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臣工,有事早奏,無事退朝!”凈鞭炸響後,內監高喝。 魁梧的少年,手中鞭如蛇般蜿蜒、盤旋,乃大內的天驕人物。 童鞭位高權重,又擔了王宮的護衛之責,不再執鞭監殿。 更始帝主政的時間不短了,而真正成為“寡人”的時間並不長,先是太上國主煜乘鶴幕後監國,繼而主支、世家亂政,尤如傀儡。 其間,秦相、蔡相先後結黨蓄勢,明爭暗奪,侵蝕王權。 康都之亂起,更始帝唾棄蔡相,避免重蹈書生誤國的覆轍; 確認林肇渚割據江南的事實,更始帝穩定了後院,騰出手來,集中力量清洗朝庭內的“割據”支係、世家,煜氏嫡直一家獨大。 書生再不能左右煜米的想法,支係、世家更不能指點江山。 更始帝不喜蔡相,更憎惡秦柏! 然而,倆賊是官僚集團的首領、書生的代表人物,是抑止世家重新崛起的重要力量、可靠盟友,最大潛在威脅仍是收爪蟄伏的世家! 更始帝嘗夠了失權的滋味,不甘再做傀儡,勤政,做得十分出色。 大小朝會,更始帝不會缺席,例會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例會,是一月一次,在京的四品上官員參加,包括滯留的地方官。 更始帝高踞巨大的王座,世子煜蘆侍立一旁,開始隨朝聽政。 “臣有奏!”聲音細弱,顯是中氣不足,更始帝微皺眉頭。 是蔡相!沉寂了很長時間的閣揆! 顫顫巍巍,仿佛風燭殘年,伸手往袖子裡摸索,更始帝溫言道: “蔡相勞苦功高,偌大年紀仍操勞國事,寡人不忍,來人,添座!” 內監抬來錦墩,將蔡相扶正,幫忙將手中的素紙捧好。 小內監一顫,忙不迭趴伏遮麵,嚇煞小奴了。 官府的公文,是製式宣紙書就,不浸墨、且不變質。 而蔡相呈上的素氏,竟是,隱有血腥味,是血書! 更始帝垂下眼簾,老賊戀棧,不肯致休,已令朝中側目! 司禮監的管事搖頭,倆小內監扶走小賤人,送去黑屋子關幾天。 管事內監捧著血書,眼角瞟向更始帝,是親閱?還是代讀? 見更始帝無感,管事內監心裡有數,捏了捏嗓子,念起了血書。 血書,是太原府尹大人的遺孀親寫,又請蔡相代呈。 依例,朝庭外派的重要官員,其正妻、嫡子需留住京城。 崔府尹與蔡相是故交,年歲相若,其正妻?是才扶正的小花娘子! 才娶進門哩,老貨不得不將嬌滴滴的小花娘子,送到東京為質。 你想想,才出風月場的小花娘子,竟懂得寫血書? “臣妾苦悲,少年喪夫,大苦矣!”管事內監強忍不適。 省改府,除了行政區劃的變更,更深的寓意,意欲洗滌官場。 像是崔府尹,既非閣老,又非重臣,本應裁汰致休,讓位於年富力強的新生代,更始帝也有機會示好、籠絡,甚至,瓦解官僚集團。 而一番番眼花繚亂的神操作,令更始帝頭昏腦脹,義憤填膺。 年事已高、精氣神不濟的官員,一個也沒致休,更多的老人登上高官的位置,但是,任何一位老人,都有自己的靠山、門生故吏。 更始帝瞅著名單,反復琢磨、推衍,最後,是一聲長嘆,核準! 與仕紳集團不同,新朝的官僚集團更加團結,牽一發,而動全身。 裁了一老官,會得罪一係官僚,甚至,是全體老官。 管事內監冒汗了: “罪臣牧羊,殺官、屠民,理應誅除,並依例滅九族!” 句句帶血,字字誅心,文字簡明扼要,顯是下了功夫。 讀畢!管事內監收走血書,是帶去存檔。 數百官員齊齊盯住前方,欲聽一聽更始帝的想法。 抬起眼皮,更始帝略過蔡相,僅是代呈血書,不是當事人。 “秦大人,尹大人遇害有些時日,可有定論?” 林召彥輔佐煜竹鎮守東都洛陽,內閣的日常由秦柏主持。 早有準備! 秦柏的腳下,放著一隻隻皮箱子,順手翻出三本卷宗呈上。 更始帝翻看,很快了然於心,開始詢問秦柏: “兇手是誰?為何刺官?” 秦柏恭身,朗聲道: “兇手是雍國公牧羊,從犯艾思,太原府林將軍、闔府官員親眼所見,有他們的供詞!牧羊殺入《張記》老巢,屠戮五千餘雜役!又劫持太原府運酒麥的漕船!以上,均有當事人的親供佐證!” 更始帝點頭,秦柏退下,殿內靜寂。 牧氏不見容於新朝,是舉世皆知的秘密,秦柏送上了鐵證。 