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吱吱呀呀緩慢的行走在西河岸邊,狗子驚喜的四下張望,雲舒則是隨後步行,畢竟車上有一個婦人同行,如此男女有別的封建時代,名聲大如天。 雲舒行走在牛車之後,漸行漸遠,腦海中卻是思緒萬千,越行心頭越是沉重,緩下步來,手駐柳樹乾,不免潸然淚下,捶胸頓足的啕嚎大哭,哪個隨行婦人在雲舒心中越來越是清晰,她是——她是楚嫣兒。 望著她花白相間的頭發,麵黃肌瘦的褶皺老臉,回想起望京樓哪個風華絕代,儀態萬千的豐腴美人,如今卻是雲泥之別,回想起當初礙於身份之別,始終是自慚形穢,不敢沖自己表露心聲的楚嫣兒,如今落得今日境遇,怎不令雲舒痛徹心扉,內疚的自己心中猶如刀割。 再入桃林小榭,雲舒五味雜陳,被雜草藤蔓所淹沒的昔日庭院雲舒從來沒有踏足一步,不是說此庭院被雲舒遺忘,而是不想再次回憶起曾經的過往。 如今小榭中西廂被宋家大嫂打掃如新,楚嫣兒和狗子各居一室,洗漱飯食後,已是黑夜時分。 西廂漆黑一片,看來是二人早早睡去,誰知就在楚嫣兒居住之所,黑暗中楚嫣兒穩坐在一個胡凳上,方桌對麵坐著狗子,二人一改白日間的憔悴邋遢之態,沉寂中楚嫣兒突然輕聲低語道:“狗子,今日可見東門市之事?” “楚姐姐,小子我看的清清楚楚。”狗子有些得意的道。 “我倆在京城外盤恒已有一月有餘,為進城絞盡腦汁,仍不得其法,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老天開眼,哪個不諳世事的公主為了一口黃瓜竟然把通行天下的白玉令牌隨手就給了哪個陳姓小哥,真是不知此物珍貴!”楚嫣兒自嘲般的道。 “可不是,我們為進京發愁,人家不費吹灰之力便唾手可得,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吶楚姐姐!”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哪個陳姓小哥倒是心善,將我倆帶到這幽靜之地,也算因禍得福,這樣狗子,明日起你便小心的討好哪個陳姓小哥,盡量取得此人信任,爭取五日後進城,你就說是替為娘采買點東西為由頭,盡快打聽到溫大官人的府邸在哪兒,此為首要之事。 然後在第二次進城時,再次借故脫身,找到溫萍兒,將書信務必親手交給她手中,你知道了嗎?” “放心姐姐,此事交給小子我就是。” 楚嫣兒突然有些激動的顫音道:“狗子,秋水鎮上十幾條人命,大仇能不能報全都看你的了,知道嗎?”說罷便是低聲啜泣起來。 而令這二人不知的是這西廂小窗之後,有一人貼近墻壁,側耳細聽,待房門傳出一聲低微聲響後悄然離去。 鳳棲亭中,雲舒依舊在涼風中端坐,仿佛一尊一動不動的雕塑,陳千悄然入內,在雲舒耳邊輕聲訴說著偷聽來的一字一句,黑暗中隻見雲舒的身形微微顫抖了一下,陳千不敢多言,便在其身邊陪坐下來。 雲舒自然知道陳千疑惑,良久才開口嘆息道:“千兒,哪楚嫣兒與狗子乃是師傅在洛陽時舊友,也是兩個可憐之人,好生對待之便是!” 陳千默然點頭。 