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員公署出事,康都的局麵十分微妙,誰也不願趟渾水。 林肇渚閑坐康都大營,整日觀演丘八混操,長途野訓正如火如荼進行,麾下六鎮的戰力驟升,成為真正的鐵軍,後勤保障正完善中。 十教席執棍守住如意山莊,又嚴督小家夥的生存訓練。 牧羊足不出戶,不再晝伏夜出,每日閱讀艾思推薦的野趣、雜談。 花熊勤奮好學,靜靜地看著艾思研究小玩意。 見牧羊、艾思頻繁地使用如意袋,花熊領悟更深,將煉製的小空間,又分隔成一間間密室,分類儲存自己的私人物品,不再雜亂無章。 像是喜歡的零食、中意的玩具,還有暫時用不上的雜物。 花熊不愛金燦燦的金子、古樸的寶貝,身外之物罷。 “篤篤篤...,公子在麼?”響起了敲門聲,是義工來了。 古院的租期,最長不超過一個月,今天的辰時,到期了。 門開了,艾思愣住,驚咦聲傳來: “咦,人生何處不相逢,公子,又見麵了!” 牧羊抬頭,頓時苦笑,是“熟人”,一麵之緣的熟人。 “仁兄,好久不見!” 鼻若懸膽,箭眉入髯,勻稱的身材,青衣素袍盡顯蕭灑之意。 書生與牧羊有緣,洗馬城的郊外曾借宿於牧羊,又見麵了。 大笑,書生豪放,忙不迭地吩咐: “浮生倥傯,有緣萍聚,當浮一大白!” 艾思一嘆,書生神秘莫測,是牧羊最不願見的人之一。 眼下,又遇上了,怕是走不了,遂摸出一把金珠,請義工幫忙。 義工會意,五枚金珠是酒菜錢,單獨的一枚,是小錢。 又落坐,艾思放下竹兜,花熊探頭打量書生,書生失笑,調侃道: “請問公子仙鄉何處?尊姓大名?” 牧羊微詫,書生非狂生,此問,必有緣故。 “免尊去貴,小的牧羊,雍城人氏!” 果然如此,書生以扇擊掌,大呼“妙哉”! 書生斂容,正色道: “你是牧羊,書生信了,無論你是哪裡的牧羊,都是小生的朋友!” 牧羊尷尬,搖頭不語,是無言以對。 見牧羊的模樣,書生也覺唐突,轉移話題掩飾: “小生完顏丹,漠東北人氏,羨慕中原人物,雲遊於此!” 廣義的漠北,包括東麵的犬狨、正北的北狄、西麵的西羌。 完顏氏,乃犬狨鮮卑一支,彪悍而多智,燕雲十八州的主人之一。 牧氏攻陷過北狄大都,卻被自己人陷害,牧羊對犬狨沒有惡感。 暗中觀察牧羊,完顏丹頓生好感,不歧視北人的文化人,真少見。 “公子,你知道嗎?我來康都的時間不長,卻遇上了十幾拔人,與你一模一樣的人,十五歲的年紀,鳳眼、稚齡,你叫艾思吧?” 艾思錯愕,世麵上,至少,有十幾拔人,跟牧羊、艾思一模一樣。 “嘖嘖,還有花熊!”完顏丹繼續補刀。 牧羊不語,正琢磨冒充自己的人,有何意圖? 源陸擁有源遠流長的半仙道門,及屹立千百年的世家,縮骨、幻術幾是爐火純青,易容牧羊、艾思不難,而且,花熊雖少,卻不稀罕。 贗品永遠是贗品,是騙不過親近的人,或擁有異能的人。 完顏丹與牧羊,止見過一次麵,是素昧平生,不是熟人、親人。 一眼認出牧羊? 唯一的解釋,完顏丹是擁有異能的人,難怪牧羊如此忌憚。 一張張笑臉,一堆堆食盒搬進塵露閣,義工拱手告辭。 酒過三巡,花熊也有份,用特製的小筷子挾菜,用嘴湊杯沿喝酒。 “唉!”完顏丹重重地嘆氣,牧羊捕捉到一絲無奈。 又乾了三碗米酒,完顏丹的臉色酡紅,又嘆氣,喃喃道: “牧兄,知道狼仆麼?” 牧羊、艾思麵麵相覷,又同時搖頭。 天狼大神是漠北人的信仰,狼仆是其忠仆、代言人,貎似狼仆極不稱職,既未開堂布道,也未傳播天狼大神的“福音”,像透明人。 即使行走北狄汗朝的慕容姑娘,也未見過狼仆,未聞其旨意。 完顏丹感慨,又自言自語: “狼仆行蹤神秘、身份成謎,你見過的人裡麵,不會有狼仆?” 牧羊一驚,完顏丹的顧慮不是空穴來風,狼仆是男、是女都是謎。 想了又想,牧羊心中惴惴,而完顏丹像知道些許內幕,遂請教道: “完顏兄,你若知道規避之法,請不吝賜教!” 完顏丹盯住牧羊,似欲窺透其內心,半晌,才道: “你若真是牧羊,又是慕容悠悠的夫君,毋須顧忌老賊光臨!” 憑感覺,完顏丹的話十分可信、可靠,極具權威性。 牧羊拱手謝過,源陸的老賊被天罰“清洗”過,能威脅牧羊性命的老貨不多,而死賴不走的狼仆,是極具威脅性的人物,不得不防。 