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清明時節三(1 / 1)

驚夢初唐 雲卷雲舒雨霏 11681 字 2024-03-17

石室中,鄴成嗣抬起失神的雙眸看了看石條上血液流乾的屠九,有些哀鳴般的低聲道:“屠九,秦王府門下死士,十五歲時跟隨秦王南征北戰,戰功赫赫,乃是當今聖上身邊第一護衛,親信中的親信,閣下難道不怕聖上雷霆之怒否?”   “怕,有用嗎?”雲舒坦然道。   雲舒環顧四周,墻壁上油燈昏暗,雲舒踱步到屠九身側,突然間黑刀出鞘,鄴成嗣眼神到處,兩眼瞳孔突然緊縮,隻見一顆碩大的頭顱直奔自己這邊翻滾而至。   屠九那顆腦袋撲通一聲便落在鄴成嗣癱坐的墻角半尺處。   雲舒手中黑刀耍的興起,挽著一個個漂亮的刀花,看的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許久鄴成嗣老眼迷茫,好似身軀被人抽乾一樣頹廢消糜。抬起死人般的眼眸試問道:“淩寒,老夫上路的時辰到了嗎?”   雲舒暗罵這個老狐貍一語雙關,戲精一個,作出一副哀怨垂死的老態,讓人心生憐憫,網開一麵,逃出去不知會使用什麼雷霆手段,老子今日不徹底攻破你的心理防線決不罷休。   殺人誅心,攻心為上,雲舒歸刀入鞘悠悠道:“是死是活,皆在你鄴成嗣一念之間!”   “此話怎講?”   “鄴成嗣不用試探,放了你回到皇宮內苑,老子也有幾十種辦法將你擒來,也有上百種辦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你鄴成嗣忝為暗衛首領,自以為手握朝廷兵馬,然我淩寒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哪幾個撿來的孩子皆非在下親生,舍棄之又會何妨?”   突然一個陰柔嫵媚,婉轉動人的柔弱女子聲音想起。   “我淩寒可化身萬千,隱入高山大澤,可造天機連弩裝備突厥,吐蕃,高句麗,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拿你鄴成嗣的身軀來平息老子的心頭怒火,李二能甘受渭水之恥,你鄴成嗣的一條命還大不過此。”   如此一番男女轉換的吹牛之言,唬的鄴成嗣一愣一愣,哪裡見過如此操作,再想到此人哪身神鬼莫測的功夫,做到此事確實是有這可能。   雲舒見鄴成嗣的眼神漸入迷茫,便開口引入正題道:“鄴成嗣,你暗衛專乾臟活,替李家鏟除異己,監察百官,可查明我江淮軍為何一夜之間消失的無蹤無影,可知衷心於大小將軍者有幾何?”   “想不想我這個淩黑闥再次勾結突厥將李家江山再次弄的四分五裂?”   再看鄴成嗣連痛加嚇已經大汗淋漓,腦海中隻有一個名字在呼喊:魔鬼,魔鬼!   雲舒從地上的哪個破包裹中取出一塊橢圓形銀光閃閃的牌子,一麵陽文:唐國元從監察禁衛軍正三品上將軍令。雲舒將令牌收入懷中,抽黑刀斷其捆綁錦帶,釋放雙足,單腿跪地,一把將驚恐萬分的左足抓住,一拉一送,“哢嚓”一聲骨骼脆響,為其盆骨復位,鄴成嗣咬牙堅持,總算挺過這噬心之痛。   鄴成嗣一臉懵逼的活動著自己四肢手足,察覺已經恢復原來,心內驚喜交加,愣愣的看著眼前惡魔不知所措。   “你走吧!”   鄴成嗣錯愕驚呆,好似耳朵出了問題,簡直不可相信。   “我淩寒從來不說妄語,暗影衛張鶴暫留此地,以為人質,你暗衛可盡出高手,我淩寒掃榻以待,倘若我鳳棲莊有一人身死,我淩寒便殺李氏一人,為其償命,不信可以一試。”語氣冰冷,陰沉,寒芒似電般看著鄴成嗣道。   鄴成嗣直立身軀,仿佛頃刻間便老了十歲,老態龍鐘般挪動步伐,身至甬道卻不回頭。   臨近洞口時,身軀猛然間站定,默然轉身,又重新步入石室中,從死去的屠九身上撕下一塊,用其包裹屠九頭顱,神色落寞的看著雲舒,緊了緊雙唇,開口道:“老朽回朝,有去無回,訣別之際老朽一言告知,坑殺昔日江淮將士,老朽受此命而心難安,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李家父子原以為是梟雄君王,自從玄武門之變後,親眼目睹李二郎倒行逆施之舉,已生退意,屠九,張鶴二人乃是秦王府得力親信,受命誅殺太子和齊王元吉子嗣,老皇十一個親孫被其斬殺。自古無情帝王家,老朽心灰意冷,李二郎威逼後宮,囚禁老皇,不得已而將五千暗影衛交付其手中,盡快將這支隱藏在黑暗處的力量交接給屠九,張鶴二人。   而今呢?屠九身死,張鶴被囚,老朽回朝哪會有命哉?手足兄弟,親侄子都會毫不留情的人哪裡會在意我這個奴才。   去歲,李氏子嗣被人斬殺於洛陽地,二郎虎威震怒,然心忌朝局不穩,隻是密派朱雀兩衛入東都暗查,鎩羽而歸後便斥責暗衛辦事不力,已有除去老朽之心。否則老朽怎會發如此激昂言辭。   淩壯士能比霸王,天縱奇才,老朽自詡天下第一,誰知天外有天,井底之蛙,今日放老朽一命,也算恩同再造,令老朽由心佩服同時又感激涕零,若老朽不死,定再入東陵,甘心投入淩壯士門下,為奴為仆,隱居江湖,不知壯士肯收否?”   雲舒聽罷心中波濤翻湧,五味雜陳,不覺間對這個良心未泯的老奴高看了幾分,情不自禁的點頭而道:“大統領良心未泯,遠離權力喧囂,隱山林,求心安,在下自然無不答應之理,歡迎之至!”   “好,一言為定!”鄴成嗣回答的鏗鏘有力,落地有聲。   看著鄴成嗣蒼老的身軀步入甬道,雲舒突然在其身後說道:“大統領,帶上張鶴一同回去吧!”   鄴成嗣猛然折身,有些不可相信的看著雲舒,不知是福是禍。   “昨日你三人被擒,無人知曉,倘若我淩寒懼怕爾等報復,大可引江淮舊部與爾等拚個魚死網破,投毒入長安八水,拿你上將軍暗衛令牌出入宮闈,絞皇城個天翻地覆,爾等暗衛辦事不力,定然會陪同殉葬。   然本尊不屑如此,張鶴此人眉宇間英氣勃發,也非大奸大惡之人,方才的話依然有效,殺我一人,本尊便滅其一衛,斬殺李氏宗親一人,希望他能接的住在下出招!”   古墓山林依舊平靜,外麵已是小雨霏霏,雲舒,杜六二人默然佇立在古墓洞口,悵然若失。   杜六見雲舒放走二人,既憤恨又無奈,自己這幫子人在人家手底下根本不夠看,可算秒殺,又親眼見識了雲舒的雷霆鬼魅手段,大氣也不敢出的垂首而立。   許久,杜六張了張乾裂的嘴巴,有些試探的問道:“好漢是我江淮軍兄弟?”   雲舒側眼看了杜六一眼,笑吟吟道:“杜兄,你家公子可是吳王子嗣,不知是何名諱?”   