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中秋宴巡撫遇刺(1 / 1)

與江仲年聊完,時間恰至午時。   “隨我一同出去吧,午宴該開始了。”   “伯父請。”   兩人出了書房,返回大廳。   此時,所有人基本都已落座。   最前麵的一桌,是金陵省的核心官員,都指揮使忠靖侯史鼎、布政史徐陽、按察使鐘懷等人依次環座,應天知府賈雨村也在其中。   後麵則是十數張圓桌整齊擺列,坐滿了此屆秋闈的新科武舉人。   看到巡撫江仲年與沈沅,一前一後緊隨而出,所有人眸光中或多或少都有些驚訝,思緒卻各有不同。   江凡見自家老子臉上露出少有的和煦,與沈沅仿佛有家人的既視感,不知為何,他忽而想到了妹妹江秋兒,心頭便有些古怪,或許他們還真有可能成為一家人。   其他武舉人看到沈沅如此受巡撫大人重視,心裡唯有羨慕,倒並沒什麼嫉妒,在他們看來,以沈沅在秋闈上的表現,足以當得起這份禮遇,武夫的思維比較簡單,敬慕強者。   而同為武夫的史鼎看到這一幕,麵色卻有些陰沉,千年一遇的將種啊,緣何與腐儒為伍,也不知江仲年有沒有在沈沅麵前,說他的壞話。不行!他要撥亂反正,將沈沅拉攏過來......   賈雨村的神情則是晦暗莫名,他能感覺到沈沅對他並沒什麼好印象,卻一時也無可奈何,後悔當初拖泥帶水,不夠果決。   相較於史鼎與賈雨村,同桌的其他官員則淡然得多,他們與沈沅沒什麼交集,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即便沈沅有一天成了軍伍大將,也不會對他們的仕途有任何影響,畢竟文武殊途。   江仲年來到前方站定,一雙智慧深邃的眸光掃過眾人,將所有人的表情盡收眼底,看透了這些人的心思。   這或許就是他想要達成的效果。   一方麵展現朝廷對武人的重視。   另一方麵給沈沅打上標簽,表明這少年隻該歸屬於朝廷,隻能為天子所用,無需其他任何人或集團拉攏。   對此,沈沅亦有所覺,隻是少年並不在意。   他的命運隻會由自己掌控,他會選擇最有利於自己的道路,不會因為一兩個人,或一兩件事,而將自己框死。   這出戲演完,沈沅便回到了江凡這一桌落座。   接下來就是按慣例,江仲年與史鼎分別致辭,不過是些例常勉勵之語,無甚可表。   之後便是觥籌交錯,眾人一番暢飲,席間互通信息,增進同榜情誼。   沈沅這桌,正是紅榜前十的舉人,第三的張環也在座。   張環方給沈沅敬完一杯酒,便問道:“不知沈兄誌向在何?”   眾人聞言,都將目光投向沈沅,心中也是好奇。   沈沅飲盡杯中酒,沉吟道:“盡平生之力,助大周恢復華夏榮光。”   “好氣魄!”   聞此豪邁之言,眾人皆是喝彩連連。   “恢復華夏榮光....”張環復念一句,胸中豪氣驟生,爽然笑道:“我等武人當如是。”   “我等今日同榜,他日願為同袍,蕩除敵寇,建功沙場。”江凡此刻亦是暢快不已,高舉酒杯,道:“來,我們再共飲一杯!”   “江兄痛快,喝!”   “喝!”   眾人胸懷激蕩,舉杯暢飲。   然同桌之中,一方臉男子卻未有動作,目光一直看著前方,似有些心不在焉。   “你這廝為何這般冷淡?大夥喝酒,你卻一動不動,好生掃興!”旁邊之人斥問方臉男子。   方臉男子被一聲喝問,這才回過神來,隻冷漠瞥了那人一眼,並不搭理。   “誒,你這廝......”   “算了,人各有誌,莫做強求。”張環勸道。   沈沅淡淡看了那方臉男子一眼,察覺其視線所向之處,心中略有所思。   接下來,再沒人理會那男子,其他人推杯換盞,好一番高樂。   宴至中途,巡撫率領眾官,開始逐桌與武舉人們寒暄飲酒,這也算宴會的慣例。   元禎帝即位後,便將此例納入了科舉禮製。   文官們再如何瞧不上這群丘八,也要在麵上做足,替天子收攏人心。   當然,金陵巡撫江仲年卻是真心在踐行,並非隻做表麵文章。   江仲年首先來到沈沅這桌,說了幾句祝賀與勉勵的話,便開始舉杯飲酒。   在座之人知這位江巡撫素有賢名,對他也頗為恭敬。   正當眾人舉杯仰首之時,異變驟起......   “腐儒狗官,拿命來!”   卻見之前那方臉男子,趁所有人抬頭飲酒目光上移之時,握緊手中的竹筷,迅疾前出一步,朝著江仲年的脖頸猛刺而去。   兩人本就相隔很近,又是突起行刺,眾人反應不及。   方臉男子話音方落,竹筷就已抵近巡撫咽喉,一切隻在電光火石之間。   “砰!”   眼看慘案即將釀成,忽見右側一隻酒盅飛射而來,正好擊中了方臉男子持筷之手。   方臉男子受力吃痛,手中筷子被擊飛。   “保護大人!”   “快來人!”   “保護巡撫大人!”   正是這頃刻的緩沖,所有人才反應過來,急怒交加,紛紛大喊。   周圍的武舉人見狀,迅疾出手,將那方臉男子擒住,按壓在地。   “狗娘肏的東西!”   方臉男子被製服,危機解除,眾人這才想起剛剛救下巡撫大人的那隻酒盅。   紛紛朝酒盅飛來的方向看去,正好對上沈沅那雙沉靜的目光。   “沈兄,方才是你......”   江凡不可思議的看著沈沅,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心中思緒萬千。   其他人則是一臉看怪物的表情,看著沈沅。   這還是人該有的反應速度嗎?   若換作是他們,別說救下巡撫了,即便是能在巡撫重傷之前反應過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那沈沅是如何辦到的?   江仲年看著少年,心中也有所思忖,他自是不相信有人能如此臨場反應。   那便隻有一個可能,沈沅提前就有些準備。   “你之前就有所察覺?”江仲年問道。   沈沅清聲道:“隻是覺得此人可疑,便留心注意,卻不知他要行刺。”   “如此敏覺,遠非常人所能及。”江仲年撫須頷首,絲毫沒有被剛才的行刺驚嚇到,而是滿眼流露著對沈沅的欣賞,“性情沉斂,不驕不躁,假以時日,必有所成。”   沈沅笑了笑,並沒接話。   江仲年正色道:“今日若非有你,老夫之命休矣,此恩我且記著,你若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   眾人聽著兩人對話,心中已是被震驚的無以復加。   原來這少年之前,就已經有所防備,所謂見微知著,無過其右。   這可不是一般的能力,正是統軍將帥所需的素養。   怪不得,連巡撫大人也說其必有所成。   武舉第一,文武皆備,又有遠超常人的敏銳洞察,簡直是各項技能疊滿,將來至少也是封候拜將吧!   現在更是讓巡撫大人欠下了一個人情。   “好啊!本帥說什麼來著,這就是千年難遇的將才。”史鼎笑道。   震驚過後,眾人才將目光投向那行刺巡撫的方臉男子。   江凡看著這個險些將自己父親刺殺的男子,胸中怒火騰起,俯身揪住那人衣領,大聲喝問:“為何行刺?”   方臉男子神色默然,既然決定行刺,無論成功與否,他都知道自己會是什麼下場。   江凡見其嘴硬,抬手就是一記老拳,砸了過去。   “說!否則,我保證你會生不如死。”   “噗!”方臉男子吐出一口血沫,抬頭看著江凡,臉上卻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道:“我若說了,你們能放了我?”   “不會!但你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   “那好......我說。”方臉男子說著,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史鼎,故作正色道:“是忠靖侯,他讓我來刺殺這腐儒,他....”   史鼎被方臉男子盯著,心中不悅,忽又聞此人往他身上潑臟水,大怒:“狗雜碎,胡說八道!”   “老子向來光明磊落,怎會讓你做這等卑鄙勾當!”   “是誰讓你信口誣陷本帥?”史鼎怒不可遏,大喝一聲:“來人!將這賊廝帶去嚴刑拷問,老子倒要看看,是哪個醃臢玩意在背後裡使小伎倆?”   “等等!”   江凡阻止過來的甲士,看了眼史鼎,又將目光轉向父親江仲年。   這史鼎這麼著急要將案犯帶走,怎麼看著有些詭異呢?   卻見江仲年沉吟片刻,並未看他,而是朝史鼎點了點頭,示意其可以將人帶去審問。   很快,方臉男子就被人押了出去。   這一幕,看在眾人眼中,卻尤顯怪異,巡撫大人就不擔心,史鼎就是那幕後之人嗎?   俄頃,大廳再次恢復正常。   在江仲年的堅持下,仍然辦完了這場中秋午宴。   隻是因這行刺之事,眾人也沒了多少興致,不如之前那般歡樂。   待宴會結束,眾人離去,沈沅卻被江仲年留了下來。   巡撫衙門,後堂。   江仲年坐於主位,沈沅與江凡落座左右。   “沈沅,此事你如何看?”   “伯父言指何事?”   “行刺之事,你覺得可是史鼎指使?”   沈沅看了眼神色淡然的江仲年,知其心中已有答案,沉吟一下,清聲道:“不是。”   “哦?何以見得?”   “刺客公然行刺,便已抱有必死之決心,豈會因江凡兄的幾句威脅,就吐露了幕後之人?不合邏輯。”   江仲年聞言,點了點頭,暗含贊許,道:“果然心思縝密,不像江凡......”   “父親....”江凡一頭黑線,辯解道:“可那史鼎為何......”   “凡兒,萬事不能隻看表麵。”江仲年道:“別看史鼎行事無所顧忌,然則是與為父形成了某種默契。”   “為父這些年雖行事果決,大刀闊斧整治腐敗,卻一直沒有乾涉過他對都司衛所的指揮權。”   “為父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將金陵,變成我大周穩定的後方。”   “對此,史鼎也知道,因而他與為父保持默契,對軍將也多有約束。”   “他深知,若為父倒了,陛下勢必會派更強勢的人過來,那時,他的處境會更難。”   江凡聽了,這才恍然道:“所以,史鼎不但不想父親出事,關鍵時候,還會保護父親。”   江仲年點了點頭。   江凡疑惑道:“可那會是誰?”   江仲年不答,看向沈沅。   沈沅搖頭一笑,道:“伯父是讓我猜?”   “不是猜,我想聽聽你的分析。”   沈沅思忖片刻,心中似有猜測,沉吟道:“那人,或者說那些人,應該不止想針對伯父,恐怕還想攪渾金陵官場這潭水。”   江凡愈發好奇道:“是誰?”   “伯父這些年,代天子牧守金陵,整治貪腐,澄清吏治,應該得罪了不少人吧?”   江仲年頷首,眸光漸漸變得幽寒,沉聲道:“我這些年在金陵,確實擋了不少人的財路。”   話已至此,基本上已經接近刺殺案的真相,隻是沈沅不知,這裡麵到底有多少人,涉及到何等層次。   想不到,這看似平靜的金陵官場,竟是這般波濤暗湧....   “爹!”   正在幾人說話間,卻見一清秀少年跑了進來。   “秋兒。”   江仲年看見一襲男裝的女兒,眉宇不自覺皺了皺,他不知江秋兒好好的大家閨秀,為何這般喜歡著男裝到處溜達。   但此刻有沈沅在場,他也不好出言訓誡。   江秋兒聽府上的人說父親遇刺,便第一時間跑了過來。   “爹,你沒事吧?”   少女有些緊張,仔仔細細打量了自己父親一番,見確實無恙,才放心下來。   江仲年感受到小棉襖的關心,心頭一暖,柔聲道:“爹沒事,多虧了沈沅。”   江凡見狀,心中泛酸,兒子和女兒的差別為何這麼大?   從小到大,父親對他一直不假慈色,而對妹妹卻異常寵愛,他心中說不出的苦......   又看了看妹妹,嗯......確實很可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讓他這個兄長也忍不住寵愛......就是有時調皮了點,需要有人管管......   江秋兒看向一旁的沈沅,眸光盈盈,芳心甚為感激。   “謝謝你!沈沅。”   沈沅看著眼前嬌俏的男裝少女,一張瓜子臉精致如畫,柳葉眉下,長長的睫毛,還有那雙大眼睛,清澈明亮,粉雕瓊鼻,櫻桃小嘴,宛如童話裡的少女模樣,異常可愛。   “妳我如兄弟,伯父便也如我的長輩,無需見外的。”   兄弟......?   江仲年父子聞言,嘴角不禁抽動一下。   “誰....誰與你是兄弟?”江秋兒俏臉一紅。   沈沅見著這可愛模樣,忍不住繼續打趣道:“我與你兄長,互相視作知己兄弟,便也把妳當成了兄弟,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是......可是......”江秋兒見少年似露出落寞的神情,芳心不忍,卻又不知該如何說。   “好了,不逗你!”沈沅見江秋兒小表情有些慌亂,便收斂神色,畢竟在人家父兄麵前打趣這少女,確實有些....不太合適。   江秋兒聞言,感覺沈沅好似把她當成了小孩子,心下更不願意了。   “沈沅......”   ......   從巡撫衙門出來,沈沅騎馬離去。   江家父子本想留他一起共度中秋,被他托辭婉拒。   沈沅準備去會他的‘山中高士晶瑩雪’。   畢竟正值中秋,就該是風花雪月......   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