次日辰時過後,宋大略帶疑慮的來稟報雲舒,說是昨日午後有一隊人馬到此,言辭甚是恭敬,說是來求師訪賢,為首的是一個五六歲大小的嬌俏小娘子,雲舒聞聽詫異,心中不免便想起昨日哪個啃黃瓜的小公主來,難道是她,她是公主,是哪個公主,李二的女兒?還是李淵的女兒,本來對唐朝之事不甚感冒的雲舒也懶得理會,自己一介草莽哪裡會管什麼公主駙馬,王公世子一流,與之是風馬牛不相及。 宋大剛剛離去,雲舒肩扛小小正欲出門去看看暖棚中的蔬菜長勢如何,卻見淩大突然闖入,使禮後道:“家主,昨日你帶回的那對母子說是來當麵感謝,不知家主肯見否?” 雲舒略一思忖,便將小小交付給淩大,輕聲哄教道:“小小乖,跟隨大爺爺去找哥哥們玩,爹爹有事要辦!” 小小人小卻異常聰慧,點著小腦袋樣子甚是喜人,似乎是說:爹爹你快去快回。 雲舒本來不想踏入小榭半步,怎奈楚嫣兒心結難開,有些話又不能被外人所知,便向小榭瑀瑀而去。 “篤篤”輕扣小榭院門,不時院門大開,露出一個眨巴著老鼠眼睛的小腦袋,正是狗子,此子雖然一雙小眼貌似老鼠,可是在此子那副臉龐甚是喜相,沒有半點猥瑣,狗子咧嘴傻笑道:“恩公親自登門,這可是萬萬使不得,家母親臨拜謝才是。” 雲舒與狗子算是頭一次麵對麵對話,真沒想到這個狗子真是一個小人精,具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 “無妨,裡麵說話!”說著便抬步而入。 楚嫣兒聽見說話聲,拖著有些蒼老的身子也出西廂正欲見禮,被雲舒抬手止住,先示意狗子關上院門,招呼著便入了西廂屋中。 母子二人對視片刻,也跟隨在身後入了屋內。 楚嫣兒和狗子垂首而立,一副恭謙拘謹樣子,雲舒一屁股便坐在了胡凳之上,伸手示意二人坐下敘話。 母子二人依舊如初,不敢僭越的垂立。 雲舒右手食中兩指輕輕扣打桌麵,許久沒有開口。 “嫣兒姐,別來無恙!”雲舒輕描淡寫,一句久違問候問的雲淡風輕。 可是傳入楚嫣兒耳中卻是晴天霹靂,一石激起千層浪,楚嫣兒渾身顫抖,一下子便癱坐在床榻之上,身子簌簌發抖,嘴唇發紫,眼神驚恐中透出幾分怨恨。 狗子不知所以,一把扶住楚嫣兒衣袖,卻將弱小的身軀擋在了楚嫣兒前麵,小眼睛滿是戒備驚恐。 “楚嫣兒,秋水鎮到底發生何事?在下要知道個一清二楚。” 楚嫣兒再聽此語,猛然間從床榻上挺身坐起,顫巍巍看著雲舒,一臉驚恐的道:“你是?你到底是何人?” “怎麼,嫣兒姐,連我陸雲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 如此一語,石破天驚,仿佛雷劈般的楚嫣兒發瘋似的便飛撲到雲舒麵前,沒有了曾經的矜持,也不見了方才假裝出來的疲憊和滄桑,一把撩開雲舒遮擋臉龐的長發,乾柴似的雙手使勁撫摸著雲舒塗滿了黑油的臉龐,聲淚俱下,哭訴聲猶如小河嗚咽,如泣如歌。 雲舒伸手替其攏了攏花白相間的散亂長發,又輕輕將自己的眼罩移開,撕下水膠假飾,雙目清澈的看著楚嫣兒。 楚嫣兒驚呼啕嚎著便撲入雲舒懷中,“你——你個天殺的!是人——是鬼啊?” 