杜六被其問住,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心知此人神鬼莫測,似神似魔,可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此人是友非敵,人家對自己那幫子兄弟怎麼說有援手之恩,實話實說也無不可。   “不敢欺瞞好漢,我家公子實是王爺小女,非是男兒身。”   雲舒一聽頓時豁然,怪不得前日見哪個華服公子時有些嫵媚之態,遠處觀瞧也看似有些娘們氣。   “小娘子芳名杜秀秀,乃吳王掌上明珠,天生麗質,嬌俏可人,王爺入駐京師時便做了秘密安排,將昔日長安籍的心腹鞠慶早入長安開鞠家商鋪,以防不測,果然王爺料事如神,做了後手,否則小娘子定然會被充入掖庭為奴為婢,也早就料定,我等親隨也不會善終,便有了後來的反抗之舉,誰知暗影衛實力太強,強弓遠射,我等無盾可防,死傷殆盡,隻逃出區區二十幾人,中途偶然尋得古墓,便在此地安身,好在由小娘子和鞠叔暗中周濟,才算勉強活命至今,誰知暗影衛無處不在,尋來此地,隻怪我等無能!”越說越是無力,最後發自杜六口中的話語已是細如蚊蠅哼哼般。   雲舒觀之暗笑,正言道:“爾等軍中莽漢,哪裡是哪些暗影衛的對手,暗影禁衛,乃是皇帝身邊的眼睛和雙手,朝廷百官,世家大族府邸之中皆有其眼線,審訊張鶴時你也在場,難道還會置若罔聞呼?   你等隱身古墓兩載有餘,也算艱辛,耐不住荒涼寂寞,大可入瓦欄妓院中暗自消遣,萬不可生強搶民女不義之舉,差點害的你等粉身碎骨,你們自信會受得了暗衛酷刑否?到時候不是還會牽連吳王之女呼?   周家少夫人令飛煙被人擄去,已報官府,滻河中的小舟已經盤恒數日,經在下所查,哪些人出自芷陽縣尉,愚蠢至極的杜秀秀光天化日之下招搖過市,自投羅網,差點害的你們灰飛煙滅,還自不知,愚蠢。”   聽的杜六冷汗直冒,夾雜著霏霏細雨順著臉頰直淌。   “是是是,我等蠢笨,還望好漢不要怪罪,也謝好漢援手之恩,我等莽夫不知如何報答!”   “杜六,杜八該死,可知在下今日為何放過鄴成嗣,張鶴二人?”   杜六揚起消瘦的臉龐,不解的看著雲舒。   “鄴成嗣手中暗衛有五千之眾,遍布京城和各州道府縣,眼線何其龐雜,與其在其眼皮底下畏手畏腳,茍且偷生,可是何時是頭,早晚會露出蛛絲馬跡,招來橫禍。   所以在下做如此打算放虎歸山,否則何必殺屠九立威,讓其膽寒,李二登基為帝,鄴成嗣老皇心腹,於是便成皇家棄子,進退維穀之際,在下便送給了李二一個處置他的理由,又因其知曉不少皇家齷齪勾當,結局要麼被滅口,要麼就是隱遁山林。   昨日暗衛鎩羽而歸,必定龍顏大怒,懲治鄴成嗣已在情理之中,張鶴上位,李二如此可掌控暗衛,哪張鶴深知自己人微言輕,必然會倚重舊人,至於他打算與在下拚個魚死網破,還是另做它想,老子拭目以待,到時候老子的一番闊論便可一語成讖,攪動長安天翻地覆,老子等著他!”   杜六聞聽身子就是一顫,從雲舒身上散發出的無邊殺機杜六深信不疑,此人可謂之神鬼之能,頓時又懼怕變成了敬仰。   今日清明時節,小雨淅淅瀝瀝,雲舒踏足鳳棲崗上,看著崗下草廬,感慨萬千,再北望周家,煙雨蒙蒙,似是有人燒紙焚香,空氣中散發著香燭之香。   雲舒身背強弓箭壺,手提兩把黑刀,步入茅舍柴扉,喊了兩聲愁兒,小小,卻是無人作答,隻有空洞洞的餘音裊裊,雲舒心頭就是咯噔一下顫抖。   