狼仆是禁忌,牧羊不願多問,完顏丹不敢多說。 完顏丹孤身一人,不泄露身份,是泛泛而談,是隔靴搔癢,而道了真名、泄了身份,則更是不堪,誰都會忙不迭地托辭走避。 與北狄人不同,西羌、犬狨與遼東野人齊名,是未開化的民族。 狼仆是共同話題,卻又不能深談,退而求其次,拿其弟子開涮。 “牧兄,你對陶朱氏的秘庫失竊案,有何高見?真是癲狗做的?” 牧羊一呆,摸了摸鼻子,總不能自認了吧?認了,你相信? “狼仆座下三大弟子,癲狗是首席大弟子,應該有作案的實力!” 完顏丹一怔,古怪地瞟了瞟牧羊,你見過癲狗?知道其能耐? “牧兄謬也!陶朱氏屹立源陸千百年,其秘庫被攻破過,也被悍匪洗劫過,但是,陶朱氏大掌櫃的秘庫,從未失竊過,一次也沒有!” 若有所思,牧羊心裡更加忌憚,完顏丹不簡單,是文武雙全! 鮮卑族悍勇,完顏丹不會例外,而又博聞廣知?其心智不會差了。 燕雲十八州與牧氏無仇,誰又能保證,未來的日子裡不起沖突? 牧羊心生退意,嘴裡敷衍道: “陶朱氏雖驕傲,被人算計一次,就破了例,再失竊,會習慣的!” 完顏丹一滯,再想,愁眉漸開,竟有了飛揚之意: “牧兄說得對,再精明的奸商,也有蝕本的時候,當浮一大白!” 艾思逗弄花熊,聞言一怔,隨即苦笑,陶朱氏有喜了,被能耐人盯上了,憑完顏丹的身手、智慧,打劫一般的商鋪、據點,不難! 牧羊心裡一動,試探道: “完顏兄,若真手裡不寬裕,我可以奉送解急!” 頭搖得似撥浪鼓,完顏丹不好明言,含混敷衍過去。 牧羊心如明鏡,完顏丹不缺錢,而是,缺大筆的錢,乾大事! 新朝的世家何其多,世家的窖藏不會少了,完顏丹不敢下手! 原因不復雜,世家的窖藏集中,其防禦也集中,盜世家的窖藏,需與世家的精英、最強戰力一搏,才有資格獲得豐厚的回報。 要想好了,一世家一特色,失足一回,則前功盡棄。 敲詐世家的事經常發生,威逼一下,就有收獲。 而洗劫?甭想了,風險、代價無法估算。 而陶朱氏不同,每一處重要的據點,是與世家的身家相當,隻要破了一處,其餘的,依葫蘆畫瓢,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可一路洗掠。 又乾了三碗米酒,完顏丹頻頻告罪上茅房,興致頗高。 艾思無奈,不灌醉完顏丹,怕是要喝到明天。 搬出十壇青稞酒,味甘而烈,是男兒酒。 喝到微醺,牧羊半開玩笑,口無遮攔: “完顏兄,錯過今日,若手裡緊的話,見了《君又來》、《如意山莊》的幌子,報上我的名號,需要多少,他們會盡力滿足!” 完顏丹死死盯住牧羊,正容道: “你是雍國公?” 不置可否! 牧羊沒有承認,也未否認!而是反問: “完顏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智狽、玉狼是否聽你的號令?” 艾思的臉色陡變,沒想到啊,牧羊將完顏丹視為癲狗? 臉上掛起笑容,完顏丹未承認,也沒有搖頭,自己猜! “嘿嘿,哈哈...”牧羊、完顏丹像是遮了麵紗,隱了真麵目。 乾了一碗酒,完顏丹有五分醉,借著酒勁,戲言道: “牧兄,雍城有兵器工坊,出產的裝備精良,能否勻一些?” 牧羊笑了,笑著搖頭,推托道: “雍國公的名頭,壓不住牧村的老家夥,牧氏的裝備沒有多餘!” 一口回絕,牧氏是漢人,中原的漢人,不會為虎作倀。 眼神黯淡,完顏丹不甘心,聲音更低: “我付雙倍的價錢,走黃河故道,再進運河分裝,神不知鬼不覺!” 牧羊望著天邊,悠悠道: “抱歉,牧氏的裝備乃自用,概不外賣,是祖訓!” 油然心生敬意,完顏丹沒有不悅,牧羊說的,是大實話。 情理中的事,唯一的例外,雍城軍鎮的部份裝備,是牧村兵器工坊生產的,依建製,雍城軍鎮隸屬雍城行軍總管,是雍國公的丘八。 牧氏善守,不會將兵器外售枉造殺孽。 其實,完顏丹高估了牧羊的“境界”,止因鮮卑人是異族。 像是沈足金的趟子手、水軍,用的都是牧村兵器工坊的兵器。 守住底線,牧羊會根據局勢變通,此乃,生存之道。 “牧兄,真誠歡迎來燕雲作客!”完顏丹乏了,委婉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