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奧德河河畔。 隨著秋季的逐步到來,勃蘭登堡的天空也刮起了冷風,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顧,或者是上帝的懲罰,總之整個北德意誌地區居然反常地下起了小雪。 嚇的那些農民渾身上下打了一個哆嗦,差點就把農田裡麵,尚未成熟的小麥給收割掉,所幸上帝眷顧,這場小雪並沒有下多久,僅僅過了一天便落下了帷幕,雪花隨著秋風離開了北德意誌地區。 這也讓原本有些蕭瑟的奧德河畔變得逐漸勃勃生機起來,幾頭馬鹿慢悠悠地走到奧德河畔,俯下身來慢慢飲水,一些年長的馬鹿則是十分緊張的望著周圍,似乎是在警戒,也似乎是在防禦,總之十分緊張。 “噠噠噠!” 突然,奧德河畔前方的黑森林突然傳來巨大的蹄聲,一些還在酣睡的鳥群頓時被馬蹄聲驚醒,仰著脖子一飛沖天。 馬鹿們也是渾身一驚,連忙一仰脖子,撒腿便溜回了黑森林之中。 很快,馬蹄聲漸漸由遠而近,在奧德河畔的倒影中,終於露出了他們的身影,赫然是剛剛從奧德河畔的法蘭克福考察完的腓特烈一行人。 “二哥,我們休息一會兒好嗎?”跟在腓特烈身邊的阿爾布雷希特,望了望自己在奧德河的倒影,忍不住開口說道:“走了這麼久了,是時候讓戰馬歇一會了。” 腓特烈聞言扯動著韁繩,稍微打量了一下周圍的形勢,隨後扭頭朝一旁跟隨著的弗蘭克道:“弗蘭克帶著弗蘭斯特去搭個帳篷,漢斯和奧希特你們兩個人,帶著我們的戰馬去河邊吃點草,喝點兒水。” “是。” 跟在後麵的眾人也是勒住了戰馬,回應了一聲,便朝四周四散開來,開始忙腓特烈所吩咐的事情。 腓特烈從“無敵”的身上下來之後,便將韁繩交給了弗蘭克,隨後隨便找了一處草地,便盤腿坐了下來,拿出隨身攜帶的羊皮紙筆記便開始寫了起來。 “我們在奧德河畔的法蘭克福遇到了很多來自勃蘭登堡的收稅官,從施滕貝格到法蘭克福的路程居然就遇到了七八個,我粗略的算了一下,他們總體征收的稅額已經達到了商品本身價值的60%~90%,然而我們在這個地區的收入卻達不到這麼高,隻達到了百分......” “二哥,你在寫什麼呢?” 腓特烈還沒有寫上多久,便被一旁的聲音給打斷。 原來是阿爾布雷希特,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腓特烈的身邊,此時此刻,他正一臉疑惑的望著腓特烈手中的筆記本。 “你說這個?”腓特烈指了指手中的筆記本,示意道。 “對。”阿爾布雷希特點了點頭,隨後開口道:“自從我們從柏林出來之後,你一直在拿這個東西記錄,說實話,我一直都搞不明白您在寫什麼,剛開始我還以為是給波蘭那邊寫的情書,但是現在...” “呼,也沒寫什麼東西。”腓特烈用嘴吹了吹羊皮紙上的灰塵淡淡道:“我隻不過是把我一路上的所見所聞給記錄下來了而已,到時候重新擬定勃蘭登堡的行政改革時,這些東西絕對能用的上。” “記錄這些東西又有什麼用?”阿爾布雷希特眼神中閃爍著一絲疑惑,轉動了一下淡藍色的眼珠,隨後疑惑不解的說道:“我們怎麼改革?不都是我們嘴上一句話的事情嗎?隻要不會太過嚴苛,基本上就不會弄出什麼事來,那些貴族也會心甘情願的接受,我們何必這樣長途跋涉去各個地方考察呢?” “哎,治國如治家,”聞言腓特烈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嘆了一口氣,默默的合上了手中的筆記本,然後盯著阿爾布雷希特說道:“其實說到底統治國家看上去很難,但是實際上也很簡單,你就把一個國家想象成一個家庭,作為一個家庭的大家長,或者說一個家族的大家長,你要乾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必須把你家庭成員的底細全部了解清楚,要清楚的知道哪些事情是能做的,哪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就比如說你讓勃蘭登堡的農民去種田,他們肯定會樂於去種,但是如果你讓他們像個商人一樣去經商的話,他們恐怕在第一時間就會失敗,到最後乃至於走投無路,和科特馬爾申的那些刁民一樣,造我們的反,到時候恐怕就不是我們來決定他們的生命,而是他們來決定我們的生命。” “這個世界上很多愚蠢的君王,就是因為憑著腦袋想象而葬送了自己的王朝,到時候你去統治安巴赫斯的時候,就算想要一番作為,你也必須先腳踏實地的去了解情況,否則你的改革就不是一味良藥,給你送葬的毒藥。” “這些事情說到底,就是你要做專業的事情,就要向專業的人去詢問,而不是用你粗淺的認知和想象去管理專業的事情。” “明白了嗎?” 