抓緊刀身,輕輕推開房門,側耳細聽,沒有絲毫動靜,雲舒大步入內,巡視一番確實無人,而草房中一切如舊,心中稍寬。   “沙沙”一陣細微腳步聲從遠處傳來,湧入雲舒耳中,雲舒迅速抽出幾支箭矢,扣手搭弦,右手黑刀在手,聚集目力遠眺昏暗中的院外小路。   腳步聲近,雲舒心頭大悅,聽腳步聲便知是陳千來到。   果然,陳千小心翼翼的靠近柴扉,一眼便看見佇立在門口的雲舒,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雲舒眼前,眼圈泛紅,嘴唇顫抖,顫巍巍開口道:“師傅,果真是你?”   雲舒急切發問:“千兒,其餘孩子還好?”   “啟稟恩師,其他人都隱藏在花穀中,安然無恙,師傅放心。”   “無憂無愁兄妹和小小呢?”   “他三人與他人一同在此!”   雲舒長須一口濁氣,總算放下心來,招呼陳千入內,生起一堆篝火,烘烤濕漉漉的衣物。   陳千早就瞅見師傅隨身所帶的弓箭長刀,不敢發問,眼睛卻是直勾勾看著,這些殺人利器,民間少見,就算是見過也是從哪些威風凜凜的兵士手中。今日如此接近的親眼目睹還是頭一次。   雲舒笑道:“想看就拿起來看,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如此畏手畏腳!”   陳千驚喜著便將其拿在手上,左右上下的看個不停,口中還不知道念念碎的搗鼓些什麼。   雲舒笑著解釋道:“此為黑刀,刀柄一尺,刃三尺,乃是朝廷暗衛專屬製式用刀,百煉精鋼打造,吹毛斷發,削鐵如泥。千兒,你試試那把強弓,看看能拉的開否?”   陳千驚喜不已,拿起地上強弓,使出吃奶的力氣堪堪開了三成,雲舒笑著搖頭,雖然陳千已經十四歲,可是身體飽經風霜,拉開如此硬弓還需些時日。   “這些殺人利器乃是朝廷禁忌,萬萬不可示之於人,會招來殺身之禍,收了吧!”陳千在戀戀不舍中用麻布包裹起來,塞到雲舒的土炕中。雲舒打水清洗又加上饑腸轆轆,熬粥充饑,夜晚與陳千分榻而眠,一夜無話。   次日辰時,晨霧籠罩,煙雨蒙蒙,小雨已停。   晨霧中雲舒早起晨練,陳千也是有樣學樣,跟隨師傅練習弓馬站樁。   早飯後陳千歸去,入花穀傳訊平安,周圍山林寂靜,鳥雀歸林,從炕洞中取出硬弓箭矢,懷抱黑刀移開右眼眼罩,背靠門框望著朝陽下慢慢散去的殘霧發呆。   初聞生父死因,骨子裡哪些血親基因每時每刻都在折磨著雲舒的靈魂,心境不自然間便陷入一片哀痛之中。   如此呆坐一日,眼看太陽西斜,鳳棲崗上下一如往昔,沒有任何異樣,害的雲舒白白緊張了一日,不過心情卻是好了幾分,趁著天色未晚便拿起弓箭入了西南山林,不時便射得一隻野雞。   來至滻河邊拔毛開膛,清洗乾凈後便回到茅屋,剁吧剁吧便下鍋蒸煮,鐵鍋上麵蓖梁上又蒸了一瓷盆米飯,不時香氣四溢便向周圍飄蕩而去。   雲舒任憑雞肉翻滾,依舊背靠在門框上手扶雙膝眺望遠方,心中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唰唰聲,雲舒紋絲不動卻是運足聽力,耳翼煽動,聽此人行走小心,行最多九步便停頓一下,心頭不免放心下來,此人步伐定然是杜六無疑。   “來都來了,何必遮遮掩掩,進來吧!”