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薛宅。 寶釵與母親和兄長一起用過晚飯,返回房間,披了件絲織鬥篷,正欲同鶯兒出門,又撞見了薛蟠。 “小妹這是要去哪兒?” “啊....哥!我....我與鶯兒出去買些胭脂。” “吩咐丫鬟婆子去便是,何須你親自跑一趟。”薛蟠看著妹妹的打扮,有些狐疑道:“而且,今個兒是中秋。” “小妹是打算去逛燈會吧?” 寶釵微愣了愣,有些心虛的輕嗯了一聲。 薛蟠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羨慕道:“現在仿佛你才是那逍遙公子,我這個兄長,反而變成了深閨女子......” 自從馮淵案發生後,薛蟠假死脫身,但自此就變成了活死人一般,在家中不敢出門。 “這應天府沒法待了!”薛蟠抱怨道:“再這樣下去,你哥我準得憋出病來。” “我跟媽商量過了,過幾天我們就前往神京,投奔姨夫或舅舅去。” 寶釵聞言,心中慌亂了下,她要離開金陵了嗎? 可沈沅....不知何時前往神京參加春闈? “好啦,你去吧。見著好看的花燈,可以多買幾個回來。” 薛蟠說罷,便悻悻然回了房間。 寶釵收斂思緒,出門去會情郎。 ...... 時近黃昏,太平湖上。 今日這裡格外繁盛,湖麵飄蕩著大小不一的各式樓船,太平湖上賞秋月,已經成了應天府的特色,很多人早早就過來租了船,占好位置。 中秋夜的應天府並無宵禁,熱鬧與狂歡會持續一夜,有人直到翌日清晨才會散去。 在靠中間的一艘樓船上,沈沅與寶釵坐於二樓房內,鶯兒在一旁煮著茶。 “沒想到,今日這裡如此熱鬧,往年也這般?” 寶釵輕點螓首,柔聲道:“每年都如此,因為有詩會。” 江南之士好風雅,每年各地大大小小的詩會數不勝數,並不足奇。 而近年來,應天府的中秋樓船詩會,在其中尤為出名。 無他,因為主持此詩會的人地位不一般,乃前國子監祭酒李守中,是大周有名的儒林宿老。 李守中在紅樓中還有另一身份為人熟知,那便是賈寶玉的大嫂李紈之父。 沈沅前身對應天府的樓船詩會也有耳聞,今日恰巧碰上,權當看個熱鬧,他倒不打算參加。 “薛妹妹以前可參加過?” “參與詩會的都是金陵有名的才子,歷來不曾有女子參加。” 沈沅想想也是,這個時代封建禮法大如天,敢打破世俗桎梏的人畢竟是少數。 他記得紅樓原著中,身為國子監祭酒的李守中也說‘女子無才便有德’,故其生了李紈時,便不十分令其讀書,隻不過將些《女四書》,《列女傳》,《賢媛集》等三四種書,使她認得幾個字,記得前朝這幾個賢女便罷了,卻隻以紡績井臼為要。 看看熱鬧就好,他們也不會參與,便不再聊關於詩會的話題。 “今日中秋,薛妹妹獨自出門,伯母可有起疑?” “母親前些時日略染風寒,雖已好轉,卻仍感困乏,用罷晚飯,便早早回房歇著了。” “被發現了,也無甚關係,妹妹直說就是,左右隻有半年,我便會上門提親。”沈沅拉起少女的玉手,語氣溫柔道:“此生,我必不會負了妹妹。” 寶釵忽而被沈沅握住手,溫言軟語在耳,抬眸又對上那雙深情的目光,芳心一暖,玉容羞紅。 倏而似想到了什麼,那柔潤杏眸中又現出鬱色。 “我....我出門時,恰好碰到了兄長,他說......過幾日便打算離開金陵,前往神京,母親也同意了。” 沈沅自然知曉薛蟠離開金陵的原因,對其而言,神京確實比這裡安全。 沈沅麵含微笑,打趣道:“妹妹可是舍不得我?” “....嗯~” 見著少女這般可愛模樣,又感受到那雙美眸中流露的不舍,沈沅想了想,說道:“再有幾日,我在這邊的事應該也辦完了,到時就與妹妹一同起行。” 寶釵芳心一喜,眸中鬱色消散。 她雖不知沈沅要如何安排,但聽到少年這話,就感到莫名安心。 沈沅看著少女盈盈如水的妙眸,感受著玉手的柔軟,不禁有些心蕩神迷。 “薛妹妹。” “嗯~” “妳對我是不是該換個稱呼了?我們這般幾如夫妻....總不能還直呼名字。” 沈沅說著,伸出手指輕輕刮了下少女的瓊鼻。 寶釵聽聞‘夫妻’二字,芳心微顫,又感受到情郎這般親密寵溺的動作,隻覺暖暖的。 