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三邊衛,雍城十鎮的兵力最多,戰力最強,為世之勁旅。 以嚴森為代表的新六鎮各尋買家,將手裡的吃飯家什,賣了一個好價錢,普通的大頭兵也分到不菲的安家費,各各榮歸故裡。 而衛城率領的舊四鎮則不同,他們是牧氏的老底子,哪怕埋姓、改名也不行,煜氏對牧氏的恨意刻進了骨髓,更對餘孽忌憚不已。 衛城奉調出雍城,心裡早有了算計,對結局有預判。 助紂為虐,不念親情,衛城助國主除掉親弟牧虎,再不配稱作人。 假如,衛城念戀金珠、沉湎奢華? 隻要交出兵權,衛城將會死得很難看! 不僅僅是煜氏會落井下石,便是雍城的餘孽也會痛打落水狗。 衛城是久戰之將,深諳其中的厲害,早早有了腹案。 收了沈足金的金珠,四鎮齊齊拔營,漸靠漸聚,結成了呼應之勢。 一路向西,漸次偏南,出晉、過秦,兵鋒直指長江腹地,荊州! 第一戰,陜省鹹陽,秦王奉更始帝軍令,率麾下一鎮、及城防軍三十萬布陣圍堵,稍觸即潰,竟是不堪一擊,衛城趁勢占了鹹陽。 可嘆秦王,僅率死士百騎趁亂逃走,一路狂奔,回到了東都才停。 鹹陽乃南國軍事重鎮,屯積如山的軍需、糧草,使衛城如虎添翼。 劫掠畢,雍城軍縱火焚城,將千年古城化作白地。 衛城詔告天下,雍城軍過處,縣獻糧千石、金珠千兩,郡萬石、萬兩,省城十萬石、金珠百萬,可免兵災、戰禍,誰不服,滅誰! 可笑楚王,早備下十萬石糧草、金珠百萬兩於漢城,衛城笑納了。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得楚王之助,雍城軍迅速渡江,直奔蜀地榕城,巡撫大人親出勞軍,被雍城軍一舉擒獲,並攻進榕城,據之。 又是兩鎮軍馬疾襲巴縣,止兩個月,雍城軍占領巴蜀全境。 衛城功成名就,自立為蜀王,割地偏安。 出使遼東衛的齊王使,魂歸異鄉,遼東衛不再聽令。 雍城僅兩鎮兵馬,不足為患。 更始帝登基大典的次日,秦王派出了王使,王府樞密院的內臨領銜,林氏支係老祖率千數子弟隨行,沈氏的掌櫃帶了絲綢、金珠、玉玩裝滿了大小箱子,更有萬數鐵騎壯威,迤迤邐邐綿延十數裡。 西羌又稱西荒,西出秦地綿延數百裡的戈壁沙漠,烈日黃沙盡埋不甘冤骨,遊歷之魂難回故土,非老馬識途,慎入! 林氏掌軍千百年,肅寧衛是西方重鎮,阻住胡人未踏中原半步。 還是林太尉,一直打理肅寧衛的支係老祖,對西羌熟得滾瓜爛熟。 太尉不辭辛勞,隻想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作為支係立足的根本。 鳥十一算什麼東西,也配覬覦大位? 沒有意外,大隊人馬避了移動的沙丘,無誤地穿過漫天黃沙。 一個月的辛苦沒有白費,前方,隱約可見一座軍寨,肅寧衛! 大半的營地被黃沙掩沒,唯東麵部分完好,像是有人活動的痕跡。 林太尉執旗,非新朝新旗,而是南國的舊幟,蠻荒之人不知新朝。 忽然,營門洞開,風塵甲士喜極而泣。 “喔,萬歲,朝庭來人了!” 升起不妙的感覺,畢竟,肅寧衛地處戈壁沙漠,三十萬大軍缺衣少糧,肯定撐不過兩年的光蔭,怕是隻剩下千餘人苦守、苦撐。 王使察顏觀色,頓時黑了臉,虧大了。 煜乘鶴順利飛升,致煜氏嫡支損失巨大,再不能一枝獨秀,無奈之下,誓與煜氏八大支係共享天下,八大王代表煜氏八大主支。 嫡支雖勢弱,仍最強一支,牢牢把持著中央政權。 八大王欲壯大自己,需要整合轄內的資源,以期未來占據優勢。 秦王開閘放虎,任由衛城率雍城軍從容離去,是不願對耗實力。 而秦王治下,唯肅寧衛三鎮是久戰之軍,故而下大力氣欲收回。 萬人遠征,所費浩大,得一座空寨,怎麼交差? 既來之,則安之! 林太尉騎馬執旗,擠出“笑容”,向營寨奔去。 沒有茶,土碗裡隻有混濁的黃水,王使皺眉不悅。 滿飲一碗黃水,林太尉強抑不適,拉上小頭目“尬聊”: “鳥帥去了何處?” 小頭目詫異,大帥是神一般的人物,而朝中大佬不知大帥的姓? 鳥不是姓,是康都驍騎營暗隊鳥組的代稱,十一,是編號。 能混上小頭目,掙紮於戈壁活到現在,小頭目不是庸人。 直覺,朝庭不關注大帥的近況,不重視三十萬大軍的生存狀況。 