雲舒含淚,任其在懷中扭動嗚咽,眼神示意呆若木雞的狗子一眼,狗子呆立片刻才懂得其意,走到銅盆前拿來一塊方巾,遞到雲舒手中,雲舒輕輕移動抽噎不停的楚嫣兒身軀,替其輕輕擦拭斷了珠子般的雙眸,漸漸一副清瘦白皙的臉龐展現在了雲舒麵前。 雙手緊抱雲舒,似是怕一撒手再也見不到一般,雲舒扶著楚嫣兒來到床邊坐下,一躥一動的嬌軀依舊抽泣個不停。 許久後楚嫣兒才揚起紅腫的雙眼,一把將雲舒手中的方巾扯過,有些嬌羞的不好意思,似是有千言萬語此刻卻又化成了一片婆娑。 雲舒示意狗子坐在旁邊,楚嫣兒擦拭一番後才扯過狗子道:“家主,這是狗子你可還有印象?” 雲舒收住久別重逢的激動,微笑道:“昨日他摔倒在我眼前時便記起來,他就是曾經在洛陽聽風閣一路跟蹤我的狗子了!” 此刻的狗子從一開始的驚恐,變成驚喜,轉瞬間又是一副被人揭穿的尷尬,撓著亂發不知說啥。 “家主,別看他小小年紀,卻是我楚嫣兒的救命恩人。” 雲舒一聽頓時愕然,一臉嚴肅的看著楚嫣兒。 楚嫣兒收住悲聲侃侃而道:“去歲家主將我等十數人安置在秋水鎮上,率眾北去,叮囑王小娘子暗中照撫,直到年關過後,清弟突然現身秋水鎮,奴婢才知家主真正家世,乃是大將軍之後,又驚聞噩耗,奴家肝腸寸斷,萬念俱灰,本想追隨家主而去,誰知被清弟悄然發覺,慰勸奴家跟隨他們東去海州存身,奴婢心灰意冷,感念家主親手置辦的常發客棧,見店如見人,不忍離開,再者我等一介女流,也怕給他們這些人憑添累贅,就沒隨其東去。 王小娘子和貼身丫鬟綠萼還有小玉妹子卻是隨清弟而去。不久朝廷訃告傳遍各州,為大小將軍平冤昭雪,奴家悲喜交加,便想再入洛陽看一看曾經名動一時的望京樓。 誰知發現一蹊蹺之事,聽風閣依舊絲竹管弦聲聲不絕,王小娘子和裴大家成雙入對,琴瑟和鳴,聽聞知情人說二人已結連裡,氣憤之餘便也回歸秋水鎮。 清明時節,奴家心係家主,便入了濟源陸家莊,祭拜陸家老輩和家主衣冠塚,誰知禍從天降,秋水鎮上常發客棧一夜之間便被人焚之一炬,盧掌櫃和一眾夥計還有春香十條性命皆葬身火海,奴家悲憤之下投井,誰知被狗子救起,收拾殘身意欲傳訊報仇,細查之下果然發現端倪,家主你看!” 說著楚嫣兒便從破衣爛衫的前襟懷中取出一個小小包裹,打開來是一個不足一寸的物件,雲舒探手拿起,仔細觀瞧,此乃一枚箭頭,非是朝廷軍隊或者是獵戶所用的燕尾飛羽箭,而是與箭桿粗細一致的三棱形弩箭箭頭,此箭頭雲舒也曾打造過,不過與之不同的是此箭頭棱形尺寸要短一些,做工精細,近乎完美。 “此物從何而來?”雲舒詫異道。 “此物乃是從大火中死去的兄弟們的骨架中所得。”楚嫣兒幽怨的道。 “狗子,你怎麼到了秋水鎮上的?”雲舒突然沖旁邊的狗子問道。 狗子被其一問,有些茫然無知的撓了撓頭,才說道:“楚嫣兒,陸大哥,方才姐姐所說的王姐姐與東去海州的王姐姐不是同一人。” 雲舒楚嫣兒聞聽驚愕,齊齊看向狗子。 “狗子此話何意?” 狗子眨巴著小耗子眼,一邊撓頭一邊像是思索的道:“王姐姐與綠萼姐姐確實是跟隨哪些人去了海州,是小子我親眼看見的,聽風閣確實是冷清了很長時間。 大約過了一個月後,聽風閣又人滿為患,小子很是驚喜,便到了後院門打算再撈些錢花,誰知被他們趕了出來,哪個王姐姐確實與慕雲姐姐長的一模一樣,但卻不是先前的哪個慕雲姐姐,因為她見了小子我不認識。” 