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還未發明玻璃,遠處城內居民將木製窗格緊緊閂住,以防冷風恫嚇。 而近處洞穴,倒還算溫暖,借著篝火光線,守衛並不在意這囚犯聊天。 “老師,我們會把你救出去,沒人會將你送去刑場。” “柏拉圖,假使你們幫我逃脫,你們貴族是不是會遭遇不測?” 柏拉圖苦惱地搖搖頭,宣稱絕不會如此。 齊文江倒是沒有機會敷衍,況且蘇格拉底在這種情況下說出的話,不會有太多戲言。 仔細想來,梅勒托他們的陰謀,可能自一開始就對準了蘇格拉底身後的幾名寡頭,還有貴族學生。 假使他受恩逃脫,梅勒托又會將他們起訴,抓住把柄。 “但這有什麼關係?”齊文江扯著身後的鎖鏈,試圖掙脫。 “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齊文江。”蘇格拉底仍然有些恍惚,他一天遭受的勞累,仿佛讓老頭兒褪了色, “雅典居民考慮的,是弱者的利益,而不是強者的利益。” “難道蘇格拉底你現在不是弱者?”齊文江質問道。 “現在,你、我、老師都是弱者,我們替不公正的事情說話,引發了民眾的恐懼。在一群惡人的眼中,我們所有行為都是罪過。 假如他們不能巴結你,就隻會恨了。要是他們嫉妒你的生活,就會使出渾身解數顛覆你。”柏拉圖搶著說。 齊文江倒是想到了一些歷史上的國王,他們要麼用恐怖壓製臣屬,要麼用賢能博得諸人崇拜。 似乎要給予平等的地位,很難發生可能。即便是他所出發的現代,個體精神也難以變得獨立。 “假如學不會愛……”齊文江不禁聯想起了他父母離異,各執一方,誰都不想為他的出生擔負責任。 他們思考唯一的東西就是享樂,僅此而已。實現自己的自由,讓放蕩充滿日程每一頁。 好酒好肉、無需勞動,不必為任何事情擔憂,一切都輕而易舉—— 丟棄爺爺滿身病灶,獨自享用一份綽綽有餘的工資;不承擔任何撫養的義務,厭惡所有贍養該盡的責任。 “現代人。”齊文江說,他才認識到自己為何分流到了古典哲學,他厭惡現代人,從自己的父母開始,“要是人缺乏了愛的能力,這才是最可怕的,他們生活裡隻剩下了恨和欲望。” 齊文江才想起來,直到這第二天夜晚,他也沒抽出時間與蘇格拉底探討哲學—— 一切都被各式風波耽擱,沒想到,不是在紫羅蘭花旁爭辯,卻全身枷鎖身處牢房。 “愛欲(Eros)是一位偉大的神。”蘇格拉底肯定道,“她讓諸神從混沌中出生,讓諸神從虛無當中擁有生命,她創造了神和這個世界。” “因此啊蘇格拉底,你的結論是什麼?” “我希望你們愛,即便是雅典這樣的城邦,你們也要愛這些蠢笨的公民。” “別裝聖徒了!”齊文江怒吼道,“死的人是你!你邏輯為什麼這麼詭異,明明他們拿起了尖刀,要你的命。” “是啊,老師,你怎麼能夠同意這樣的結果?”柏拉圖滿心悲切。 “年輕人,我並不看重大多數人的意見,但責任感更加重要。” “雅典已經爛透頂了,蘇格拉底,你瞧瞧那群扶不起來的阿鬥,你盼著他們什麼?”齊文江說。 “年輕人,最重要的是善良的活著。我不以惡報惡,女神會明白我的想法……我不能放棄、後撤、逃離崗位。無論是戰場還是法庭,或者是在任何地方。如若逃脫,則說明我有罪。” “醒醒!你現在不是頭排士兵,蘇格拉底,你對這個城邦來說無足輕重,你就是個愚蠢的愛國者。” “還記得我們一開始的話題嗎?文江,你也承認了愛有多麼重要。” “它能從虛無當中‘創造’”柏拉圖試圖記下師父的話,默默地說。 齊文江突然更加理解了虛無女神給予他的能力,他的創造術,不凈引得女人的喜愛,或許女神要教會他這件事情? “師父,即便你逃脫,也不能說明你有罪。”柏拉圖苦口婆心。 “柏拉圖,我已經下定決心要讓自己愚昧一次。聰明的人知道自己不知道……” 齊文江似乎沒了辦法,突然想起來自己馬其頓王子的身份,假如蘇格拉底足夠愛雅典—— “蘇格拉底,你必須活下來,你可以和我還有妮阿雅一起回馬其頓。我保證你安然無恙。 但是,如果你就這麼死了,接受了城邦的死刑,我必然要讓馬其頓鐵騎,將雅典城燒個乾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哈哈哈哈,年輕人,這可不像你。你忍心燒毀妮阿雅的家鄉嗎?我知道你對雅典沒有那麼多恨。” “老師,要是你不走。我肯定要離開雅典,我呆不下去了,一看到那些公民的樣子我就惡心。” “走吧,走吧柏拉圖。去西西裡,去敘拉古看看,或者跟著王子去馬其頓。你身上流著雅典國王的血液,你必然會令城邦留名千史。” “師父……師父……”柏拉圖已經痛哭流涕,而齊文江也被感動, “還記得,你想要創立一個學院,讓熱愛智慧的人有地方上學嗎?”蘇格拉底笑著說。 “砰!”遠處木板門猛地闔上,一群人吵吵嚷嚷地進來了。 守衛被突如其來的巨響驚醒,忙收拾著哈喇子,摸索長矛,以為提審送刑的來了。 齊文江看不見身後到底是什麼人,但是他們很憤怒,嘰裡咕嚕地跟守衛爭執。 “不像是來救我們的。”柏拉圖說。 紫色胡子的祭司怒罵,說著他們聽不懂的方言,守衛剛要去討要個說法。一把尖刀就刺入了獄卒的胸膛。 而那埃及雇傭兵剛剛想反抗,幾個身強力壯的火炬手就用木棍圍毆,將它丟入了沒有盡頭的地下暗河。 格老孔還在睡覺,打鬧的聲音已經令齊文江心慌,到底是誰前來劫獄? “誰是俗哥拉地?”一個祭司朝囚犯抄著方言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蘇格拉底問。 “就是你,把我們厄琉息斯秘儀用的祭祀品,換成了橄欖???”那人大聲責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