思忖一下,少女輕喚了聲:“沈大哥~” 沈沅搖了搖頭,表示對這個稱呼並不滿意,故作嚴肅道:“不行,換一個!” 寶釵又想了想,美眸一閃,忽而雙頰泛紅,用糯糯的語氣,使出全身之力,聲若蚊蠅道:“沈....沈郎。” 沈沅聽聞這酥糯之音,身上仿佛有電流竄了一下,麵上卻不漏聲色,正色道:“嗯,有進步,再換一個。” 寶釵聞言,原本旖旎的芳心生出幾分羞惱,嬌嗔薄怒道:“那沈郎想讓我如何稱呼?是不是要叫沅哥哥....你才開心?” 沈沅:“這個好!” 少女一愣,不曾想她隨口一說,沈沅還真喜歡這般稱呼,隻是此刻被少年灼熱的眸光看著,又說不出口來。 沈沅看著寶釵嬌羞緊張的模樣,隻覺可愛至極,忍不住湊近前,低頭噙住了少女的兩瓣柔唇。 “唔~~” 寶釵正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一時沒反應,便感覺到一陣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旋即傳出一聲嚶嚀......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沅才停止汲取那甘甜,略微抬頭,看向懷中玉顏酡紅的少女。 此刻的少女還有些懵懵的,斜靠在少年肩頭。 沈沅看著迷蒙的寶釵,隻覺情動的少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顯得迷人。 “喚聲沅哥哥來聽...” 少女聞言,微抬螓首,盈盈如水的美眸,看著少年俊逸的麵龐,發出微不可查的軟糯之音:“沅....沅哥哥。” “唔~” 沈沅俯身再次噙住兩瓣紅唇,比之前更加激烈... 不一會兒,少女原本緊閉的杏眸,陡然睜開,阻止少年作怪的手。 不知何時,前襟已被探入... 沈沅察覺到寶釵的緊張,附耳輕聲道:“我想看看妹妹那金鎖。” 寶釵聞言,麵頰滾燙似火,玉容更顯明艷動人,聲若蚊蠅輕嗯一聲,便垂下眸去,不再言語。 沈沅伸手解著,動作分明有些笨拙....顯然,他還沒有完全熟悉這個時代的衣裝。 不過,沒有關係,所謂一回生,二回熟,熟能生巧.... 不一會兒,金鎖就顯露出來。 『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八個字赫然可見,熠熠生輝,隻是再也不需要與那『莫失莫忘,仙壽恒昌』來配。 沈沅隻看了一眼,便將金鎖撥至一旁,鎖上的瓔珞蕩著秋千,似有些委屈。 隨後,少年握住了雪球,不愧是微胖界的天花板,讓少年有些愛不釋手,時不時還夾住雪子輕輕撚著。 伴隨著輕顫,寶釵嬌軀一下子柔軟下來,緊咬紅唇,將螓首整個埋在沈沅肩頭。 沈沅繼續著手頭的動作,俯耳輕聲道:“伯母那邊可有察覺妹妹失了清白?” 寶釵回了些心神,紅唇抿了抿,檀口微張,顫聲道:“沒....沒有,隻是....” “隻是什麼?”沈沅指間微微用力。 “嗯——” “母親似乎想把...我的名字...送進宮裡...待選...”少女說話似有些吃力。 沈沅聞言,麵色頓了頓,眸光微凝。 想不到,薛姨媽還真是著急給薛家找靠山。 此事,他倒是不能大意,自家的媳婦,如何能讓他人覬覦? 寶釵察覺到沈沅的動作頓了頓,心頭慌亂了下,柔聲道:“沈郎...不必擔心的,倒時...我與母親直說便是....” 沈沅溫聲道:“委屈妹妹了,再有半年....我們便成親。” 寶釵靠在沈沅溫暖的懷裡,聽著情郎的話,芳心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就在兩人耳鬢廝磨之時,似乎忘了房內還有一個丫鬟。 鶯兒自打進了這樓船的房間,就一直蹲在角落裡煮茶。 一邊煮著茶,一邊小嘴還吃著沈沅買給她的糖葫蘆。 茶都快燒乾了,冰糖葫蘆也早已隻剩一根小木棒。 鶯兒對此卻似乎毫無察覺。 這丫頭自始至終都豎著耳朵,聽著身後不遠處那對男女的動靜。 算偷聽嗎? 當然不算! 自家姑娘與自家未來姑爺甜言蜜語,她鶯兒沒什麼不能聽的。 而且....那兩人好像就沒想過避著她呀! 