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靈扭頭看向男孩的方向嗤笑一聲。“這傻子，人蠢這麼容易相信別人，命還不好，偏偏遇上了我。整個疏喇城有哪個流浪兒沒在我手下當乞丐供著我當大爺？就這麼容易相信我，還乖乖的當我的替死鬼？哈哈哈，要笑死我了。”地上傳來一人一馬沙沙的腳步聲，伴著風聲往大漠的深處而去。 　　巨大的月亮孤零零的佇立在夜空中，旁邊看不到丁點星光。她想起了那個同樣孤月懸空的晚上，有個孩子拿著一把匕首把她還有其他幾個孩子擋在身後，身邊是烽火連綿，麵前是如山般強壯的吐蕃軍黑壓壓的一片戲謔的看著他們。而那個孩子用瘦小的身軀擋在自己麵前，清澈的眼眸裡沒有一絲恐懼，隻有想拚死保護某個人的堅毅。 　　“對對，跟那傻子巴加圖一樣，稍微給點好處就說要當我的戰士，明明才隻有幾歲大，連自己母親都保護不了就說要保護我？然後為了救我居然闖進了吐蕃軍的營地，最後還被人一刀砍下了腦袋。”柳靈誇張的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甚至連淚水都笑了出來。不過笑了沒一會她就停下來了，隻剩下一行淚痕還掛在她消瘦的臉上。 　　慢慢的，溫暖火光消散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一傾而下的慘白月光，鋪在一片荒蕪的平原和柳靈的身軀之上。“年神在上，這個傻乎乎的小屁孩一個人在這大漠遊蕩肯定活不久，區別是死在我還是狼群手裡而已。臨死前還能幫下姐姐我，也算是幫他積了個德。所以說，我在幫他，年神肯定不會怪罪我的。 　　況且，娘不也說了嘛，遇到危險就躲起來，躲不了就裝死。對的，誰死都行，我可不能冒一丁點風險。嗯，一定是這樣的，他們死了是他們活該，我絕對要活下去。”當時娘在她耳邊說完之後就倒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抱著她，直到身邊的一切吵鬧聲歸於平靜，娘都沒有鬆開手。 　　突然，營地內響起了緊密的鈴聲，有人踩到了什麼陷阱。過了一會兒那邊傳來一聲驚呼和斷斷續續的嘈雜聲。隻見一點點火光往陀羅圖的方向移動。柳靈頓時停了下來，慢慢的扭過頭看向後方。點點來自地獄的火光正遠離她而匯聚於男孩那邊。 　　“救命啊，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娘還等著我回家，阿娘，阿娘救我啊！”男孩帶著哭腔叫道。聽到男孩的哀求聲，柳靈內心冒出無名火。真的是無可救藥的蠢貨，有哭的勁還不如多留點力氣逃跑。 　　柳靈再次往前加快了腳步，腦海裡卻閃過了男孩一臉崇拜的小臉。“所以我才說討厭小屁孩，整天就知道哭哭哭，哭有用嗎？弄得好像整個世界就自己最慘一樣，每個人路過都要施舍點憐憫給你。疏喇城睡大街上孩子有幾個有爹娘的？去偷也好，去搶也好，去乞討也好。被打，被騙，被人趕也罷，大家還不是想盡一切辦法靠自己活著？搖著尾巴祈求敵人拯救自己還不如用自己的腳跑起來，出盡全力往前跑，甩開所有的敵人。活下去，盡己所能的活下去！” 　　柳靈逃也是的越走越快，接著她跳上了馬，策馬而去。腦海裡那個抓著自己手問她要不要跟他回家的男孩卻越發清晰揮之不去，男孩的慘叫聲縈繞在耳愈發響亮。她用樹枝不停的鞭打著小馬駒，仿佛想甩開關於男孩的一切。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柳靈小聲嘶吼著。 　　馬兒向前飛奔而去，眼前那跳動的火光由遠及近，一身寒冷的銀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金黃色的光芒，宛若女神下凡。手上的樹枝是利劍揮向敵人，騎著的是矯健的駿馬飛奔而來，閃著金光的鎧甲熠熠生輝。 　　“抓緊我！”柳靈大吼一聲。 　　男孩瞪大眼睛看向柳靈的方向，下意識的伸出了手，借著柳靈伸出的手迅速跳到了馬背上，留下了還一臉懵的眾人。過了一會兒大家才反應過來，有的跑向兩人，有的回營地拿武器和馬匹。 　　馬背上的男孩緊緊的抱著柳靈，生怕再也見不到菩薩娘娘。柳靈盯著前方沒有說話。馬匹繞著城墻跑，過了一會兒，柳靈跟男孩說，跳！