雲舒輕聲說道。   果然從柴門外草叢中露出一個清瘦的腦袋,正是杜六。   推柴門而入,手中還提拎著兩隻瓷壇,一個樹葉包裹,笑吟吟有些猥瑣的看著雲舒,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道:“淩兄,好手段,這麼遠便聽到在下來臨,唐突之罪還請海涵!”卻突然又驚恐道:“淩兄,你的眼睛?”   雲舒不答,一隻眼瞭著杜六,隨即便將眼罩推移到額頭上。看的杜六一陣傻愣。   “遮人耳目的,少拍馬屁,來此何事?”   杜六咧嘴秒懂,傻笑著挨著雲舒在門框邊坐下,低聲笑道:“奉我家少小娘子之命,前來茅舍答謝恩公,謝淩兄援手之恩!”   “答謝恩公就帶了這麼兩壇子破酒,一包鹵肉便打發了老子啦?”   杜六一臉尷尬,紅著黑臉道:“淩兄勿怪,小娘子說都是江淮兄弟,何必計較些哪個,要不是風聲太緊,小娘子定然會登門致謝!”   未等杜六話完,雲舒突然道:“免,免了,我這草廬寒舍容不下一方大神,千萬別來,要是來了,老子便搬家離開。”   “淩兄說笑了,說笑了!”   “不是玩笑,你家主子行事魯莽,不長腦子,遲早會被其害死,老子還想多活幾天,原話傳於你家主子吧!”   此時杜六鼻子一陣抽動,咧嘴笑道:“淩兄,在下一路疾行,饑腸轆轆,正趕上淩兄飯時,不知鍋裡燉的是何物,如此香氣誘人?”   “人肉!”   杜六聞聽,臉色煞白,隨即又恢復如初,回過神來知道雲舒是玩笑話,自我解嘲道:“淩兄說笑,人肉哪裡是這個氣味啊!”   雲舒聞聽驚駭,這麼看來是這些人吃過人肉了,不過也難怪,連年征戰,軍中斷糧可是常事,人要存活,啥事乾不出來。   雲舒入內起鍋,杜六自來熟般的入座,雲舒拿來兩個瓷碗,二人便坐在矮凳上斟酒對飲。   歪鬆樹下,雲舒懷抱黑刀,座椅在巨石上,杜六也七歪八扭的坐在旁邊。暗夜之中,春風送暖,雲舒貪婪的允吸著大唐恬靜的空氣,有些心曠神怡。   杜六微醺的訴說著昔日江淮軍中舊事,如數家珍,一樁樁,一件件,雲舒不敢發問,怕杜六從自己的問話中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可是從杜六的敘述中,雲舒才知道了父親闞棱的昔日榮光。   一連三日,毫無波瀾,雲舒知道應該不會招來報復,先前吩咐陳千三日後回歸茅舍,眼看就到,杜六也心急藏身於秦嶺山中的哪些兄弟和主子,便分身而去。   小小揮舞著胖胖的小手從無愁懷中一把將雲舒脖子摟住,便再也不撒手,無聲的淚水掛滿腮邊,雲舒輕輕擦拭小小冤屈的淚水,無憂無愁兄妹也是兩眼淚汪汪,幾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些孩子經歷過怎樣的心裡煎熬,雲舒心知肚明。   葫蘆晃動著肥胖的身軀慢慢擠到雲舒身側,小眼睛上也是掛著淚珠,雲舒笑著點頭,招呼孩子們屋內說話。   看著坐滿屋子的孩子,雲舒莫名的有種異樣的激動,魂穿以來,雲舒總覺得得到了許多難以言表的東西。   雲舒沉浸在劫後餘生的歡愉之中。   “此處可是淩寒先生居所?”柴門外傳來一聲問詢,語氣平和,沉穩有力,中氣十足。   雲舒心頭一凜,此語甚是熟悉,便將小小塞給無愁,低聲吩咐陳千不要出屋。   