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兄。” 楊守春下意識的想要喊縣尊,話到臨頭,又強自改了過來,盡力為李清解釋。 “李書吏向學之心在吉水縣那是人盡皆知,知道這次機會難得,故此來求,我心下一軟……” 刁珣見氣氛沉悶,笑了笑:“無妨,本就是隨意聊聊,我來吉水時間不長,多個人正好能多了解些情況。” “正是此理!”胡德潤附和道,隨即招呼著眾人。 “既如此,大家且先坐下,用點酒菜。” 刁珣沒有推辭,順從安排,坐在主位之上,隻是抬眼時,卻發現李清站在楊守春身後,並沒有入座,想來,這大概就是狗頭軍師類的角色。 隻是,這怎麼說,自己也是吉水縣衙的頭頭,你不站在我這個知縣身邊,站在主簿那裡是個什麼意思? 客套之間,月上中天,湖心小築內,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極為熱鬧。 楊守春站起身子,一時為之矚目。 “既然今夜乃賞荷宴,不能無詩,這樣,且讓我做這個出頭鳥。” 說罷,他環視四周,看向湖中荷花,狀若苦思模樣,隨即有些無奈:“這年紀大了,深思枯竭,匆促間竟是沒有什麼靈感,這樣,為免掃興,暫借族叔昔日之詩,以詠今夜之美景,還請大家見諒。” “無妨無妨,楊學士詩才如雷貫耳,正好學習一番。” “還請楊兄速速念來!” 刁珣麵露期待之色,心裡暗道,有個名聲在外的族叔就是方便,輕易借著對方的名聲,揮舞大旗。 卻不知是狐假虎威,還是狼狽為奸…… 經過這些日子,他慢慢對這些歷史人物,褪去了敬畏之心,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難不成誰還能多生出來一隻眼睛? “此詩也是在吉水所做,和今夜之景,約莫也算相符。” 【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好!” “妙哉妙哉!” 頓時引來歡呼雀躍之聲,甚至有人激動以至拍案而起,似乎此詩乃今夜所作,初初問世一般。 楊守春臉上浮起謙虛的笑容,慢慢坐下,隻是其身後的李清,嘴角似有些抽動,恍若見到什麼不忍直視的事情。 大概是,這詩並非是第一次念? 刁珣覺得真相極有可能就是如此。 也罷,又是一首自己極為熟悉的古詩,眼見其他位置上的人,刻意朝著自己的方向看來,他微微頷首,止住想要鼓掌的雙手。 “楊學士的詩,當真絕妙,說不定,這湖裡麵的荷花,和當日楊學士所見荷花,同根同源呢?胡員外,你看,有沒有這種可能?” “啊?!” 胡德潤有些愣住,隨即狂喜。 “刁兄慧眼如炬,這荷花,正是我父親從當日小池挖來,至今二十年過去,才有這滿湖荷花。” 難怪人家是進士了,這想法就是和別人不一樣,有了這個斷言,我這湖中小築,還能再提升一個檔次! 剩下的人更是瞠目結舌,沒想到還有如此玩法...... 哪怕是楊學士的族侄,都有些訕訕,此事他怎不知? 倒是其身後的李清,臉上的黑痣一動一動,眼神閃爍間,在想著什麼。 “值此良辰,在下不才,也有一首詩,琢磨了有些日子,權當笑話說出,供各位品鑒。” 大概是有了意外收獲,胡德潤興高采烈,連飲了三杯酒,依舊不能澆滅心頭的熱情,激動之下,將早些日子字字琢磨的詩誦了出來。 【樓外鬆影伴荷塘,山黛天青雲影長】 念了兩句,刁珣微微頷首,無甚出奇之處,但好歹是自己做的,似楊守春那般打腫臉充胖子,借著楊學士的威風,讓人不敢言,倒是無趣。 什麼小荷才立尖尖角,這都快八月了,過些日子該是要采蓮子的時節,根本不應景。 【千桿翠蓋水中漾,映月紅蓮醉人香】 誦罷,小築之間陡然間一靜。 “好!” 刁珣忽然拍案而起,口中直呼好詩。 “胡員外,你這首詩應景的很,應景的很吶,當浮一大白!” 說罷,他滿飲杯中酒。 見刁珣如此,其他人卻也不好不表示,紛紛絞盡腦汁,說些贊美之詞,好在,平時拍楊守春的馬屁比較多,也算輕車熟路。 胡德潤紅光滿麵,激動的坐立不安,甚至於喚侍女拿來文房四寶,便要當場寫下這首詩來,沒想到,這知縣竟然是個識貨之人。 借此機會,寫下來,然後再弄個月夜湖心亭之宴的名頭。 說不得.......這首詩也能流傳千古? “既然胡兄有此佳作,我也獻醜一番.......” 有人按耐不住自己的才氣,同樣想賦詩一首。 “.......” 刁珣沒有差別對待,同樣表現出鼓勵,不管詩作如何,都是“人間難得,當浮一大白”,誇誇之詞,不要錢的揮灑出去。 一時間,小築之內,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這刁知縣,異常的可親。 除了楊守春。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眼神中帶著些許不滿,看著自己這幫老友,不是說好了,賦詩隻是名頭,誰讓你們真的作了? 還一個兩個的全都上了,這樣下去,談正事的時間,就該到半夜了。 正欲要發作,卻不想衣服被扯動。 楊守春回頭一看,發現是李清在微微搖頭,於是隻好強忍住怒氣,對於這個書吏,他承認,腦筋比較靈光。 刁珣捧著酒杯,見李清在楊守春耳邊說著什麼,微微一笑,隨即又是一杯飲下。 趁著間隙,楊守春忽然站起來,稍稍打斷了這熱烈的氛圍。 “諸位,諸位,咱們不要忘了今晚的貴客,還請刁兄賦詩一首。” 同時警告的眼神掃過,眾人微微一驚,才想起來今夜的目的,紛紛住嘴不語,旋即附和起楊守春的建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啊,刁兄,我等拙作,算是拋磚引玉,還請不吝賜教!” “是極是極!” 刁珣臉上的笑容慢慢凝滯起來,隨即苦惱的搖了搖頭,無奈道。 “固所願爾,不敢請也。” “隻是,我這人,作詩需要細細打磨,最好落於紙上,直接誦念出來,怕是沒有這個本事。” 胡德潤笑了笑道:“刁兄謙虛了,無妨,文房四寶已經備好,來人!” 侍女笑盈盈而來,伴著香風浮動,很快將桌麵收拾好。 刁珣接過筆,看了眼滿是期待神色的眾人,不由得失笑。 “我這可能要琢磨一會兒,大家隨意,隨意,哈哈......” 說罷,竟然放下毛筆,又飲了半杯酒,微閉雙眼,很是享受的模樣。 楊守春見狀,大抵是覺得機會來了,裝作無意的模樣,說道。 “胡兄這滿池荷花,過上一兩月,怕是蓮子要豐收了。” “今年卻是個好年頭,不僅僅是蓮子,這稻米,亦是相同道理,想來,今年的秋稅,應該不似去年那麼艱難了吧,楊兄?”胡德潤眼神微動,配合說道。 “說到秋稅,確實有事要麻煩諸位,我有個模糊的設想,聽說去年江州采用以錢代米的方法,減少了損耗,百姓因此受益,那吉水......” 刁珣心中一動,知道正餐已經來了,眼睛猛然間睜開,做驚喜模樣。 “楊兄,快快說來,這幾日為此憂心,無法安眠,且讓我睡個好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