心裡有了揣測,小頭目低頭哈腰,恭順地回道: “朝庭久未補充給養,為生存計,大帥將大軍化整為零,融入西羌與土著爭食,差不多,有半年時間沒有音訊了,前途未卜!” 心裡一沉,林太尉沒有懷疑真偽,若是自己,必亦如此! 王使湊近,厭惡地別過臉,不願正視枯容的小頭目,淡淡道: “能不能將鳥十一喚來?朝庭有重要事項宣布!” 小頭目臉上堆著謙卑的笑,躊躇道: “西羌有大大小小的綠洲,而綠洲間又是距離不等的荒漠,每一次移動將付出不菲的代價,大人若有事,何不與大帥直接聯係?” 王使憤怒,林太尉軟言安撫,又對小頭目道: “鳥帥、三鎮軍帥乃國之棟梁,朝庭有恩典,豈容馬虎?” 小頭目心裡悲憤,三十萬大軍不缺恩典,缺的是救命的糧草。 萬餘人的規模,隨行四萬餘馬匹,所載止夠他們自己的用度! 沒有糧草、沒有布匹、沒有軍械,你們來做什麼? 小頭目是玲瓏心,早察知千餘林姓子弟的根底,是來做軍官的。 唉,誰做軍官與大頭兵無涉,大頭丘八不會胡亂選邊、站隊。 但是,兩年的時間,大帥殫精竭慮、身先士卒率領弟兄們,硬生生闖出一條活路,竟於廣袤的西荒站穩了腳跟,混得風生水起。 假如,跟了倆肩扛一張嘴的林氏子弟,大軍撐不過半年。 臉上,有了毅然決然之意,小頭目輕敲桌上的風螺,正容道: “國賊負義,勿投羅網!大帥,為我報仇!” 解腕尖刀刺出,王使獰笑奪過,反刺小頭目的咽喉。 乒乒乓乓一陣亂,千數的留守軍卒,被林氏子弟全殲。 綠洲,方圓數百裡的綠洲,一金發碧眼的漢子垂手而立,古樸的建築積了黃沙塵土,門匾上寫的是古文,歷史遙遠的蝌蚪文。 《樓蘭》! 西域有樓蘭,富甲賽江南! 身著簡易皮甲的青年,喝著紫色的葡萄美酒,遠眺如花美境。 驀然,桌上的風螺顫了顫,脆脆的聲音悲憤: “國賊負義,勿投羅網!大帥,為我報仇!” 青年呆住,眼淚忍不住流下,千數的兄弟,盼來的是刀鋒割喉。 肅寧大營早被黃沙淹沒,鳥十一怕朝庭的人找不到自己,故留下千數的軍士駐守,半年一換,已持續了兩年,卻換來如此結果。 碧眼漢子喜動顏色,快語道: “何方蟊賊,敢捋大帥的虎須,不想活了?” 抓起桌上的風螺,青年大吼道: “圍堵來犯的賊子,放走一人,提頭來見!” 青年的臉上疤痕跳躍,碧眼漢子瞧得心驚肉跳,太瘮人了。 兩萬騎,一騎五乘,長途奔襲。 一萬是鳥十一的直衛,一萬樓蘭王的親衛,疾襲五百裡外的目標。 黎明前的黑暗,是第一縷晨曦射來的前奏,兩萬騎悄然掩至。 徹夜不眠! 林太尉與王使的意見不統一,誰也說服不了對方,故而僵持。 太尉不舍白跑一趟,欲遊走沙漠綠洲以冀有意外收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王使久居深宮,熟知更始帝、秦王的稟性,不願節外生枝。 驀然,林太尉心生警兆,順手抄起一枝鐵矛,大吼道: “敵襲!整隊迎敵!” 黑鴉鴉的鐵騎驟至,輕車熟路繞過重重障礙,很快到了營區。 “殺!不留活口!”鳥十一揮刀斬飛一顆頭顱。 不到一柱香,倉促應戰的甲士全數斃命,唯有林氏聚陣頑抗。 百數的掌櫃匍匐地上,叩頭求饒。 “饒了我吧,我們是行商!” 碧眼漢子的眼睛亮了,忙不迭招呼道: “兒郎們,身手利索點,甭割壞了衣裳!” 轟然應是,一乾胡騎手腳麻溜,將一顆顆人頭砍飛,再剝衣裳。 鳥十一冷眼掃過一乾林氏子弟,寒聲道: “自裁吧,留一具全屍!” 林太尉仿佛老了一百歲,一番謀畫,到頭來,終是一場空。 “請看在林氏的麵子上,放後輩小子一條生路!” 鳥十一沉默片刻,正容道: “上柱國對小人有知遇之恩,他存世一日,李某不踏中原一步!” 稍鬆一口氣,林太尉老懷大慰,一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鳥十一不屑,眼裡湧上了恨意,若不是一乾林氏子弟,千數兄弟不至全軍覆沒,憑一萬普通軍丁,是殺不贏千數百戰之師。 “林氏喜歡肅寧衛,就留下吧,別走了,射殺!” 一輪輪箭雨,將一個個林氏子弟送去冥府。 林太尉不甘受辱,自己抹脖子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