雲舒聽罷恍然大悟,怪不得與溫萍兒,王思雨一同來到鳳棲崗時不見哪個貼身丫鬟綠萼。 “我是問你到秋水鎮乾嘛?”雲舒凜然道。 狗子被嚇得一個哆嗦,有些驚恐道:“洛陽城中沒了依靠,小子我便想到秋水鎮西側山中朝陽觀,去找鐵大叔他們問個究竟,所以才到了秋水鎮。” 楚嫣兒見把狗子嚇得有些腿腳發軟,一記粉拳便捶打在雲舒肩頭,嬌嗔笑道:“嚇唬孩子乾嘛?” “狗子,你是說鐵氏兄弟?” 狗子一臉冤屈的點頭,這個形象雲舒腦海中立時便湧現出雞毛信中的哪個楚楚可憐的海娃來,頓時心頭一軟,低聲道:“他們可好?” 狗子頓時陷入一片恐慌,含淚緩緩哽咽道:“朝陽觀和常發客棧一樣,也被大火燒了一個乾凈,地上全是死屍,燒的麵目全非,認不出來誰是誰了!”說著狗子放下了所有的倔強,蹲在地上,埋頭痛哭起來。 楚嫣兒又是垂淚不休,擦拭的方巾中隱隱有一些血色。 雲舒氣憤而起,扶門框而遠眺,心中頓時無名火起,差點將自己燒的五內俱焚,勉強撐住身軀,咬牙閉目。 出小榭雲舒恍然未覺,淩大見家主失魂落魄之態,也不敢言語抱著小小獨自離去。 還未出院便被雲舒喝住,折身回屋看向雲舒,隻覺獨眼中射出一股淩厲的殺人目光,看的淩大一個趔趄,此眼神自己生平僅見,讓人不寒而栗,瑟瑟發抖。 “老大,將小小交給無憂,鳳棲亭中見我!” 鳳棲亭中雲舒獨坐獨飲,暖風中略帶涼意,與哪春日裡冷風中略帶暖意卻是截然不同,不同的季節,不同的心境,不同的際遇。 旁邊鄴成嗣垂手而立,溝壑縱橫,老臉滄桑,眼睛中卻是滿是虔誠。 “鄴老,可知昔日江淮闞棱否?” 鄴成嗣身軀一震,眼中閃過一絲畏懼的低聲道:“家主,老奴淩大,昔日鄴成嗣已然身死。”抬眼看雲舒神情內斂,便搖頭苦笑一下又道:“家主所問之事老奴略知一二,哪闞棱堪稱神武第一人,論頭腦聰明伶俐,善於用兵,論武力有萬夫不當之勇,隻可惜忤逆趙郡王被其冤殺,也算是被人嫉賢妒能的最終結局。” “此話怎講?”雲舒冷冷問道。但卻是示意鄴成嗣落座於旁。 鄴成嗣好似如數家珍,一臉肅然的坐下後道:“老奴忝為暗衛統領,軍務乃是首要之事,江南道行軍記室便是老奴手下,據報趙郡王攻克江南半壁,論排兵布陣首功當數李靖,論沖鋒陷陣,一馬當先當數闞棱。 江淮軍中吳王被軟禁於京城,自以為兵權在握便可安然無恙,誰知左遊仙蠱惑輔公炻反叛,將軍中主將王雄誕勒死於丹陽都督府後,如此天助大唐之良機,接著是吳王杜伏威於武德七年二月便被朝廷毒死於京師,三月輔公炻便被剿滅平定。那江淮軍一呼百應者隻剩闞棱一人耳,江淮軍本就發跡於長白盜匪,他不死,朝中上下哪個能安心。 趙郡王醉心於平定大唐半壁江山,籍沒丹陽餘孽時皆是李靖派人所為,這闞棱家資怎會如此疏忽大意而一並抄沒,左領軍將軍闞棱何況還在軍中出生入死,如此手段不言而喻乎! 忤逆李孝恭令其利令智昏,但卻不至於不查之下而下殺心,朝廷密令再加上李大將軍的推波助瀾才令闞大將軍一命嗚呼。 記室參軍暗報中有一句李靖進言,老奴記得真切,哪句話說是:行險之勇,以累三軍,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家主有所不知,李靖用兵一字概括便是:穩,闞棱用兵一字概括便是:奇。 