更始帝側身,望向下方的世子煜蘆,溫聲道: “世子,依你之見,應該如何處置?” 雖意外,也是情理之中,世子隨朝,不應止是擺設。 恭敬一禮,煜蘆大聲道: “牧羊殺官、屠民,是不爭的事實,應該受到懲罰!” 更始帝不語,靜聽下文,煜蘆一滯,不得不硬著頭皮,硬上。 “剝奪罪族牧氏竊取的土地、財富,滅其九族!” 更始帝沉吟片刻,卻望向打盹的童鞭,淡淡道: “內相,你掌大內,對此事有何判斷?” 童鞭心裡一嘆,煜蘆完了,若回“不知道”,或許,還有繼續“學習”的機會,很明顯,世子受了蔡相的蠱惑,徹底成了傀儡。 宰了蔡相永絕後患? 不可! 蔡相久掌相權,是朝中重臣,無實錘的證據,不可輕動。 況且,就算沒了蔡相,也會有秦柏類的權臣,再次操控煜蘆。 童鞭踏前一步,聲震殿堂: “牧氏有功於國,豈可栽罪陷害?” 更始帝欣慰,童鞭的閱歷漸深,對局勢的判斷,大有長進。 林氏、牧氏是行武世家,有深入骨髓的執念,不逼不會反! 世家是新朝的根基,又是痼疾,而官僚集團卻是新增的毒瘤。 除疾、剔瘤之後,才是對付林氏、牧氏的恰當時機。 見蔡相的眼神陰冷,童鞭絲毫不懼,又硬懟: “牧羊出關是不爭的事實,而模仿牧羊、艾思已是潮流,混跡源陸的牧羊、艾思,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蔡相,你敢用身家性命擔保,殺害尹大人、屠戮良民、劫掠漕船的正主,是牧羊、艾思?” 滿殿俱寂!蔡相的眼裡,罕見有了畏懼之色。 肯定不是牧羊! 童鞭的手裡,有牧羊不在現場的實證。 一個坑,令蔡相左右為難的“坑”,是否堅持,都是輸! 蔡相不會以身家性命擔保,哪怕真是牧羊乾的,也不會。 老賊深諳權謀之道,更始帝瞧蔡相不順眼,會借機除掉政敵。 不敢? 足證血書是汙指,是陷害忠良的把戲! 而久不問世事的閣揆為人代呈血書,卻鬧了烏龍,是自抽耳光! 蔡相鉗口,自不會有人附和助威,更始帝又問: “太原府的局勢如何?需不需要調兵鎮守?” 稍思忖,童鞭醒了神,又不是兵變,何需大軍鎮壓? “陛下寬心!林將軍掌了軍權後,一府、十郡立即恢復秩序!” 言簡意賅,童鞭不知更始帝的真實想法,為帝留足了發揮空間。 更始帝一肅,言出法隨: “傳旨:太原府將軍林肇村升任太原行軍總管,轄晉三府軍政事,授專擅之權,遇事先斬後奏,授正妻為一品誥命,賞金十萬兩!” “不可!請陛下收回成命!”惶急的聲音響起,誰有膽子抗命?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朝臣心知肚明,更始帝也是門清。 同平章事秦柏! 蔡相、秦柏早已合流,秦柏成了官僚集團、書生的次領袖。 秦柏若想展足,離了蔡相的勢,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怕是成就有限。 而蔡相則不同,多秦柏不顯威,少了秦柏不減勢。 蔡相借死人崔府尹弄事,若被更始帝摁下,聲威會再次大跌。 秦柏不敢坐視,蔡相再失勢,自己的日子會更難過。 盯住秦柏,更始帝的眼裡寒意漸濃,冷冷道: “秦大人,你若有興趣,你任總管試一試?” 忍秦柏很久,真認為更始帝不敢殺人? 出乎意料,秦柏趴跪叩頭,撞擊聲響徹大殿,一個一個... 更始帝的眼裡,終有了殘忍之意,冷笑道: “秦大人,莫非,我不收回成命,你要一直撞下去?” 沒有言語,隻有行動,撞擊聲一直不停,令人心悸。 對秦柏,更始帝有了更深刻的認知,此人大奸,更是狠人。 牧羊刺官不是重點,而是,崔府尹死後留下的位置。 僅僅舍了太原府尹?蔡相、秦柏不會太在意! 是以此作為籌碼,向更始帝索要一些讓步! 然而,更始帝不是善茬,竟是將三晉之地,全數納入囊中。 授了專擅之權的行軍總管,可任免轄下的任何官員! 唉,林肇村甫任新職,對更始帝言聽計從,會不按帝命行事? 開了惡例,更始帝會漸開方便之門,插手地方官員的任命。 血流滿麵,更始帝的眼神玩味,玩狠活?你小子嫩了! 時間溜走,更始帝一嘆,擺手吩咐道: “秦大人忠貞可嘉,賞萬兩金珠,扶回家休息,仨月後再來!”