必定是極為謹慎而縝密的人。 這讓白夜天對本來一片沉重而壓抑的未來,莫名多出了幾分信心。 “多謝太姑姑。” 老婦人笑了笑,憐惜道: “孩子,走上這條路,你日後的人生,必定不會輕鬆快樂。 隻是,我們都沒有多餘的選擇。 希望,你不要怪小姐。” 白夜天咧著嘴,強撐著心口的疼痛,笑著道: “我並非是不明事理之人,也絕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太姑姑和老祖宗對我已經足夠仁義,我心裡隻有慶幸和感激,沒有任何不滿和埋怨。 自此之後,隻有一件事懇求太姑姑和老祖宗。” 老婦人滿眼的憐惜和感慨,她輕聲道: “你是想說二郎廟裡的那群小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