可惜了三軍主帥李孝恭,年輕氣盛,自覺乃是皇室宗親,憑一己之力平定大唐半數江山,尚不自知功高蓋主之危,哪李靖是力求穩妥之人怎會看不透此事奧妙,不但不出言警醒趙郡王,一句以累三軍之語白白葬送了大將軍闞棱性命不說,分明是記恨當年太上皇欲殺之之仇,將得意忘形的李孝恭推到了風口浪尖,如此拿捏人心之準,揣摩聖意之恰到好處,真真好心計,好謀略! 果然不出所料,朝中那群老狐貍哪個看不透此事,隱太子李建成根基未穩,哪會容如此貪天之功之人,豆腐郎武士彠,老雞賊裴寂合謀出策將趙郡王一紙詔書扣一謀反之名,將兵權納入囊中,趙郡王便被貶為宗正寺卿。” 雲舒聞聽過往,血脈噴張,強壓心頭滔天怒火,不予聲張,且是更加的雲淡風輕,一副事不關己之態,還不時的將灑在圓桌之上的茶水,用掌心刮到亭中地麵之上。 “家主,老奴有一事一直不吐不快,敢問家主可是江淮軍中之人?” 雲舒灑然一笑,笑瞇瞇看著一臉老氣橫秋的鄴成嗣,不,如今才算是淩大,真正的淩大。從鄴成嗣規規矩矩的坐在自己麵前,將昔日秘辛悉數說給雲舒傾聽,雲舒便已認定了此人。 “區區闞雲舒!” 聲音不大,鄴成嗣手中茶碗“啪嗒”一聲便掉落地上,摔個粉碎,老手微顫,哆嗦著嘴唇問道:“你,你不是投崖而亡了嘛?” “障眼法而已,老大無須緊張!” 不時鄴成嗣額頭便可見細微汗珠沁出,自我解嘲的尷尬道:“暗衛傳報,大將軍闞棱之子是個癡傻呆愣之人,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籍沒其家時未見此人現身,連同一起消失的還有其身邊近衛陌刀營,趙郡王一查之下亡魂皆冒,所以才廣建石頭城,唯恐江淮軍作亂報復。 後來又聞報郡王近衛統領李訣被殺,子嗣被屠於磁州地界,皆是這闞雲舒所為,不過內幕府猜測是有人假借闞雲舒之名,意圖不軌之事。 直至去歲,李二朗發動玄武門之變後,闞雲舒之名又聲名鵲起於呂梁,李二朗正愁無跡可尋,便來了一個借刀殺人,以除心頭之患,果然雲舒兵敗,投崖而亡,餘者已是不足為慮,任其自生自滅,想來也興不起什麼風浪,李二朗便可高枕無憂。誰知,誰知家主乃是真身臨世,且就居住在這京畿之地,此種膽量已是令人望塵莫及也!” “老大無須恭維,在下家父已死,更不想禍國殃民,致使天下生靈塗炭,獨居一隅,安心度日罷了。”雲舒笑道。 鄴成嗣又訕訕道:“老奴本就猜想,家主出手相助吳王舊部,定然是江淮軍吳王假子淩十三,誰曾料想是昔日叱吒風雲的大將軍之後,真真令人匪夷所思。” “老大先前將如此龐大的秘諜網合盤托出,今日又敘講皇家機密,區區怎可再以假麵示人,定然會肝膽相照,吐露實情才是!”說著雲舒便移開假眼,用衣角蘸著茶水向自己的臉上擦去,不時一個眉清目秀,剛毅俊美的翩翩公子便出現在鄴成嗣眼前。 鄴成嗣被驚的連連咋舌,長呼神奇,自己暗衛喬裝打扮可謂是老手,可是在人家麵前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人家的這種化妝術簡直是巧奪天工,天衣無縫,哪裡是自己手底的哪些換換衣服,貼貼胡須之類的能比。 