柴門外鄴成嗣黑色襥頭罩住花白長發,梳理的一絲不茍,一身灰色長袍沐浴春風中熠熠生輝。   黃麵略帶褶皺,眼微瞇,笑容可掬,正和藹的看著雲舒。   雲舒微笑相迎,抱拳道:“大統領滿麵春風,中氣十足,看來是有可賀喜事加身,恭喜恭喜!”   柴門外雲舒一指後麵歪鬆臺,鄴成嗣自然理會,歪鬆下二人對坐,久久不語,對視良久,鄴成嗣終於打破沉寂開口道:“老朽前來赴約,不知前言奏效否?”   雲舒灑然一笑道:“當然奏效!”   二人對視大笑。   “老朽辭去一身官職,孑然一身,願意跟隨先生隱遁山林,但無規矩不成方圓,老朽自知殺人無數,罪孽深重,願遵先生為師,不知淩先生肯允否?”   “鄴老乃隱世梟雄,足下門人如過江之鯽,在下年幼,哪敢為人師!”   “唉!此話差咦,學無先後,達者為師,實不相瞞,老朽乃是一武癡,先生出手之式暗含之理博大精深,老朽居住皇宮內苑之中,苦思不得其解,夤夜揣摩,也難解要領,於是心悅誠服之下,真心願遵先生為師,還望先生勿要推辭!”   說著,不容雲舒搭話,便長身深深一禮,叩拜下去。   無奈雲舒隻得虛手攙扶,勉強答應。   “鄴老,此番回京,可是受池魚之殃?”   鄴成嗣一臉坦然,沒了曾經的霸道隱晦,苦笑道:“先生不知,我等陰暗之人,就算有潑天之功也隻能默默無聞,不被人所知,說白了就是皇家家奴,人家的一條瘋狗而已,親眼目睹自己刀下冤魂苦苦哀求,全家滿門何罪之有,閉著眼也要送其歸西,每每老朽夜不能寐,倍受良心煎熬。   就算是大奸大惡之徒,誅殺全族真是有傷天理,自從玄武門之變後,老朽親眼見太上皇的親孫上路,看著哪些幽怨哀求的孩童目光,猶如針紮刀割,還有幾個騎在老朽肩頭笑聲如銀鈴的小皇子,臨死前呼求老奴成爺爺的時候,老朽痛心疾首可是無力回天,頓悟世態炎涼,人間冷暖。”   說著鄴成嗣老淚橫流,抽噎成聲,要不是此人是暗影衛總管的身份,任誰看去也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良善老翁。   “日前古墓相遇,多虧哪張鶴心存善念,途中與老朽商量對策,我倆擊掌為誓,達成攻守同盟之約,南山之側有山匪盤踞,我倆夜闖山寨,斬殺十幾個頭顱,回京交差。   說辭是圍剿江淮叛軍舊部,發覺主事之人逃遁,本公親率兩大統領黑夜追蹤,屠統領身死,最終大獲全勝,斬敵十幾人,張鶴背後中刀,但無大礙,全部清除。   於是龍顏大悅,但因老朽乃是主事總管,致使得力屬下殞命,查過失之罪,除去暗影衛總管一職,由張鶴接任,三日後交接離京。   因感念從龍之功,乃是留守府老人,已至困頓之年,賜東陵穀以東,滻河以西,延興官道以南,東陵南渠以北之地,除了鳳棲莊之外所有山林土地。   並斥資兩千貫,修建東林山莊,頤養天年之時,擔負值守東陵衛王墓穴之責,暗地裡是擔任教授後輩之任,秘密在東林山莊訓練,由芷陽縣派遣徭役,整修四麵圍墻道路。”   雲舒聽罷心中狂喜,這鄴成嗣如今老有所養,也算是善始善終,侍奉皇族熟知皇家秘辛者哪個不是被人滅口的下場。   “恭喜鄴老,功成身退!”   鄴成嗣一臉坦然,如釋重負般長嘆一聲又道:“沒將我這把老骨頭挫骨揚灰,那是因老朽還有其用處,哪裡是讓老朽在此地頤養天年吶!