腓特烈眼神中閃過一絲期待的望著阿爾布雷希特詢問道。 “好像有些明白,好像有些不明白。”阿爾布雷希特撓了撓腦袋,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哎。”腓特烈嘆了一口氣,也沒有了記錄的心思,隨手便將筆記本塞入了自己的小皮包裡麵,隨後又從小皮包裡麵拿出了一本手抄版的“論羅馬軍備”開始翻看了起來。 “論羅馬軍備”是曾經美因茨大主教獻給加洛林王朝的兵備論書,為加洛林文藝復興時期最著名的軍事作品,一度在整個神聖羅馬帝國十分流行。 翻了幾頁之後,腓特烈抬起眼眸瞥了一眼一旁的阿爾布雷希特問道:“我前幾天交給你的那本書你看了沒有?” “書?”阿爾布雷希特微微愣神,隨後有些慌忙的說道:“是那一本論戰爭嗎?” “對,就是尼基弗魯斯二世寫的論戰爭。”腓特烈微微蹙眉,心裡麵頓時閃過了一絲疑惑,隨後他追問了一句:“你該不會弄丟了吧?那本書可是我在波蘭整整花了一個月才抄寫完畢的,你居然敢弄丟?” “二哥,我...”阿爾布雷希特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後連忙開口道:“沒有,沒有,二哥,我可沒有弄丟,你的東西我怎麼敢弄丟?” “那就好。”腓特烈臉色緩了緩,隨後又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又難看了起來冷道:“那你到底看了沒有?” “原先我準備看的。”阿爾布雷希特的臉上閃過一絲難色,隨後吞吞吐吐的回答道:“但是我聽說尼基魯斯二世曾經對教皇大人口說狂言,對於我們來說典型的無法無天的異端,所以我便......” “所以你就沒有看對嗎?”腓特烈瞪大了眼睛,盯著阿爾布雷希特,恨鐵不成鋼的怒道:“我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知識這些東西和宗教根本沒有絲毫關聯,對別人的長處,我們應該吸取才是,否則到時候吃虧的就是我們。” “可是...”阿爾布雷希特的臉上閃過一絲委屈,低聲道:“可是他是異端啊。” “異端怎麼了?”腓特烈眼睛再一次瞪大,十分不滿的望著阿爾布雷希特出聲訓斥道:“那些和基督兄弟一直在作對的異教徒們,所傳播過來的東西,那些自取為聖徒的人不是照樣還用著呢,有些東西就連教宗還親自用著呢,他自己都不說什麼,你為什麼還要排斥......” “總督閣下,吃東西了。” 正在腓特烈訓斥阿爾布雷希特的時候,一旁做好食物的弗蘭克望著這邊出聲打斷道,隨後拿著一大盤牛肉走了過來,恭敬的蹲下,雙手遞到了腓特烈的麵前。 腓特烈望著那些被端上來散發著熱氣的牛肉,修長的眉毛不經意的抖動了一下,隨後緩了緩語氣,朝阿爾布雷希特說道:“算了,回去就把那本書給我,從頭到尾的看一遍,過來吃東西吧。” 說著,腓特烈抬手拍了拍自己旁邊的草地,示意阿爾布雷希特坐在他旁邊。 “是,二哥。” 阿爾布雷希特這才發自內心的鬆了一口氣,緩緩的挪動著自己的腳步,朝腓特烈走去。 但是他並未坐下,而是抓起了一盤牛肉站在了腓特烈旁邊,小心翼翼地吃了起來。 “坐下來吃吧。”腓特烈見到這一幕微微皺眉:“站著吃又是怎麼回事兒?” “多謝,二哥。”阿爾布雷希特這才盤下腿來,坐在了腓特烈的旁邊。 腓特烈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望著那一盤大牛肉,再撇了一眼一旁蹲著的弗蘭克道:“你吃了沒有?” “沒...沒有。”弗蘭克微微一愣。 “那你拿下去吃吧。”腓特烈淡淡開口道。 弗蘭克渾身一震,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慌亂開口道:“總督閣下,這可是我們隨身攜帶的最後一份牛肉了,要是都給他們吃了,您到時候就隻能吃......” “我知道,我不喜歡吃牛肉,你們幫我吃了吧。”腓特烈收回眼神,雙手合力翻開了手中的書籍說道:“我還要繼續看會兒書,就不吃了,還有你們記得給那幾個警戒的家夥留一點兒,別讓他們回來什麼都沒吃到。” “是...謝謝總督閣下”弗蘭克眼神中閃爍著一絲感動,開口感謝道。 “感謝什麼?”腓特烈低著腦袋說道:“做好你們自己該做的事情就行了。” 弗蘭克點了點頭,隨後起身,端起手中的牛肉,便離開了這裡。 腓特烈不動聲色的回頭瞥了一眼,在沒有看見弗蘭克的身影之後他這才開口道:“阿爾布雷希特,你明白了麼?” “二哥...明...明白什麼?”還在對牛肉大快朵頤的阿爾布雷希特聞言一愣,他在剛才絲毫沒有注意到腓特烈的眼神,由於此刻他的嘴巴裡麵塞滿了牛肉,以至於他在說話的時候都是含含糊糊的。 “沒什麼。”腓特烈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隨後合上自己的書本道:“二哥,問你個問題。” 阿爾布雷希特雖然搞不明白,自己的哥哥為什麼,突然心血來潮問自己問題,但是他還是下意識的將嘴巴裡的牛肉,一口氣全部吞下,點了點頭道:“什麼問題?” “你看這四周的環境怎麼樣?若是我們和強盜男爵打起來了,又該怎麼樣?” 腓特烈再一次合上了書本。看了看四周地勢詢問道。 “我們有多少兵力?” 阿爾布雷希抬起腦袋環顧著四周,思索片刻之後詢問道。 “八百步兵和一些運往前線的補給車隊,而你的對手卻是擁有大量輕重騎兵混合的強盜男爵,此時此刻,他們距離你們的位置大概在一千步左右,而現在你該怎麼辦?”腓特烈問道。 “我會直接選擇投降。” 阿爾布雷希特聳了聳肩道:“用步兵去打輕重混合的騎兵,這簡直就是在找死,這個問題本身就有問題。” “你不是有車隊嗎?”腓特烈聽著阿爾布雷希特的回答,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微笑:“如果說這些東西是你必須要送到前線的,那你還會投降嗎?” “車隊?前線。”阿爾布雷希特微微一愣,隨後靈光一閃,不敢置信的望著自己哥哥道:“二哥,你說的是胡斯車陣?這的確是個好辦法,當年胡斯派就是用這一招,把父親和帝國軍,打得落荒而逃的,他們甚至在當時差點兒就攻下了勃蘭登堡,還好他們的軍隊不足,要不然我們家族今天是否能成為勃蘭登堡選帝侯,還得打上一個問號!” “現在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我知道了。” “那我就會立馬讓我的車隊圍繞成一個圓圈,盡可能的降低騎兵的沖擊速度,有了戰車的保護,那些輕重混合的重騎兵根本不可能傷到我們,而且我們還可以把那些跟隨著我們出征的農夫,征用步兵,將他們擺在最前麵,在出征的時候就應該給他們說清楚,讓他們攜帶好農具,尤其是長長的農具,到時候他們隻需要把農具擺在外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麼那些東西就會成為騎兵最害怕的長矛。” “說得好。”腓特烈掃了一眼阿爾布雷希特繼續說道:“如果你的戰車隻夠包圍一半呢?或者說隻能環繞上一小部分呢?”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不能用這個方式了。”阿爾布雷希特站直了自己的身體,看了看四周的地勢,隨後指著一個河岸的凸角說道:“我會讓人把車隊向後退上幾步,退到那個河道的彎道上去,隨後在陸地上形成一道車陣,前一排的農夫舉著農具當做長矛,後一排的老兵,則收起佩劍,撿起河道的石頭當著弓箭使用。” “如果那些家夥騎著戰馬從岸邊不深的地方過來呢?”腓特烈繼續詢問道:“要知道你軍隊的兩翼可沒有任何的保護,你把戰車都放到了前麵,兩邊的水道又該怎麼辦?石頭雖然有威脅,但是對於穿著鎧甲的騎士來說,也並非太難。” “騎士穿著鎧甲渡河攻擊?”阿爾布雷希特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臉,他輕笑道:“他們要是真的穿著鎧甲進攻,那簡直就是送死,水流不僅僅會降低他們的速度,也會讓他們的鎧甲加重,到時候那些家夥恐怕就隻能舉著長劍進攻了,而這種攻擊方式對於擁有長武器的我們來說,簡直跟送死沒有什麼區別,我們隻需要輕輕的踹上一腳,那些笨重的家夥就會倒在水裡,像條死狗一樣被活活淹死。” 說完他又似乎想到了什麼,望著腓特烈道:“二哥,你看我說的對嗎?” “說得好。”腓特烈臉上可算是露出了一絲笑容,點頭道:“這就是我要教你的。”
第二十二章這正是我要教你的(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