自己自從被雲舒所救後,此人從來沒有逼迫過自己交代過往之秘辛,再見家主學究天人,神奇之術層出不窮,心中早就視偌神人,又有救命之恩,自己交代諜網之事自然是順理成章之舉。 過了一會兒,鄴成嗣帶有征求的眼神問道:“家主有神鬼莫測之能,且有霹靂金剛手段,老奴今後餘生已皈依家主,自此刀山火海,萬死不辭,還請家主示下。” 雲舒聞聽鄴成嗣老謀深算,意欲打探自己何去何從,有些不悅道:“你無須試探在下心境,在下有霹靂手段,也有菩薩心腸,但為人子者,父仇不共戴天,不可不報,然李訣,李崇仁,李崇武皆已歸西,也算報了父仇,至於李靖為求上位,使些齷齪手段令人不齒,這些下三濫的手法區區有的是,殺人很是簡單,片刻痛苦後便得解脫,然誅心者才是令人欲罷不能的酸爽,這個以後你自然知曉。 奧,對了老大,在下有一事向你請教一二,不知可否?” “家主盡管直言,老奴知無不言!” 雲舒點頭肅然問道:“老大對哪白虎衛知之多少?” 鄴成嗣低頭沉思後答:“家主,老奴雖曾是暗影禁衛總管,可是唯獨對這白虎衛所知不多,昔年這些人本是晉陽宮留守府家奴,白虎衛因其皆是女流之輩,意在探知屬從幕後所為,起初為蕭後所掌控,蕭後殯天後便被李二朗接手,不過據老奴揣測,如今這白虎衛恐怕隻會是一人所操控。” “誰?” “秦王妃,如今的後宮之主長孫皇後!” “原來是她!” 雲舒原本想追問一下汝州一事,想了想便不再多問,畢竟一朝君王一朝臣,恐怕如今這暗影衛已是名存實亡,李二如此城府深沉之人怎會輕易相信他人,況且囚禁老父已是倒行逆施之舉,哪些忠勇之人怎會輕易投靠,鄴成嗣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活生生的就擺在雲舒眼前。 雲舒起身踱步,思忖良久才有些似是而非的問詢道:“老大,有沒有一種可能,李二登基後會重新建立一個聽命於己的暗影衛?” 鄴成嗣聽罷不假思索的道:“哪太有可能了,家主可能有所不知,李二朗手中本就有一支神秘力量,個個驍勇彪悍,不懼生死,且個個忠心耿耿,比死士還死士的人,起始家底就是曾經大戰虎牢關的玄甲軍,張鶴屠九便是其中之一。” 雲舒聞聽震驚,果然如自己猜測,急切的問:“可知何人統領,有其蛛絲馬跡否?” 鄴成嗣輕輕搖頭,自言自語道:“這個老奴還真的不曾在意,暗影衛本來就是他李家幕後黑手,哪裡會對身邊人監視和動手的道理,不過李二朗心機深沉,做事隱秘,東宮登基後深知北衙之害,將元從禁軍分設飛騎七營。幼年所謂的幕府四友中便有兩人被委以重任。其中一人甚為神秘,皆不見其上朝議政,也不見其出入宮闈,此人名叫許濟,許洛仁,行事低調,不事張揚,老奴也不曾見過,隻是從內幕府送來的出入宮闈令牌徽章標記中有此人記錄,具體不知!” 雲舒聞聽心頭一緊,如此大海撈針,怎查入秋水鎮行兇主謀? 苦思後從袖中拿出來哪個三棱箭矢交給鄴成嗣道:“老大,可知此物來歷?” 鄴成嗣緊鎖雙眉,目光凝重的接過,拿在手中仔細端詳,有些不解的道:“觀其形此乃弩矢,乃是近戰利器,青龍衛皆有配備,但卻不是這種三棱箭矢,除非是工部新近打造!” 