接著就拉著男孩往城墻方向跳去，順勢滾到墻上的一個大概一尺高的小洞裡。看追兵還沒有到，就拉著男孩就往裡麵爬。 　　另一邊，守夜的被三四個人按在地上狠狠的揍著，胡人老奴隸主指揮著眾人去清點丟失的財物。“確定就跑了兩個人是吧？”老胡人問道，另一個拿著刀的手下點頭稱是。有個人站了起來說：“丟了幾貫銅錢，銀幣沒丟，肉乾也被偷了一點。”緊接著又有一個人跑了過來：“塔塔什，您最愛那匹小馬駒跑了！” 　　聽到這裡，老胡人再也忍不住了，將手上的刀扔到地上破口大罵，這兩個小王八蛋最好別讓我抓到，不然我肯定將你們身上的肉一片片給剜下來烤了吃。過了一會兒，一個高大的胡人騎著馬跑了回來：“報！馬匹追到了，但是上麵的人不在，剛剛我們在墻邊的一個狗洞發現了一些痕跡，應該是偷摸進城了。”聽到這裡，老胡人陰險一笑，看來也是有點腦子的，知道跑不過我們就躲進城。不過跟我玩暗度陳倉還嫩了點，沒牒文就走不了城門，隻要不過狗洞就肯定出不了城。於是他命令眼前高大的漢子：“你去守著狗洞，要是敢出來就宰了他們。明天進城我找阿帕幫忙搜人。” 　　兩個孩子鉆進狗洞後，來到了一戶人家的後院，然後借著夜色東繞西繞走了很長一段路後鉆進了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 　　確認後麵沒人追來後，兩人便喘著粗氣靠墻根坐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柳靈轉過身，看著男孩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我剛剛在騙你的，你爹娘其實早就死了。”聽到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小男孩身體頓時一滯，接著眼睛又灌滿了淚水，下一刻就要爆發。柳靈繼續麵無表情的說：“五歲那年我們全村在我麵前被山賊殺了個精光，我躺在死人堆裡裝死躺了整整兩天兩夜，直到他們吃飽喝足後走了才敢站起來。就算是這樣，我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接著她一把抓著男孩的衣服拽到自己跟前說：“聽清楚了，我沒有興趣跟你玩過家家，你要哭隨意，巡夜的守軍會很快找到你然後把你還給那個胡人老頭，你絕對會死的很慘。接下來這段路，我需要的是幫手而不是隻會哭的小屁孩，如果你想活下去，就把眼淚給我憋回去乖乖的跟著我走，想下去陪你娘的話就在這裡哭著等死吧。” 　　男孩被她的氣勢唬住了，看著她認真的小臉輕輕的點了點頭。此時看起來雲淡風輕的柳靈其實心裡已經恨不得給自己來兩個大巴掌，找書苑 www.zｈaosｈuyuａｎ.coｍ 我乾嘛要去救他啊！當時腦子裡塞的是糊糊嗎？！讓他自己在那裡等死不就好了嗎？看來跟傻子在一起久了真的會變成傻子的。不過她也沒有糾結太久，就像她經常說的，隻要活著，總是有辦法的。於是柳靈揉了下腦袋對自己說：“算了，救都救了，還是看下怎麼逃出去吧。” 　　柳靈看了看四周，他們現在在一條很窄的小路，盡頭是被一堵泥墻擋住了，道路兩側也是高大的泥墻，於是柳靈讓男孩托著自己慢慢爬到了泥墻最高處。 　　此時已經是後半夜了，整個陀羅圖一片死寂，街道上偶爾有拎著火把巡邏的衛兵在走動。一座高高的泥城若隱若現的佇立在城市的邊緣，那裡應該是官府了。旁邊隔了幾間泥屋處有塊很大的空地，那裡就應該是集市。遠處看去是隱隱約約的高大城墻。看樣子他們現在在城的東南側，離東市不是很遠。 　　“那匹馬騙不了他們太久，現在他們估摸著已經進城在找我們了。”她抬頭看了下星空。星星已經越來越稀疏，估計再過一段時間就要天明了。等天明就麻煩了，兩個穿的破破爛爛的生麵孔在這裡可不要太顯眼。不過他們肯定不會為了我們兩個奴隸在這裡拖太久，隻需要等個兩三天再逃出去即可。 　　柳靈站在高大的泥墻上，低頭看著陀羅圖大大小小三十裡地萬千房屋。“到底躲在哪裡比較安全，不會被發現。最好有吃有喝的，不用跑出來找食物呢……” 　　忽然，柳靈瞇著眼睛盯著眼前的一棟建築。 　　有了，就是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