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巷角裡開著一家不大不小的韓式烤肉店,齊文江和大熊平時厭倦了食堂,就會來這裡點上兩份梅花肉改善夥食。 但這次文江請客,他對桌那個身材高大的好哥們兒像是丟了魂,不間斷地往嘴裡炫著刷滿燒烤醬的燒肉。 大熊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浪費幾天健身所得,不顧一切先開心開心。 晚上六點,他們的爐子裡豬油已經劈啪作響,餐館才開始上座。學生們推開已經有點發黃的玻璃門,來得客人不修邊幅也情有可原,畢竟這裡的煙熏味與酒精氣息濃烈。 油氣因熾烈蒸發,有的桌子上黏糊糊的,可他倆坐得這張靠窗座位,老板總精心照料熟客。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齊文江將肉翻麵。 “關於妮阿雅嗎?”他神神秘秘地問,沒抬起頭。 “你怎麼認識她的?” 大熊指著玻璃窗外,水霧掛上的朦朧後麵。一位穿著黑色長裙的女孩,正站在馬路的另一側等紅綠燈,屋外很冷。 “我還想問你呢,你小子不知道撞了什麼桃花運。昨天晚課認識的,那女生湊到我身邊問,‘文江在哪、文江在哪’。” “你告訴她了?” 大熊搖搖頭,說她雖然外表看著光彩奪人,可他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總讓他說不出來。 但他並沒有把疑心繼續下去,好友走了桃花運,他不是那種在背後指指點點的小人。 玻璃門很快在齊文江身後推開,他聞到了妮阿雅身上濃烈的橘子香水味,一度蓋過了煙味與酒氣。 這種氣味在鼻腔裡停留,先是清香,然後逐漸濃烈誘人。 “文江!”她興奮地裝作偶遇,卻被他們身旁的炭火嚇到了,“老板,幫我加個椅子。” 阿雅脫下外套,露出芭蕾舞者般纖細玲瓏的手臂,穿著無袖黑裙拆開塑封裡的餐具。 “你們怎麼認識的?”大熊甚是好奇,半飽之後他心情好了不少。 “她是惡……”齊文江被阿雅堵住了嘴。 “真巧啊,在這裡也遇到了大熊。家裡的產業還好嗎?”她有心無心地問道,更加劇了齊文江對她的懷疑。 “害,這些年實體產業不好做了。”大熊又要了兩個菜,極盡殷勤,“盡管吃,文江、阿雅,今天我請。” 她似乎很好奇麵前的爐火,像一隻黑貓,幾次好奇地想伸手去觸碰烤肉架。 “聽說你們東方人很喜歡在家裡燒香。”她摘下鹿皮手套搭到一邊,從包裡尋找著什麼。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齊文江心裡害怕起來。 阿雅從包包裡取出一款,伸手要贈給大熊,這是她們家族,在敘拉古產的香水。 “這……文江,不好意思暴露了哈哈,是我邀請她來的。” “你!” 鉆石狀的玻璃瓶子有著數不清的琢麵,裡頭裝著粉紅色的液體,上麵貼著一朵香雪蘭花。 “你這是眼藥水吧。”齊文江吐槽道。 “這個還可以當酒喝,”阿雅擰開了蓋子倒入杯中,自己小酌了一口,立刻酒紅色就撲閃在她臉上。 “哇,玫瑰味道的酒。”大熊感嘆。 她既是女神,又是惡魔。這種組合令齊文江料想不到她到底還有什麼隱藏身份。他原先看《刀鋸人》裡頭說,每個惡魔都擁有自己的能力。 前輩們曾經跟他說過,創造術是這位神明的九種能力,但尼采不是說有八種? 無論如何,她不想要害齊文江性命的樣子,於是不如趁著人多試探一下這位惡魔。 “你倆怎麼認識的?” “我曾經在世界城商城,做過她家的香水品牌的推廣,正好趕上時尚周認識了她。”齊文江發揮了特長胡說一通。 “然後我就加了他的紙飛機,那時候我還不會說中文,完全和他用稻歌翻譯和江江聊的。”她扶著臉蛋,輕易地接下了他的謊言。 這時,齊文江手機裡傳來阿雅的一條消息,來自紙飛機,一個他從未安裝過的軟件,他十足吃了一驚。 阿布拉克薩斯能用語言編造真實。 大熊似乎覺得他自己有點電燈泡,提出要去上趟廁所,給她倆點機會,好好聊聊。 文江能感受到自己冷汗從下頜滑落,筷子顫抖、手不利索,他故作鎮定地吃著烤肉,不想說任何一句話。 而古怪的是,妮阿雅也沒說話,就好像他們之間不認識一樣。最後,她掏出手絹擦乾凈了嘴巴,說: “好啦,文江。我吃好啦,就先走了。”她起身搭上包,丟下手帕就要離開。 “等等——”齊文江被吊足了胃口,“你到底想怎麼樣?” 這下她倒是被逗樂了,一切似乎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提出要求: “跟我去敘拉古,現在輪到柏拉圖去死了。” “大熊家破產是不是你做的,我家爺爺沒了抗癌藥你知道他會多難受嗎?” 妮阿雅眉頭似乎升起了一絲憐憫,但這反而使得齊文江敏感的神經受到了刺激。她打了一個響指,有大概三秒的時間,一切靜止了。 然後一切喧囂繼續。但一切似乎變得更加熱鬧了一些。 大熊從廁所裡沖出來,褲子拉鏈都沒拉好,他邊跑邊激動地朝文江喊: “我爸剛剛給我發消息,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意大利一家公司願意投資,公司保住了!” 而齊文江的手機突然響起,是爺爺打來了電話,他似乎很久沒和老人家聊天了。 “孫孫啊,醫生說發生奇跡,爺爺癌癥治好了。” “銀行收款兩千萬元——”文江的手機傳來了報款聲效,他簡直不敢相信。 烤肉店老板從後廚出來,向大家宣布,他女兒考上了清北大學,今天所有桌子免單! 然而那位女神卻神情沮喪,甚是憂鬱。她實現了別人的願望,卻如同做錯了什麼事情。 “明白嗎?文江,我感受了永恒這樣空虛的富足。他們叫我虛無,其實我隻是人們卑劣欲望的化身。” “即便這樣,你也別想收買我,惡魔!” 她嘆了口氣,又打了一個響指,望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 “如同我為神明的遭遇,然後一切跌到穀底——” 大熊手機冒出通信,稱他父親遭到了電話詐騙,把最後的家底全兜出去,現在在公司要跳樓; 文江手機傳來了爺爺最新的消息,“醫生說他拿錯了化驗單,白高興一場了。唉。” 一通電話打來,告訴齊文江紅十字會打款打錯了賬戶; 而燒烤店老板一個腳滑,一頭紮入了店員準備更換的火盆裡。騷亂,隨著尖叫一切都令齊文江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我跟你走!我跟你走!不要再折磨這些人了。” 這時她才綻放出笑容,周圍的一切開始變得異常黑暗,很快無邊無際的虛無又將他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