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來的時間不對,因為正常來說,草原精靈通常不會在飯點尤其是接近晚飯的時候出現在別人家。 但這個客人來的時間不對,走的也快,杜林在院子裡看了三分鐘的圓艙,還在小爬梯上站著打量著那串數字的時候,客人就已經出門了。 “聽說這是你發現的,孩子,你的運氣真不錯。”這位客人來的時候杜林沒注意,走的時候他脫帽,露出了混血兒的特征——差不多一米四五的身高,紅發,年紀應該很大,因為杜林看到了客人耳根上的黑色素沉積。 這隻有老年男性草原精靈才會有的特征,也是很多外族分辨眼前的草原精靈的性別和年紀的一種重要依據。 而紅發,不屬於草原精靈顯性血脈。 也許別人會因此而輕視他,但杜林不會,杜林來自的時代用現實告訴所有人,用血統來鑒定一個人是愚蠢的,人就是人,兩條腿,兩支胳膊,一個腦袋的碳基生命。 用種族,用膚色,用模樣來衡量一個人是再愚蠢不過的行為。 世上的人唯一的差別就是好人和壞人。雖然人的確是復雜的生命,但一個人是好是壞,看他是怎麼做的就知道了。 畢竟有一句話說得好,好人論跡不論心,因為論心無聖人;壞人論心不論跡,因為論跡該槍斃。 “先生與我的祖父聊好了嗎。”杜林低頭,行禮,以晚輩應該有的模樣。 “是啊,事情不大,聊好了我也該走了。”杜林恭敬的模樣讓這位老先生笑了笑:“不愧是艾爾什家的好大孫,我先走了,孩子。” 他出門招呼了一聲,就有人進來搬那具屍體,杜林因為站得高,看到這些屍體被搬上了樞機院的拖車——拖車上甚至還有審判庭和軍情局的徽章。 樞機院,東部精靈領長老院下屬單位,下麵有審判庭,情報廳和軍情局。 情報廳負責對各種收集來的情報進行研讀,直接向長老院負責,之所以在樞機院名下,是因為長老院的十一個老頭不想讓這個部門太出名。 情報廳也是老伊許最想讓杜林參加的——用他的話來說,我家孩子這麼聰明,在這兒最能發光發熱。 杜林差點沒把自己憋死——還不如去軍情局殺人呢,你家好大孫上輩子就懂這個,更能發光發熱。 而軍情局是外派部門,人數眾多,各種族都有——有一部份是草原精靈,剩下來的都是各種族的逃奴後代,習慣了精靈領的生活,他們絕大多數對於人類世界還有奴隸貿易表示了極大的不解,所以願意幫助精靈領對抗惡德貴族和奴隸商人。 至於審判庭對應各種超凡犯罪,這次來應該就是為了那個叫克蘭的家夥,不過像這種死無對證的人,的確很難找到他的真實身份,這次把屍體搬走,想來也是想做細致調查。 杜林正在想,就看到又有拖車來了——這次來的托車上有探索者公會的單筒望遠鏡的徽章。 好吧,應該是來搬這東西的。 杜林下了梯,看著探索者公會的負責人進院子,他和杜林打了一個招呼:“杜林,好久不見,這東西我們搬走,三天後會有首都的郵差帶著支票本過來,到時候別忘了簽收。” “我知道了。”杜林認識這位年輕的負責人,他是安塔的親哥哥,沒艾耶家的法師天賦,倒是繼承了母親戰鬥天賦,大安塔與杜林七歲。 一群負責搬東西的高蹄獸人走進來,大塊頭的他們用繩索固定了這個艙體,然後四個人將它扛到肩膀上背走了。 杜林送走他們,往回走的時候,看到夏櫟在窗戶那這招呼自己。 這代表著晚餐已經做好。 而此時,有風呼嘯而過,卷起院子裡的枯葉,杜林小跑著從漫天枯葉中穿過,一推門而入,就看到站在若大地圖掛件前的老伊許。 他站在小爬梯的頂端,在他的麵前,是北方王國的土地。 “爺爺。”杜林站在了梯下。 “剛剛裡昂來過,他是爺爺的老朋友,誇過你。”老人站在梯上,他沒看向杜林,而是用感嘆的口氣看著他麵前的一切。 “那是長輩抬愛。”杜林低聲的回答道。 他知道自己爺爺現在心情不好……不,是非常不好。 