雲舒見他也不知此物來歷便也不再多問,謝過後已至飯時,便欲回轉茅舍。 淩大突然停下腳步,似乎想到一事開口道:“家主,昨日淮南公主突然蒞臨可是有何要事?” 雲舒被其突然問懵,想起宋大來報話語,便道:“倒也沒有什麼要緊之事,據宋大來說,這小公主似乎是來此訪賢問道的,如在下所料不錯的話,想必是哪周家少夫人名噪京城,而招來如此的煩心之事罷了!” 鄴成嗣老眼放光,麵露喜色道:“家主,昨日老奴見有兵丁入莊,如臨大敵,見是淮南公主時才將心放下,家主不知,這淮南公主天資聰穎,尤其是對音律情有獨鐘,沒有哪些公主的刁蠻矯橫,且心地善良,易於相處,十分討人喜歡,深得太上皇和李二朗的歡心。 於是老奴便想,如若家主將其收為弟子,這鳳棲崗倒是可保平安無事,沒有人敢來覬覦鬧事,如此一來,也算有了一個護身符,家主欲行大事豈不是沒了後顧之憂?” 雲舒邊走邊思忖,想了一會兒才悠悠道:“一切隨緣吧老大,我等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怎可讓一個涉世未深,天真無邪的小娘子來庇佑,生又何歡,死亦何懼!” 如此一言令鄴成嗣更加汗顏,對這闞雲舒又是高看了幾分。 午後雲舒在大棚中忙活了一個下午,教四狗他們一眾莊戶,如何將黃瓜吊苗爬蔓,如何用慌花授粉等等後世管理方法。 傍晚時分便采摘了一些新鮮蔬菜,如黃瓜,小白菜,萵苣,又到大院中拿了一些肉類,便去了小榭中,並吩咐陳千幾人小心看護莊子,有事即刻來報的叮囑後,便洗去臉上黑妝,親自動手給楚嫣兒和狗子做了幾個菜。 楚嫣兒擔心一日,見雲舒提著一些鮮嫩的菜蔬來到,大驚失色,許久才回過神來,原本還以為在東門市哪兒,雲舒拿來晃市的三根黃瓜是不知費了多少心思才淘換來的稀罕物,定然是大有文章可做的神來之舉,誰知還真的是在賣菜。 況且如此季節能種出新鮮的青瓜來簡直就是神仙下凡,再想想洛陽城中的雲釀一事時,便也不覺為奇了,這個心儀公子本來就是個妙人,出其不意的東西,想法令人目不暇接,驚為天人真的不假。 在這黃葉落盡,冷風漸寒的季節能吃上一口如此新鮮的飯菜已似夢境,如今年月,高門大戶人家的蘿卜,還有頂的人涕淚橫流的辣菜也不敢頓頓食用,可是今日再看,一個肉片黃瓜,肉片萵苣,雞蛋黃瓜,還有一個菘菜鮮蘑湯,天下間誰人能夠吃得上,如今卻是就在自己眼前。洗去偽裝露出本來麵目的楚嫣兒被感動的稀裡嘩啦,又是好一陣子掩麵而泣,說不上是激動還是驚喜。 二人一路艱辛,顛沛流離吃盡了人間之苦,看到今日飯菜怎不令人動容。 雲舒則是拿出一壇三勒漿,給二人倒滿,自己也倒了一碗,舉杯慶賀,狗子瞪著哪對耗子眼滴溜溜轉來轉去,就是離不開哪些菜肴,嘴角的口水一個勁吸溜個不停。 雲舒打破這種久別重逢的尷尬後開口道:“嫣兒姐,給你找個徒弟肯收否?” 楚嫣兒嫵媚一笑,清瘦白皙的臉龐上飄過一陣紅霞,嬌羞道:“你就會拿奴家尋開心,你自己什麼不懂,哪裡還用奴家來教!” 雲舒揚起俊俏的臉龐笑道:“嫣兒,區區說的是真的,你可知此地叫什麼名字?” “何名,不就是一處清靜優雅的小院嘛?” “此地曾經居住過一個風華絕代的美顏女子,名字叫令飛煙!” “什麼,你說什麼家主?” “令飛煙啊!”