說的倒是冠冕堂皇,大義凜然,李二郎果然是人中龍鳳,用人確實是一把好手,老朽行將就木之年,也落不得一個安生,將老朽囚禁於此不說,還得給其培養新人!”   “不過如此也好,居山林遇名師,耕田勞作,垂釣滻河,也是人生幸事也!”   “鄴老能想的開甚好,權力漩渦,明爭暗鬥,毫無情義可言,在下非無問鼎天下之能,實不忍再看我漢家兒郎生靈塗炭,遍地狼煙,自五胡亂華,隋帝一統華夏時算起,我華夏兒郎從四千萬戶,幾番藩鎮割據,連年征戰下來,鄴老,可知如今我華夏兒郎還有幾何?”   鄴成嗣老眼無神,有些茫然的悠悠道:“據老朽所知,武德五年時老皇曾經做過查實人口之舉,當時上報的好像是不足三百萬戶。”   “當時大唐尚未一統天下,還有不少豪傑盤踞九州要地,如今舉國上下恐怕也就是四百萬戶而已,鄴老思量過否?死的都是些什麼人?   皇族貴胄,世家門閥,名門望族個個高高在上,戰時舉家隱遁躲避戰禍,平定之時便蜂擁而至,巧取豪奪賺取官身,可是白白屈死的是我千千萬萬個漢家百姓。天下黎民百姓是什麼,鄴老沒見過滻河中漂蕩浮屍,難道就不曾見過易子而食?百姓者,乃盛世騾馬,亂世之螻蟻,華夏兒郎自古多災多難,真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也!”   雲舒義憤填膺,言辭激烈,浩然正氣直沖雲霄,鄴成嗣老眼精光四射,猛然間又是深深一禮,顫抖著道:“老朽果然沒有看錯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先生心懷高義,善念天下,確實是老朽之師也!”   鄴成嗣總算心悅誠服,虛心拜謁。   雲舒平復心態,背負雙手,仰望藍天白雲,悠悠又道:“鄴成嗣,你乃李氏家奴,效忠家主這沒有過錯,在下苦口婆心隻是皆因那日古墓中你臨行之言,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是心灰意冷而萌生退意也罷,還是你甘心情願拜於我淩寒門下也罷,如你這般滿手鮮血的一介嗜血狂魔,能為哪些出於權力鬥爭下而屈死的弱小靈魂而涕淚橫流之舉,真真是難能可貴,就憑此一點,你便有與本尊結交之資。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幼從李家門閥,見慣了政治爭鬥的殘酷,甚至會不屑於死在你手下的任何一個人,如螻蟻般不堪入目,鄴成嗣,你觀天下蕓蕓眾生,假如你重新去做一個底層流民,便知生命至上,人心不古   今日你算是逃脫牢籠束縛,也算得獲新生,有一分光,發一分熱,多行善舉,為哪些生存在黑暗中的勞苦百姓盡一點綿薄之力吧!以恕其罪孽深重,免受寢食難安,良心譴責之苦,或許黑暗中的一絲熒熒之光,在哪些生死無望的庶民百姓眼中猶如皓月,那是一種生存下去的希望。鄴成嗣,你不想嗎?”   鄴成嗣自始至終仔細聆聽雲舒之言,字字珠璣,深入骨髓,句句如晨鐘暮鼓,震撼人心,對於視生命如草芥的曾經過往,深感羞愧萬分,情不自禁便是跪附於地,頂禮膜拜,眼前之人令人高山仰止,望之不及,雷霆手段,菩薩心腸,令鄴成嗣深深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