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一陣大噓,這可是學院四個班一起上的大課,齊文江尷尬地想鉆地縫。 班裡男性同學無不投來羨慕的目光,女同學則是詫異地審視齊文江,他渾身上下明明尋不出一點優點。 於是他乾脆裝作不認識的模樣,他那後排靠墻位置,守著一個年近半百的充電口,已經破碎不堪。齊文江的遊戲本就放在右手邊,給他占倆位置享受精致睡眠。 眾所周知,後排一直是緊俏地界,以至於人滿為患,不給齊文江留逃跑餘地,因此,他隻好往左邊讓出位置。 “謝謝。”妮阿雅說。 “阿雅同學,你還沒自我介紹呢。”老師不忘在講臺上提醒。 倒是齊文江身旁幾個好哥們兒中了邪似的,又給她讓位置,又給她提包。 後排的七位老油條,現代哲學課程中從不問世事的七位大仙,除了齊文江,眼裡都冒著桃心。 她拉起裙衣,俯身站起來,“我叫妮阿雅(Neaira),來自於梵蒂岡天主教會大學,今年二十歲,主修神學方向。我家鄉在米蘭,阿爾卑斯山南邊,歡迎大家來意大利玩!” “聽說妮阿雅的父親是意大利皇室成員——”牛老師偏偏要提一嘴。 “哇,真的假的?”臺下女同學甚是有些心動。 “我的父親,哲學家塞爾韋諾·埃馬努埃萊,著名的虛無主義研究者,雖然他不是那麼知名啦。” “阿雅中文好好!”同學交頭接耳的聲音傳到了齊文江耳朵裡,隻覺得吵鬧。平時安安靜靜的現代哲學課,本是治愈失眠癥的大好時機。 她好像聽到了誇贊,於是就說。 “沒什麼啦,我上個月臨時報了一個漢語班,現在也隻能會說些簡單的交際語。” “看來我們要重新定義‘簡單’了。”老師哈哈笑道。 齊文江腦中不停在計劃逃跑路線,在手機上搜怎麼驅散惡魔。現在人多她不敢動手,等下下課就不好說了。 “老師,肚子疼!”齊文江站起來報告,舉手要求離開課堂。 “文江……”阿雅直接連姓都省了,惹得全班又一陣交頭接耳,顯然,輿論一邊傾倒。 氣氛陡然開始有些肅殺,齊文江倒是沒仔細考慮自己在同學眼中的位置,一股寒流在眼神當中傳播。連老牛老師的眼睛裡,也透露著期末59分的氣息。 他站著半天,沒人給他回話,老師抄著手,望著本班著名睡神,沉默了大概十秒之後,老師問: “還痛嗎?” “不疼了。”他耷拉下腦袋,無奈隻好坐下。 這時候齊文江才四處尋找,這好小子大熊呢?啊對,他他沒選這個課,現代哲學那邊這節課必修,我靠。 “讓我們掌聲歡迎妮阿雅同學,要是平時生活學習有什麼問題,我包括同學們都會積極幫助你的。” 一陣熱烈的掌聲之後,老師打開了他祖傳的ppt: “今天,我們講德勒茲的《千高原》……” 齊文江明顯發現,阿雅的這副身軀比在雅典的時候更加成熟了,除了她的金色秀發彰顯不同外,完全與他是同齡人了。 而阿雅則是從隨行的小包裡取出了一支鍍金鋼筆,很真摯的寫下了: “對不起,原諒我,跟我回去吧。” 她自己斑駁,確實很像剛剛學會了漢語。趁著齊文江辨識這會兒,她敏銳地發現了齊文江正在搜索如何除魔。文江立馬把手機收了起來: “哦,那幾個老家夥,把事情都一五一十交代了……” 齊文江發現了她似乎比妮阿雅更加年長,有二十歲模樣,但明明和阿雅長得一模一樣。 “你到底是誰?” “我不是妮阿雅,我隻是借用了這副身軀。”她迅速撕下了另一張便條,寫下了齊文江搜索半天的驅魔咒,遞給了他: “Vade retro Abraxas! (拉丁語)退卻吧,阿布拉克薩斯! Nunquam suade mihi vana, 不要用你的虛榮來蠱惑我的心 Sunt queae libas. 你提供給我的事物是邪惡的 Ipse venena bibas! 你該自己吞下那毒藥。” 齊文江根本不能看懂她到底寫了什麼,怔怔地望著紙上那一串鬼畫符,他拉丁語水平確實有限。 “英語麼。” “拉丁語!驅魔要用拉丁語,你學不會,就趕不走我啦。”她倒是很得意,揚揚眉毛,又取走了筆,支在頜下思量寫些什麼。 “第56頁,為什麼德勒茲稱,‘上帝就是一隻龍蝦,一把雙頭鉗,一種雙重束縛’”老師見全班都低下了頭,怕被提問到,於是點名,“妮阿雅同學!” 牛老師其實並未聽到他倆交頭接耳,但難為人一直是他的拿手絕活。 “這問題這麼難……”坐在她前麵的同學憤憤不平說。 “我嘗試回答一下吧。”妮阿雅裝作猶豫,“語言裡B與A之間的關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如同樂譜上兩個不同的音符,音樂是其間的東西。人與上帝的關係並不在於B是或A不是,而是像德勒茲所說的地層一樣,相互覆蓋而彼此交流的。” “因此,上帝像一隻龍蝦,人在這種關係當中也是具有生命力的。嗯……不錯、不錯!”牛老師似乎很滿意。 臺下同學沒有能聽懂這加密通話的。 而齊文江真的在用翻譯軟件,試圖一點點把那段話讀出來。 阿雅坐下,見狀立馬抽走了齊文江手中的那張便簽紙: “這段咒語可是真家夥,我已經把脖子後麵的弱點全部展示給你了。” 這時候,下課鈴聲響起,最後一排立馬被圍得水泄不通,男男女女同學,都拿著個名片二維碼要加妮阿雅的好友。 而齊文江趁機收拾了書包,要從人縫裡鉆出去,這道水泄不通的人墻,終於使得齊文江能順利脫身。 他剛剛出了階梯教室,呼吸到了一股自由而清爽的秋風,迎麵而來的則是倚靠在墻上的大熊,一臉愁容。 “這位身材高大壯碩,虎背熊腰的健身房常客,哲學院裡指定唯一強強強無敵的學習之星,吃飯嗎?” 平時大熊總為一些小事傷心半天,遇到這種情況,齊文江隨便聊幾句就解開愁容,但今天似乎不同了。 “文江……有個壞消息。” “什麼?”齊文江預感不妙,他望著屋外陰雲密布,一陣雷聲傳來雨點。 “晚上我爸打來電話,說集團今天破產清算了,可能以後沒法提供給你爺爺足夠的抗癌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