雲舒見楚嫣兒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樣子說道。 楚嫣兒驚恐有加的放下筷子,又驚又喜道:“可是江南琴瑟大家令飛煙?” “是啊!”雲舒一腳不解,看楚嫣兒驚恐的樣子,好似二人熟識。 “奴家真是福淺之人,如此大家與其擦肩而過,真是造化弄人!”說著楚嫣兒便是一聲長嘆。 “何意?” “真沒想到,聞名江南音律名家曾經居住在此,神交已久,無緣得見真是憾事。” “嫣兒姐何必如此怨天尤人,這個房舍令飛煙給其取名為桃林小榭,小弟閑來無事,便在後麵崗上彈奏一曲借以消遣,誰知被其死纏爛打的學了去,後天在機緣巧合之下便去了京城,另嫁了人家,被朝廷欽定教坊司琴瑟博士,名動長安。” 楚嫣兒聽的一絲不茍,恐怕會漏掉一句,含情美目一眨不眨得看著雲舒,突然急切開口詢問:“你娶了他,又休了她?” 雲舒笑道:“嫣兒姐你想多了,令飛煙本來是人家江南明州水軍都督周紀衡的兒媳,其夫君去歲得病歸西,便在此地守孝。” 楚嫣兒聞聽,似乎是一塊石頭落地般的舒暢。突然似乎又忘記一件要緊之事,思索片刻道:“家主教了她什麼曲子,可是雲宮訊音,不了情,還是夢駝鈴?” 看著楚嫣兒甚是嫉妒和急切,雲舒心中一陣好笑,女人真是善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隻教會了三曲而已,不錯有雲宮曲,還有一曲葬花吟,再就是笑傲江湖曲,別的沒了!” “家主好是偏心,哪兩曲奴家還不會呢?”楚嫣兒吃醋的嬌嗔道。 雲舒打岔道:“她夫君乃是太原王家人,想必嫣兒姐也是認識的。” “奧?竟有此事,何人?” “王明川之子,王思雨的哥哥王文昭!”雲舒說出口了才突然發覺有些唐突。 “是他?”果然楚嫣兒眼神中露出幾分幽怨和無奈。 “嫣兒姐,此人秉性如何?”雲舒隻得再次分散其注意力。 “此子倒是生的一副好皮囊,勃氣英姿,音律上確實有一些造詣,心地倒也不壞,奴家在王府時也曾一同彈奏,不過此人有一令人不齒的怪癖。”說著便沒了下文。 雲舒聽的有些急切了,見楚嫣兒一臉嬌媚之態,臉蛋通紅的樣子,心中便明了了幾分。王八蛋的同性戀,這個詞匯便出現在了雲舒腦中。 於是雲舒便將淮南公主求賢訪師一事說了出來,並寬慰其道,尋仇之事自己會暗中解決,你們在此地住下,安心授徒即可,狗子從明天起便跟在自己身邊,也該讓他學些生存之道,免受別人欺淩。 又與其講說了令飛煙,王思雨,溫萍兒結拜一事,唯獨漏掉了王若雲,從目前來看,這王若雲者疑慮重重,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除非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此二人乃是一對孿生姐妹,令雲舒心底生寒的便是,到底此人與秋水鎮和朝陽觀之事是否有著某種聯係,令人細思極恐,疑雲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