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齊文江再次醒來的時候,潮濕的囚房已經沾濕了他屁股下麵的長袍,為囚犯準備的稻草床刺撓的他不行。 他捂著後腦勺從地上欠起身子,而柏拉圖正與他同處一室,坐在鎖鏈牽拉的木板上垂頭喪氣。 陰暗已經把西西裡島這一角完全覆蓋,敘拉古慌忙地征調老兵和青年去城墻頭堅守。 幸好敘拉古工匠不知疲倦的工作,連沒有修築好的城墻都無懈可擊,憑迦太基的攻城器械根本做不到破城。 但穿著華麗盔甲的迦太基人不能靜靜等待城中實力空虛,西西裡聯軍隨時可能殺回馬槍。 他們發了瘋地進攻固若金湯的城門,雙方傷亡慘重,每隔十五分鐘下一波戰鬥就會發生,無辜的人就會死在疆場上。 迦太基人知道,敘拉古失去了女王,國王失去理智;城中內亂,這是進攻最好的機會。 芭爾從地牢當中奄奄一息地拖到柏拉圖他們對麵的牢房,她還在喘息,但已經昏迷。 她濕漉的頭發遮蓋臉上痛苦,無數道鞭打沁染的白色破布衣服,露出陣陣紅色。窈窕身姿現在卻倒令人吝惜。 柏拉圖身上拖著無數道鐐銬,扒著監獄欄桿,既憤慨又無奈。 “芭爾……她怎麼可能會殺死國王?” 齊文江才發現腳踝處有著沉重的鎖鏈,夾起的他生疼,血液缺乏流動使得腳趾腫大、僵硬。 “她絕不是殺手。”齊文江很堅定的說,芭爾有一百個機會能替父親報仇,可她連隻蒼蠅都不舍得殺死。 至少她不會因為復仇連累別人,一個醫生、一個領略恩情的女孩,怎麼可能做出有害別人的行為呢? “可……”柏拉圖沉下目光,好像蒼老了幾十歲,“下毒的還能是別人嗎?” 那碟蒔蘿被兇手換成了毒芹果,這毒草全株有劇毒,毒發必死。 毒芹曾試圖殺死蘇格拉底,又飄洋過海來殺死了敘拉古女王。 “厄琉息斯。” 齊文江早就感覺一切不大對勁,從大前天夜晚的異象,到前天晚上要翻墻潛入的紫色胡子教徒。 教徒們就如同要保護什麼秘密一樣,發了瘋地入侵。 影子、潛入、丟失的毒芹草。 “假如說,我那天晚上看見的影子是真人,它進入我的房間偷走了毒芹;而厄琉息斯本來是去廚房下毒的呢?” 芭爾有意無意的提起了蒔蘿和毒芹相似性,她早已經把這件事告訴國王,可他為何僅僅開除了進貨的禦醫? 為什麼昨天晚上被抓的厄琉息斯教徒沒有任何消息,或哪怕聽說他們受到了處罰? 如果厄琉息斯想要齊文江的人命,但為什麼最後又變成了女王? “齊文江,莫要忘了國王也是厄琉息斯教徒,而他的身份是教團的把柄。”柏拉圖提醒了重要線索。 “或許……國王知道他們要殺我,但是他心軟了,把錯誤歸咎給禦醫。” “沒錯,很有可能。”柏拉圖贊嘆齊文江高超的推理能力。 但厄琉息斯教徒會不會就此罷休,國王拒絕了教團的請求,他們或許想要報復狄奧尼索斯二世。 “所以,他們在菜裡下了毒,但沒想到毒死的是女王,但讓敘拉古混亂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芭爾的蒔蘿籽被混入的後勤教徒偷偷換成了毒芹,而舞臺上她不會悠閑到,仔細辨認毒藥與香料細微的不同。 但線索到了這裡似乎已經斷了,到底是誰夜晚闖入了齊文江床頭,取走了毒芹,偷換了廚房的佐料? “你有沒有覺得,女王哥哥最近的反應很奇怪?”柏拉圖突然提起來,“我是說,他來到敘拉古之後變得喜愛酗酒,他在愁什麼?” “如果……我是說如果”柏拉圖湊過來,小聲跟齊文江耳語,“如果他知道了兇手是狄奧尼索斯二世國王呢?” “啊??”齊文江大驚失色。 女王的哥哥因為知曉了妹夫是殺父兇手,他不忍告訴妹妹,依舊決定替父報仇。 真若他下了毒,但沒能毒死國王,卻最後殺死了自己的妹妹…… 齊文江得知這個悲劇,不禁要垂下淚水。哥哥向仇人復仇,卻殺死了妹妹,自己最後的親人。 希望敘拉古和迦太基和平的公主,卻讓兩國陷入混亂,成為殺手、身處牢獄。 “他去市場上打探到了消息,殺師弟你的厄琉息斯教徒,趁此機會向包庇我們的國王復仇。 女王的哥哥偷走了毒藥,因為害怕,大口喝起烈酒消愁。” “就算毒殺失敗,我們也會受到栽贓連累,失去國王信任,厄琉息斯教這借刀殺人用得好啊。” 兩個聰明的人,在監獄中推演出了一切真相。可他們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 鎖鏈在他們身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他們必須想辦法逃出去,找到任何能夠佐證的蛛絲馬跡。 這時候,獄卒鑰匙鏈的當啷當啷的聲音從走廊的另一側傳來,他身後跟著的是盧姬,她換了一身黑色裙子。 用鉛粉把細嫩的臉蛋染成瓷白,手裡還有一把陽傘。 “齊文江!”她呼喊道,心疼極了,“守衛,就是他倆。” “怎麼?”柏拉圖見到獄卒用鑰匙打開牢門,替他倆揭開枷鎖。 “國王把你倆賣給我當奴隸了,敘拉古已經大亂,我們得趕快逃走。”盧姬俯下身來牽著齊文江起身。 歐律托斯居然也在,這斯巴達老兵靠在一旁的青泥冷墻上,頭盔、劍刃上還沾著血: “往哪裡跑?下午突圍剛失敗,連信鴿都送不出去,敘拉古城十公裡內已經被封鎖了。” “歐律托斯!”盧姬不滿地瞪著老兵,而老兵熟視無睹地舉起鹿皮酒袋,又酌一口摻水烈酒。 齊文江的目光轉移到了另一側牢獄裡的芭爾,或許隻有她能夠勸說迦太基軍隊離開,可她被拷打成這樣。 “我能看出來這個女孩是被陷害的。”歐律托斯很清醒的說。 “你這麼確定?”盧姬不信服。 “經驗。”他卻開始像斯巴達人那樣說話簡潔,“不過,我會送你們出城。” 柏拉圖身旁的齊文江剛想問為何,歐律托斯就默默地說: “齊文江,你是來庫古(Lycurgus,斯巴達最偉大立法者)的後代,我要送你去斯巴達首都拉科尼亞繼承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