因為老伊許從來不會如此提到他的一個老朋友,通常他會向杜林說,剛剛來過的是老裡昂,一個混血崽子,當年我們玩的很好,如今他在給樞機院做事,下次看到他記得要叫裡昂爺爺,可千萬把別他叫嫩了,我怕這個老東西一高興就樂死了。 而不是剛剛那樣。 裡昂的確是老伊許的老朋友,但這一刻杜林的爺爺似乎沒心情認這個老朋友。 老伊許坐到了沙發上,他看向杜林,在這一刻,杜林看到的是一個年歲過百的老人。 他嘆了一口氣:“法比恩·艾耶出事了,裡昂的人沒在他的家裡找到他,問鄰居,最後一次看到他的時候是在半個月前。” 杜林沉默了一下。 法比恩·艾耶,安塔的堂兄,盧布林曾經的小先生,孩子們眼中的話事人,杜林從他的手裡接過小先生的稱呼。 他是唯一能跟上杜林思考的同齡人,杜林和法比恩也是最為要好的朋友。 三年前,他離開盧布林開始他的成年巡禮,三年後的今天,他失蹤了。 “問過警察了嗎。”想到這裡,杜林問道。 “裡昂不適合,但哥本哈根的我方大使去問過,警察也調查過他們的係統,沒什麼發現,而且幕後有推手在阻止他們,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北方王國的秘密警察。”說到這裡,老伊許看向杜林:“我之前告訴過法比恩,不要相信人類所說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話語,他們的那些理想太過空洞可笑,沒有實現的可能性,現在看起來他似乎沒聽進去我說的話。” 自家爺爺言而未盡,杜林理所當然的接過了話頭:“所以說,裡昂先生來家裡隻是因為告訴您這件事情嗎。” “不止,法比恩失蹤,哥本哈根的情報官需要新的人選,有人向長老院提出,由你負責。” 杜林笑了笑:“我今年隻有十二歲。” “是啊,隻有十二歲,但大家都說,艾爾什家的好大孫,盧布林的小先生擔得起這付重擔。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說完話,老伊許的右手拍了拍沙發扶手,他的眼中,幽藍的瞳孔在燈火下閃爍著,這代表著這頭老銀龍術士的心情非常焦躁。 杜林站在原地,最終下了決心:“請相信我,爺爺。” “我怎麼相信你,法比恩大你年歲,他消失在了人類的城市裡,這是必死的局麵,而你,我的孫兒,你隻有十二歲。”老人坐直了身子,他瞪著杜林,仿佛想看清自己的孫兒是不是得了失心瘋。 杜林微微低頭:“爺爺,這個世界上的惡不會因為一個孩子年幼而對其網開一麵,而我明白,逃避是沒有用的,明年不去,後年那些人也會想盡辦法讓我離開,隻因為安塔奇貨可居,隻因為我在他們眼裡,是竊了神器的小偷。” 老人波瀾不驚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你都知道。” “爺爺,我的老伊許,如果我聽不出大人錦繡話語裡的惡意,如果我不重擊那些膽敢取笑艾爾什家的小不點,我還怎麼做盧布林的小先生。”杜林微笑著說到這裡嘆了一聲:“與安塔同行,我明白我的一生會有很多對手和敵人,但艾爾什家族的孩子何曾畏懼過敵人與苦暗。所以別擔心,如果真的要去,我會去的,如果有一天,同族成為我的敵人,我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 伊許下了梯子來到杜林跟前,長輩伸出手擁抱了自己的孫兒。 “記住,真有那麼一天,這個小莊園,那座盧布林城裡的大府,還有我,都會等你回來。” 杜林微笑著,嗯了一聲。 有時候,千言萬語,都抵不過這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