剛開始聽著兩人寒暄互相關心,還好好的,誰知沒過多久,就傳來奇奇怪怪的聲音.... 她鶯兒可不傻,知道兩人定是在做什麼親親的事,她之前又不是沒見過。 可是....後麵越聽越覺得不太對,似乎這次比上次好像多了點什麼....但她又不敢轉頭.... 呼呼~真是一種煎熬,讓她的小臉變得紅撲撲的。 就連....身體....好像也有些不對勁的樣子.... “茶煮好了沒有?” 鶯兒還蹲著發呆,卻不知沈沅已經來到了她身旁。 “發什麼呆?倒杯茶給你家姑娘,薛妹妹口有些渴了。” 寶釵聞言,含羞似怒,嗔白了沈沅一眼。 被汲取了這麼久,能不口渴嗎? 鶯兒回過神,慌亂了一下。 “啊?好....好的,姑娘,稍等....” 結果,打開茶壺一看,裡麵壓根沒有一滴水,壺底都變黑了。 “嗚~水燒乾了,姑娘再等會....我加點水....” 寶釵嗯了一聲,也不責怪,撐起綿軟的身子,整好前襟,起身對沈沅說道:“我們去露臺透透氣吧,看看中秋的滿月。” 滿月? 沈沅心中有些古怪,想著方才那一掌難握的渾圓嬌挺,手上似乎還有餘香.... “嗯。” 沈沅斂去心猿意馬的思緒,牽起寶釵的柔荑,出了房間。 來到露臺,憑欄而立。 此時,天已完全黑了下來。 但今日天清氣朗,一輪滿月懸空高掛,給整個湖麵增添了幾許明亮。 而湖麵之上,此刻已是樓船遍布,更顯燈火通明。 沈沅牽著寶釵的玉手,翻轉一下,交叉而握,十指相扣。 少女芳心一動,玉顏上露出甜美笑容,這還是她第一次這般與情郎牽手,顯得....很溫馨。 沈沅感受著少女指尖傳來的心跳,又握緊了些,隻覺此刻恬靜而美好。 他抬眼望去,見湖麵上各式樓船羅布,大體都是黃燈黑船,卻有十幾艘船,紅燈紅簾,格外醒目。 “那些紅船是做什麼的?看起來與其他的有些不同。” “那是....那些是....各名樓的花魁....”寶釵紅著臉解釋道。 沈沅一聽,就已明了。 所謂才子佳人,即便是青樓女子,也喜附庸風雅。 沈沅又向右前方掃了一眼,卻見一艘三層的高大樓船赫然在前,正被其他樓船環繞,猶如鶴立雞群。 寶釵察覺情郎目光所及,解釋道:“這艘樓船裡的,便是今日中秋樓船詩會的主持之人。” “前國子監祭酒李守中?” “不僅有李先生,按慣例,金陵省的提學大人也會在,還有幾名本地頗具盛名的儒師。” “難怪應天府的中秋詩會,能名列江南四大詩會之首。” 沈沅前身雖沒來過應天府,但對這些詩會也有耳聞,隻是信息比較少。 “這詩會可有什麼彩頭?” “每年樓船詩會的頭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可以單獨與這幾位儒師同宴。” 所謂同宴,就是與這些老儒一起吃頓飯,算結下師生情誼。 這彩頭已經算非常有吸引力了,須知這些老儒裡可是有金陵省的最高教育官員,外加全國最高學府的前校長,還有幾個身份不知,但地位想必也不低。 能一次結識這麼多大佬為師,對一般的讀書人來說,其分量可想而知。 “如何評選的?” “規則比較簡單,由李先生出個主題,詩詞均可,寫好後靠近那艘樓船,將所作遞上,最後由李先生他們幾位儒師評出前十名。” “除了頭名,前十其他幾名沒有彩頭?” “沒有,但是....”寶釵說著,看了看那些紅船的方向。 沈沅心中了然。 其他幾名雖沒有彩頭,但隻要榜上有名,便會聲名大漲,倒時自有人會前來結交,當然其中少不了這些花魁。 名聲與佳人雙收,這便也算無形中帶來的彩頭。 “詩會還沒開始?” 正在沈沅疑問間,卻見前方三層樓船彩燈忽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很快,船上響起一聲鑼鳴,隨後便是有人大聲高喝:“元禎十六年,八月十五,金陵應天府,樓船詩會開始,請李先生出題......” 安靜片刻後,高喝之聲再度響起。 “李先生所言:既在湖上,今年便以‘水’為題吧!” 沈沅聽了,心頭有些怪異。 這江南第一詩會,出題如此隨意嗎? 以水為題?
第一十五章 近水樓臺秋月夜(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